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灵台九铸: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从外侧看起来,傅长宁此刻几乎像个火人。

但只有傅长宁自己清楚,火焰摧毁着她的身体与意志的同时,亦在不断地重铸她的修行体系。

她曾经试过一次,将灵涡修行与自身《照水木杪》功法运行轨迹相结合,那次体验相当之好,可事后想要复刻却很难。

究其根本,经脉修行不是灵涡修行,她可以调动现有的经脉,却无法将它们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排列。

眼下依旧不行,但有了朱离之火的绝对压制与淬炼,全身上下的气机都处于一个平衡状态,傅长宁大胆将气海中的灵气,灌遍全身,不再是从前的只是灵气外溢,自然而然蕴养到内脏与肉身,而是真正地将自己视作一个整体,一起去修炼,去承受朱离之火的淬炼。

若说原本的身体有单独区域的修行小周天,和遍布全身经脉的大周天。

那么眼下,全身经脉就是小周天。

包括灵、肉、骨、筋、血在内的整个傅长宁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大周天!

这和分开的经脉修行灵气,气海储存,而肉身淬炼气血,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傅长宁整个人都进入物我合一的境界,再难分给外界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时间就这样一息息过去,一天,两天……

待到第五天时,傅长宁身体已经全部完成淬炼,气海内所有灵气,在被凝炼完毕后,重新回到灵湖当中,消失的青色玄鸟与黑龙再次出现,湖水如潮涌,原先的淡色灵气,已经涌现阵阵的金光。

不止如此,傅长宁身体周围,同样浮现出一层金色,是朱离之火锻造出的一层金身。

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可以结束了,朱离之火对修为和肉身的作用,已经臻至极致,以傅长宁当下的状态,也完全可以冲击筑基。

可,还差一层。

傅长宁心道。

——神识关。

神识还没有淬炼。

可神识淬炼是远比肉身和灵气淬炼更危险的一件事,原先的朱离之火尚可一试,眼下的,她提出来,便同时遭受了外边两人的反对,并且不是之前那种口头上不赞成,而是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

傅长宁没有试图用嘴说服两位真人,而是取出了两块从魇魔界收藏至今的魇石,交给他们。

两人中,杜昱兰从未去过西部战场,对这东西只闻其名,姬如烈却是亲眼见过的。虽然不知道傅长宁为何取出两块魇石,但仍伸手接过,并按照傅长宁说的,神识探入其中,勾连那些发亮的物质,形成了一片海洋。

傅长宁接着说:“继续注入神识,将它们想作两位前辈自己的识海。”

姬如烈微微挑眉。

他还只听说过魇石可以用来转移消除心魔执念的用法。但这东西一个是难得,只有自然死去的魇魔才会变成魇石,而大部分自然死亡的魇魔,都在魇魔界内,不在战场上,常人进不去,自然难以获取。

另一个,在各大宗门内部,也不是没人研究过这东西,但早已经证明意义不大,金丹元婴的心魔劫,从来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仅仅凭借几块石头就可以做到,将那些苦苦磨砺的真人道君置于何地?

把主意打到这上边的,只能说是病急乱投医。

但傅长宁有这东西,他倒是不奇怪,他是知道之前宗门将一批外门弟子送进魇魔界,之后闹出了事的。

按照傅长宁说的做了,两人原本疑惑与漫不经心的神色,都在那海洋幻化成自身识海,且因神识勾连,二者息息相关,形成了一个脆弱却真实存在的神识通道时,勃然色变。

虽然没超过三息,就因为神识过于强大,魇石承载不住,而幻境破碎,可刚刚那一幕,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姬如烈难得失态,连连追问道。

“这是我之前发现的,魇石除了用来转移消磨心魔杂念外,它本身内部的海洋,其实相当于一处神识勾连而成的幻境,且是由我们亲手打造出来的。

“众所周知,识海无法外化,内部若是出现损伤,极难修复,我们也不敢轻易把什么阿猫阿狗引入识海,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可若是,用这个代替我们自身的识海呢?”

