第273章 姨娘 三

“还有事么？”楚云梨看向几人:“我忙碌了半日,有些疲惫，得回去歇着。”

艾华明立刻摇头:“没。”

常氏再次出声:“姨娘不肯吃，是今天都不吃了吗？”

“我不吃剩饭。”楚云梨强调:“府里总不会养不起我一个妾。正如当年我是伙计,并不贪图客人的饭菜一般，如今我是妾室,也只是属于我自己的份例。”

她偏着头,疑惑问:“你看不惯我？”

话说得这样直白,常氏愣了一下，她出身富商之家，习惯了说话各种拐弯,大家无论喜不喜欢对方,面上都是一派和气。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质问过，她迟疑了下:“我是觉得，姨娘不太懂规矩，身为女子,天天在外抛头露面……”

“这事呢,轮不到你来管。”楚云梨不客气地道:“只要老爷愿意,没人能说我不对。你也一样,只要你夫君乐意让你出门,你哪怕去逛花楼都可以。”

艾华明轻咳一声，呵斥道:“说什么呢？”

“反正就这个意思嘛。”楚云梨挥了挥手:“老爷,一会儿我去书房找你，有些话要当面说清楚。”

语罢，扬长而去。

楚云梨穿的还是早上的玫红色衣衫,左玉翠年轻时容色极好，这些年虽然操劳，但她没有生过孩子,加上名下有脂粉铺子，向来都是用最好的粉在保养，此刻宽袍细腰，走动间裙裾翻飞，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这样的美，和年纪无关，让人一看就觉赏心悦目。

楚云梨将几人复杂的目光丢在身后，回去洗漱完，又让人送来了饭菜……值得一提的是，艾华明对左玉翠特别看重，在吃穿用度上从不苛待，只要是府里有的，左玉翠都能用。

因此，饭菜挺精致。

忙碌了半日，楚云梨只垫了几块点心，此刻饥肠辘辘，她先喝了一碗汤，正准备用膳，门被推开，常氏走了进来。

她扫了一眼桌上，道:“这茶菜是山民从林子深处采集而来，每一斤都要花上四两银子，好多人家都舍不得吃。姨娘吃……怕是不太合适。可见先前姨娘说的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是嫌弃那是我们的剩饭。”

吃不成了。

楚云梨将筷子搁在桌上，声音浅而沉，门口的婆子低着头:“主子，奴婢没能拦住。”

“你要知道，这是老爷的意思。”楚云梨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年轻女子，一字一句地道:“当年我是伙计，只配啃馒头。如今我敢吃这些精致的饭菜，是因为我值得。怎么，你要觉得不合适，可以去找老爷说。”

常氏蹙眉:“你就是仗着父亲宠你，才敢说这些话。”

“他宠我，就是我最大的底气。”楚云梨似笑非笑:“别人还没我这本事呢。”

常氏气红了脸:“你……不知羞耻。”

“我都做了妾了，还要什么脸面？”楚云梨一本正经:“还是那话，你哪怕有再多的不满，也别找我说，直接去找老爷。你要是能说动他撵我出府，我还谢谢你。”

常氏先是惊讶，随即冷笑:“你是觉得父亲离不开你吗？”

楚云梨用手撑着下巴:“似乎是这样。”

常氏:“……”

这妾室也太嚣张了。

她转身就走，楚云梨没有出声阻止，几息后，门口的婆子去而复返，低声禀报道:“她先是回了房，然后带着公子一起去了书房。”

楚云梨不紧不慢用完了饭菜，擦好嘴，这才缓缓起身。

艾华明院子里有三个书房，一个是他处理杂事，见各个管事，不过，一般也就一月才用上一次。另一个嘛……他好像迷上了红袖添香，里面养着两个貌美的丫鬟，偶尔会在里头过夜。

至于第三个小书房，那才是左玉翠用来算账的。

楚云梨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艾华明不悦道:“还有那个书房，就一个妾，她也配？”

艾华明还没开口，楚云梨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背后说人被发现，艾礼扬颇有些不自在，呵斥道:“门口守着的人呢？死了吗？”

楚云梨进门，直接走到了艾华明旁边，笑吟吟道:“公子刚从外头回来，不知道这院子里的许多规矩。比如……这院中所有的地方我都可以进。至于方才你说的书房，老爷身边的通房丫鬟都能占一个大的，我是老爷身边唯一有名分的女人，用一个小书房怎么了？”她似笑非笑:“这规矩可不是从我这里坏的。当然，老爷若是要收回，不许我们再用，那我们也只能认！”

