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姨娘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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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父揉了揉眉心:“我去问一问。”

李母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两人急忙换了衣衫出门。

另一边,楚云梨身体好转许多,康复得比罗父要快,父女俩已经许久没管铺子,因此,能随意走动后,她立刻就去了铺子里查账。

账目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楚云梨都有些头晕,便放下了账本,听胡意安讲故事。

确切地说,是讲他遇到的苦楚。

“当时那东家可以先付工钱,但工钱比较低,我为了我娘能尽快喝上药,顾不得那么多。”胡意安说到这里,面露沮丧:“那两年为了给我娘治病,家里欠了不少债,亲戚友人看到我就躲。逢年过节,还有不少人上门讨债,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当时想着,先把我娘的病治好,大不了多帮着干几年。可惜……那东家偷工减料,连给工人的踏板都是薄的,我扛得多,当场就摔了下来。他当时派人送了我去医馆,紧接着就将我辞了。”

他说到这里,头开始晕,伸手揉了揉眉心。

“是挺惨的。”楚云梨又问:“那你欠他的债呢?”

“借据还在,欠着他三两银子,我还以为他不问我要,就将那银子赔偿于我,结果没过两天,赌坊的打手找上门,说那借据被他输给了赌坊。”胡意安叹了口气:“好在我隔壁邻居家的大哥是里面的得力管事,这才将事情压了下来。不过,让我签了另外一张借据,利滚利已经有七两银子。”

楚云梨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东家是谁?”

胡意安有些好笑,但此时他笑不出来,头越来越痛,眼前阵阵发黑。他想着喝口茶应该会好点,刚抬起手,一头栽倒。

“噗通”一声,身形修长的人摔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楚云梨讶然,急忙弯腰把脉。

身子很虚,有些劳累过度,并无其他病症,楚云梨颇有些无语,虚成这样,不知道要养多久。她吩咐人进来将他抬上了床塌,又让人熬了药。

熬药的间隙,楚云梨找人来打听了一下胡意安当初的那位东家。

这件事情闹得挺大,许多人都听说过。那人姓姚,家中人不多,除了妻妾儿女之外,还有个母亲。他路子有些野,从外地搬货过来赚差价,生意做得不错。真论起来,还和李家有些关系。

因为姚秋山搬过来的货物有八成都属于李家,也就是说,他全靠李家养着。

那么,关于胡意安因为搬货而受伤的事,李家人应该有所耳闻。罗梅娘近一年都在家中安胎,李华林没告诉她,她也没地方知道。

楚云梨想着找机会去见见姚东家……或者,打听一下姚秋山其他的把柄,这种人,应该不止欺负了胡意安一人。留他在城里,那就是个祸害。

那边胡意安在昏迷之中,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

楚云梨干脆挪到了隔壁,刚坐下不久,李家夫妻就到了。

这是一间点心铺子,底下坐着不少客人,若是在此处吵闹,多少会影响一些家里的生意。

罗家最近连连出事,生意大不如前,楚云梨接手之后稍微有所好转,这种时候铺子里有人吵闹,更是雪上加霜。她可不愿意为了李家夫妻而影响了生意。

因此,李家夫妻俩很容易就上了楼。

看到桌案后一身利落裙装的楚云梨,李母先沉不住气,张口就问:“听说你新请了一个账房先生?”

楚云梨反问:“你们有事吗?”

在李母看来,这个将儿子害入大牢的儿媳简直十恶不赦,如今还想另投他人怀抱,更是罪不容恕,她恼道:“我问你话,你答就是。”

楚云梨头也不抬:“别说我就请一位账房先生,就算请一百一千位,那也跟你没关系。你们实在管得太多了。”

李母愤然:“你请账房先生是与我们无关,可你若是想再嫁……”

楚云梨打断她:“你待如何?我嫁不嫁,本身也与你无关。难道你还指望我替李华林那种混账守着?”