说到这,傅长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当然,只是很浅薄的想法。”

在两位金丹真人面前说这个,属实有些关公门前耍大刀。

两人却没在意这谦辞,而是陷入了深思。

毫无疑问,这件事非常惊人,但和傅长宁类似的想法,修仙界从前并不是没出现过。有很多人尝试过,用别的东西来代替识海,甚至用上了各种珍贵的材料,但哪怕模仿得再像,它到底不是识海。

等到真刀真枪干上了,依旧会出事。

但魇石形成的这个识海幻境不同,它是真的做到了和识海相勾连,但又彼此分隔,那种强关联让他们毫不怀疑,在那里边能做的事,识海内部也能做!

傅长宁看着两人的脸色,道:“所以现在,晚辈可以尝试用朱离之火淬炼神识了吗?”

两人没有再说话,但显然是默许了。

杜昱兰仍在深思,姬如烈则直接开口道:“魇石的事,等我回去,会上报泽明师叔,在宗中寻人研究尝试,看能不能找出更多可能性。我会告诉他,是你发现的这一点,到时候贡献点与奖励必不可少。至于眼下,你可给这个取了名字?”

“晚辈管它叫,识海拟境。”

-

傅长宁回去淬炼神识了,杜昱兰则在犹豫片刻后,开口:“这件事……”

姬如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边往光球内继续引入朱离之火,这头笑道:“人族皆为一体,军盟自然也可以研究。”

杜昱兰不问这个话,也没人能拦着他们研究,但这位杜中郎将,显然是个老实人,闻言反而坚定了心中的某个信念:“等这次回去后,我会主动为她申请军功。”

不光是这个识海拟境的事,据陶追然所说,这次易家和魔族之所以没能得逞,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傅长宁的功劳,这些进来的弟子能活下来,也有她的份。

眼下,只是更加坚定了杜昱兰的决心。

那头,光球内部。

傅长宁在第三块魇石化为齑粉时,额头冷汗簌簌而下。

这所谓的识海拟境,并非真的全然对识海内部没有影响,只是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

可朱离之火本就霸道炽烈,哪怕只侵入一点点,亦是对识海的一种巨大折磨。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像许多年前,在困在天河珠棺材里的情形,一次次徒劳地,往那望不见底的棺材内注入神识。

那时的疼痛现在回忆起来,其实并不算太要紧,可对当时还弱小的她而言,已经是堪比凌迟。

此刻亦是如此。

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难过关卡。

可傅长宁并不愿意放弃。

神识能够得到淬炼的机会太过难得,以后修为愈高,碰上这样的机会便越少。

别看她现在神识已经称得上筑基期了,可实际上练气期间,几乎没有什么主动修炼神识的法子,她目前为止,唯二修炼过的还是苦海道君给的神识之法,和那本《梅花五叶》,可前者是侧重变化,后者则侧重一心多用,都不在于对神识本身的淬炼。

难得来一个朱离之火,她怎能放弃?

关关难过,那便关关过。

傅长宁咬着牙,任由头脑被灼烧得一片空白,继续焚炼神识。

她也是对自己有数的,见魇石模拟了几次识海环境,都不成功,便不再尝试把朱离之火往识海内引。

虽然这样收获会更大,但显然,这么做证明了是在找死。

傅长宁虽然目前事事看起来都像在找死,但还真不是,都是有一定把握才上的。

绝对的十死无生,她不会尝试。

神识在体外与朱离之火碰撞,同样会对识海造成巨大负担,但有一个缓冲在,倒真给了傅长宁机会。那些被朱离之火焚炼的神识,她不仅不能放弃,任由它们被吞噬,反而要加大神识注入,时刻操控着、承受着这种磨难,与它对抗,就像是汹涌大海上的孤舟,一次次迎接足以掀翻天地的巨浪。