她神采飞扬，此刻更添几分艳色。艾礼扬脸色难看:“狐狸精。”

楚云梨一合掌:“我向来觉得这话是赞誉，一般人还做不了狐狸精呢。至少，得是美貌的女子。”

常氏气急:“你不要脸。”

楚云梨不甘示弱:“还是那话，都做了妾了，还要什么脸呢？”

几人针锋相对，艾华明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道:“别吵。”

艾礼扬不满:“爹！”

“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稍后我会给你细细解释。把你媳妇带回去，对了，后天回门，得把回门礼备好。”说到这里，他看向楚云梨:“玉翠，礼多人不怪，这事你多费心。”

常氏欲言又止，艾礼扬率先道:“爹，府里的人情往来让一个妾室管着，是不是不合礼数？”

楚云梨故意气他:“不合礼数也过了多年。”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我都管了十六年，你们现在才想起来规矩，怕是有些迟了。”

艾礼扬不看他，只看着父亲:“以前院子里没有女主子就罢了，如今我娶了妻，合该由夫人来管。姨娘辛苦多年，也该歇歇。”

他梗着脖子，一脸严肃。

看那架势，若是艾华明不答应，他就要理论一番。

艾华明目光在儿媳和楚云梨身上扫过，迟疑了下，道:“这话有理。”他吩咐道:“玉翠，稍后你把库房的钥匙送到礼扬屋中。”

常氏满意了，离开时还哼了一声。

艾礼扬也得意地看了楚云梨一眼。

夫妻俩走了，艾华明正色道:“玉翠，府里的事挺麻烦，交给他们也好。往后你只安心做生意，之前你说采买瓷器，铺子的位置可选定了？”

楚云梨随手翻开桌上的账本，这是上个月胭脂铺的，应该是方才送过来的。她没有回答，问:“今早上你说把胭脂铺给我，回头记得让你的随从去衙门改房契。”

艾华明此人，凡是答应了事，基本不会反悔。闻言颔首:“我明天给你送来。”顿了顿，他道:“礼扬在外头长大，不知道你这些年的付出，他媳妇似乎也有点私心，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大度些，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玉翠，以后他们说什么你都先答应下来，回头我去说。”

避免冲突的法子就是让左玉翠退让。

楚云梨没有接话，转而道:“你好像没看出来，他们明显对我积攒了许多不满，处处与我针锋相对。你让我不与他们吵，让我退让并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只要我在这府里一天，他们就看不惯……今早上我说了，当年的约定我还记着，如果你想一家和睦，最好应了约，把我应得的酬劳给了，咱们好聚好散。”

过去的那些年里，因为艾华明对各种左玉翠优待，让她在府里和铺子里随意施为，可以说，左玉翠决定的事，没有人会阻止。因此，左玉翠从来没有提过要离开。

今日一连提了两次，早上当着众人的面还挺隐晦，这会儿直接把话摆到了明面上。对于艾华明来说，这事实在太突然了。

“不行。”

楚云梨扬眉:“你反悔了？”

艾华明飞快道:“当年我们约定的是你只做我的管事，后来咱们……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为何还要走？若落在外人眼中，他们会觉得我连一个女人都降不住……玉翠，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换一个男人，你绝不能过得这般肆意，你连这种想法都不该有。”

“老爷，我会甘愿帮你，是因为你言而有信。没想到……也是，人都是会变的，你不想让我走，那我就先留下。”楚云梨起身往外走:“丑话说在前头，我当初入府，可不是为了受委屈来的。想让我退让，绝无可能。”

艾华明追了两步:“玉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好在哪儿？

楚云梨反问:“你是请尊重我，但是，我对你又如何？”她闭了闭眼，又从记忆中找出来了左玉翠挣扎不过，只能认命的那晚:“当初你说只拿我当管事，可后来你是怎么对我的？”

艾华明下意识解释道:“我那是喝醉了……”说着，他又正色道:“可我已经补偿你了，你也接受了我的道歉。”

两人的约定只是私底下，在所有人的眼中，左玉翠是她的女人，伺候他是应该的。因此，左玉翠被欺负了，也只能认下。

不接受他的道歉又能怎么办？

说到底，左玉翠信任的是艾华明这个人，当发现自己看错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艾华明说起那事，有些不高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不爱听。反正我问心无愧。”

楚云梨强调:“我也无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老爷若是非要让我留在府里，日后我们吵起来，你可别头疼。”

艾华明:“……”

为何儿子就不能理解他呢？

还有，左玉翠脾气也太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