李母:“……”

李父叹了口气:“梅娘,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你想弃了华林再嫁,我们确实管不着。但是,只要有孩子在,我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会担心你。那一个小白脸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他别有用心,绝对不是真的爱你,说白了,就是奔着你的银子来的!”

楚云梨嗤笑:“说得好像李华林不是奔着银子来的一样。”

李父哑然:“你们多年夫妻,华林当初主动入赘,是真的将你放在了心尖尖上。”

“你也说了是当初。”楚云梨有些不耐烦:“你们再多言,明天我就定亲,不信的话,你们尽可以试一试。”

这也太草率了。

两人才认识没几天,在李家夫妻看来,前儿媳说的是气话。所以,二人都没把这话当真。李父更是直言:“他家境贫寒,家里还有个生病的母亲,你若觉得孤单,可以将人留在身边,但千万别成亲。”

李母一脸不赞同。

她哪怕恨极了罗梅娘,也不愿意罗梅娘亲近别的男人,在她看来,那是对儿子的背叛。

楚云梨笑了:“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她扬声吩咐:“于管事,你去准备点东西,稍后请媒人去胡家提亲。”

外面有人应声而去。

李家夫妻都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李母率先反应过来,跳着脚道:“不行!”

楚云梨不屑地瞅她一眼,没吭声。

李父也急了:“跟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人成亲,你图什么?”

“图他一心一意,图他不敢背叛。”楚云梨振振有词:“最要紧……我图他长得好。”

李家夫妻哑口无言。

两人对视一眼,李母窜了出去,大概是想阻止。

李父苦口婆心地劝,就一个意思,不成亲的话,随时可以换人,若是成亲,难免会牵扯上家里的银钱,万一把人的心养大了,罗家父女又有危险。

楚云梨将这些话当做耳旁风,直接让人送客。

李父无奈:“你这样子,倒像是我逼你定亲似的,你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而冲动行事,定这门亲,你爹不会答应,你也一定会后悔。先让管事回来……”

楚云梨皱了皱眉:“你再磨蹭,我就把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李父:“……”

有前儿媳负气定亲在前,他哪里还敢撩拨?

罗家可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婚期一定很快就会在小范围内传开,退亲会毁了名声……这门婚事再不可更改。

想到此,他不敢再多言,跟着管事下了楼。

李母跑去追管事,先是利诱,后又威逼,结果一点用都没有。她眼睁睁看着管事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又请了媒人过来交代提亲事宜。

胡母身子弱,已经卧床许久,最近看了个高明大夫,又有好药补身,这两天能下床做做饭,今日更是出门去买菜。

她一脸病容,回来时碰到了隔壁邻居大娘。胡家欠着大娘的银子,因此,胡母对那大娘特别客气。

大娘以前对胡家很是不满,不过,最近胡意安新找到了一份活计,还认识了个富家姑娘,那姑娘甚至还派了大夫过来给胡母治病……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明白,胡意安这应该是攀上了贵人。

他长相那么好,被富家女看上也正常。

至于他们欠的那点债……对于胡家母子来说是一座大山,但对于富家女,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因此,大娘面对胡母时很是客气,还帮她拎了篮子:“意安最近挺忙?”

胡母颔首:“他好不容易能跟人学做账房,这也算是一门傍身的手艺,可不得上点心嘛。再说,他还欠着债,若是靠给人扛活,扛死了都还不起。账房先生月钱高,搁哪儿都得几钱一个月……”

言下之意,她们母子没忘了欠下的债,也在想法子尽快还。只要胡意安顺利学会算账,很快就能还上。

大娘听了这话心里慰贴,顿时眉开眼笑,压低声音揶揄道:“他是不是被那东家姑娘看上了?”

胡母大惊失色:“可不敢胡说,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我们两家犹如云泥之别。东家对我们有大恩,不能毁她名声。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母子就是忘恩负义。”

大娘见她一脸严肃,觉得无趣之余,心里也明白众人都误会了。讪笑着道:“开个玩笑嘛,你别多心。这话也就你知我知,不会传出去的。”

胡母嘱咐:“嫂子可千万别再说了,咱们配不上人家……”

话音未落,她已然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媒人,顿时噎住。

有人上门提亲了?

且那媒人衣着考究,可不是周围这些走街串巷说亲的普通喜娘,应该是专门大户人家之间走动,才会有这样的打扮。

而胡家认识的富贵人家,也只有那位东家姑娘。边上大娘已经低声道喜:“我这嘴像是开了光的,妹子日后富裕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

胡母:“……”像做梦似的。

她却不知道,李华林离开后直接去了书房,没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摸了进去。

正是张奶娘。

“送我走吧!”

李华林抬头看她,揉了揉眉心:“好。”

张奶娘松了口气,但又觉得不太妥当,她始终放心不下,试探着道:“你觉得梅娘能活吗?”

李华林希望她死,都说剖腹后的女子活不了几天,可他冷眼看着,罗梅娘好像越来越精神了,真的可以活下去的样子。他皱了皱眉:“不好说。”

“她已经怀疑你了。”张奶娘咬牙:“要不你……”话出口就有些后悔,说到底这事和自己无关,她转而看向窗外:“送我走吧!”

李华林点点头,他老觉得罗梅娘怀疑他和张莹莹之间那什么,这事可经不起深究。

他换了一身衣衫,又让人备马车。

想着赶紧把人送走,省得节外生枝。他想得美,刚找来管事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见管事一脸为难:“刚才老爷说,这两天多亏了张奶娘照顾小公子,他一会儿要亲自谢过。”说着,又侧头看向有些慌乱的张莹莹:“老爷一片赤诚,以小的对老爷的了解,回头肯定有重谢。你家里困难,还是多留两天,就当是帮人干活,反正有工钱拿嘛。”

张莹莹眼皮直跳,送她回家是李华林是意思,罗梅娘那边从头到尾就没答应。

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我想孩子,想立刻回去。管事,你能不能帮我催催?”

管事摇头:“家中这么多事,两位主子身子不适,小的不敢多打扰。你还是留下,最好别乱跑。”

等到管事离开,书房中二人面面相觑。

走是走不了了。

管事都这么说,若张莹莹执意要走……她可是因为家里穷才丢下孩子跑出来做奶娘的。如今管事已经明说了会有重谢,她若连银子都不要,傻子都会怀疑。

“华林,不能这么下去。”

李华林也知道,他心头慌得很,都有种豁出去先将二人弄死的想法。

张莹莹见他不说话,一咬牙,低声道:“要不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不行。”李华林打断了她的话,他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对他们动手,是想让我们过得更好,现在那女人已经怀疑了,甚至已经报官。大人那边就算没有派人盯着,等到父女俩出事,我也逃不了。”

他可没打算为了父女俩搭上自己。

说到底,父女俩和他没仇,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可不想把自己送进大牢。

张莹莹欲言又止,还想要劝他动手,可看到他血红的眼,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似的,只得作罢。

楚云梨报了官,并没有对李华林动手,就是清楚他的脾气。

如果把他捆了,他兴许会狗急跳墙。如今嘛……只能心中焦灼,猜测纷纷。

就是要让他惊惶不安。

罗父确实派了人去郊外寻找,李华林也说要去找人。

不过,前者是真的寻找稳婆,后者就不一定了。

稳婆确实住在郊外的亲戚家中,这两天跟新媳妇似的,那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只有少数两户人家知道稳婆上门做客的事。

村里没有秘密,罗父铁了心找人,派出去的人都挺精明,也舍得花钱。两日后,就已经得知了稳婆的行踪。

稳婆可牵连着家中主子的性命,底下的人不敢擅自做主,一边盯着稳婆所在的那户人家,一边派人回来报信。

彼时,罗父正在女儿的房中。

突然发现女婿不是个好人,罗父心头难受得很。不过,最近女儿日渐好转,相比之下,前者就算不得什么了。因此,罗父的心情还算不错。

听完了管事的话,罗父霍然起身:“将人给我抓回来。”

楚云梨眯起眼,道:“爹,让他们去请李华林的人帮忙,最好是将人交到他手中。”

闻言,罗父一脸的不赞同:“万一他灭了口呢?”

楚云梨笑着反问:“难道稳婆不该死?”

稳婆生生将她的肚子剖开,确实该死。罗父皱着眉,不赞同道:“咱们直接把人抓回来送往衙门……”

“李华林此人诡谲,可能会被他逃脱。”楚云梨认定他是凶手,可衙门的大人不这么想,外人眼中,夫妻二人两情相悦,是这城里有名的贤伉俪。最后,这罪名可能会落到稳婆身上,这和楚云梨的初衷不符。

罗父哑然,试探着问:“你怎么想的?”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我等着他接到稳婆后灭口呢。”

沾染上了人命,还是在楚云梨眼皮子底下动的手,李华林想要逃脱,那是白日做梦。

罗父面色复杂难言:“真的是他吗?”

同处一屋檐下已经几年,罗父是真的把女婿当成了家人。

楚云梨偏头看他:“爹,如果不是他,他接到稳婆之后,不会有丝毫私心。一定会将其扭送到衙门……毕竟,他那么看重我,为了我甘愿入赘。不是么?”

罗父恍然。

李华林对女儿用情至深,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如果他和稳婆没有暗中勾结,女儿被剖腹之事真的与他无关。他一定也想知道真相,可能会审问稳婆,但绝对不会让稳婆死。

于是,焦头烂额的李华林很快就得知了稳婆的去处,得知是罗父的人找到的,他心头顿时一阵后怕。

如果罗父精神好些,或是没那么相信他。如今稳婆大概已经被扭送到了衙门。他想要亲自去见人,可刚好罗梅娘派人过来说,有要事与他相商。

捏着自己大把柄的人,还是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李华林不想再落人把柄,这灭口的事……他打算自己来。于是,当即吩咐人去将稳婆带回,自己则去了主院。

“梅娘,你找我?”

楚云梨已经能半靠在床上,面色虽然苍白,可精神已经好转许多。

说实话,李华林看着这样的她,心头慌得很。

不都说剖腹后活不下来吗?为何罗梅娘不死?难道她真的命不该绝?

“李华林,我听说稳婆找到了,对么?”

李华林眼皮直跳,罗父以前很心疼女儿,如今罗梅娘险些死了,这种事难道不该瞒着不让她伤神?

“是找到了。”李华林也不想说实话,但人是岳父找到的,他瞒不过去。

“我这两天精神好了点,想要亲自审问。”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我和稳婆无冤无仇,之前从未见过的她,这些年我还帮了不少人,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对我动手,我也不愿相信你是幕后主使,一会儿人接回来之后,直接将她送到这里。”

语气不容拒绝。

李华林慌得险些跳起来,好半晌才稳住心神:“梅娘,你还在病中,得好好养伤,千万不能费神。稳婆那里,你就交给我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万一她死了呢,岂不是死无对证?”

李华林心思被说中,若不是还有两分理智,真就溜了。

可他知道不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稳住:“梅娘,我也不希望有人害你,你信我。”

楚云梨摇头:“我不信。”

李华林:“……”

这女人真的怀疑他了。等到稳婆一回来,那可是个容易被利诱的主,万一说了真话……他怎么办?真被罗家父女送上公堂,他这辈子就完了。当即越想越慌,急忙道:“我们是夫妻……”

此时的李华林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楚云梨冷眼看着他的慌乱:“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不想做个糊涂鬼。你若是没有动手,更应该将她送到我面前才对。”说到这里,她摆摆手:“我得养会神,免得一会儿没有力气审问。你去外间坐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