中间偶有几次,孤舟被彻底打翻在海浪中。

但仅仅不过数息,又会有新的、倔强的神识,重新闯入其中,继续着这一与天斗的壮举。

傅长宁与这朱离之火,缠缠绵绵了不知道多少天。

中间偶尔甚至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似乎听到了外边更多人的声音,但也只不过一刹,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无边的漆黑里,她的意识在不断下沉,再下沉。

终于,沉到底。

看到了一滩水,一截木头,和一朵花。

她走过去,把水和木头妥帖收好,接着,看向了那朵花。

那朵原本魔气与恶念深重,凝聚了魇魔族万年修为与神识,之后被净化,又被她驯服的白花。

它看起来纯净,柔和,人畜无害。

傅长宁伸手,碰向它。

毫无迟疑,义无反顾。

-

“快三个月了……”

到七月时,朱离之火已经逐渐减弱,但里边依旧没有要结束的趋势,要不是确定傅长宁还活着,且生命状态稳定,两人早就出手打断了。

七月初时,因为看到朱离之火变弱,杜昱兰还曾经短暂升起过,把那几个还没筑基的弟子叫回来,重新尝试一番的念头。无论如何,此地有她和姬如烈在,那几个弟子总不至于出事。

但几人都受着伤,尤其是陶追然,身上精血损失过多,根本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筑基。

更别说,哪怕坚持得最久的刘愿安,也只在这异变的朱离之火冲刷下,坚持了半天。

杜昱兰不好面子,倒不觉得在修仙界宗门面前丢了人,只是心情难免复杂。

虽然知道这火对练气而言太过凶残,可果然还是有过对比,才知道它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八月初,距离傅长宁开启淬炼,已经过去近三个月。

虽然人没出事,但里边依旧没传来要筑基的动静,就在两人已经有些坐不住,想着要不要用神识仔细查探一番时,里边忽而爆开一阵剧烈的金光。

本就弱下来的朱离之火瞬间被冲开,连带着坚持了三个月的光球也被冲垮,露出里边的情形。

傅长宁凌空盘膝而坐,身下似乎有一层柔和的如花瓣绽放的白色光晕,托住了她的身体。

早早布下,但根本没用上多少的灵石大阵,一阵颤动,无边的灵气向中心汇聚。

青色与黑色交织着出现,为这原本极端的火灵气环境,带来了一丝清爽的凉意。

姬如烈看了一会儿,面色一变,开始往大阵外边加灵石。

杜昱兰在旁边,踌躇了一会儿要不要给。

傅长宁并非她的后辈,她此前做的,已经仁至义尽。

但她确实是个老实人,明知眼前这个少女为军盟立下大功,她却站这光这么看着不动弹,实在令她心下难安。

姬如烈仿佛能精准猜到她心中想什么,“杜道友此次护送队伍来此,兢兢业业,兼有叛徒作乱,心力交猝,回去后,军盟想必会对道友的损失进行补偿。”

换言之,走公账。

这话一出,杜昱兰果然不再犹豫,也取出来一部分中上品灵石,帮忙补上。

谁能说,协助立功者筑基,不算一种公事呢?

再不济,也算是维持了军盟与归元宗的友好合作关系。

有了灵石补足后,面前掀起的灵气风暴,果然更加强大,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人,正在阖目,做着筑基前最后的准备。

——将一身的灵液压缩,铸成九层灵台。

这么说不太准确,傅长宁气海内的灵湖水,严格来说不是灵液,她当初胆大包天,提前修炼了筑基期才修炼的灵炁,虽然一路磕磕绊绊,可也总归是走过来了。

寻常练气期在筑基这一步时,需要经历的将灵气转化成灵炁这一步,她根本不需要。

也因此,节省下来很大一段功夫。

她眼下唯一需要做的是,吸收诅咒之种的力量,利用它,铸就灵台,开拓最结实的地基。

诅咒之种早在几个月前的修炼里,和她彻底融合,眼下要操纵起来并非难事,唯一的难点在于——

当看到身下那如花瓣般的白色光晕,彻底弥漫开,将傅长宁包裹时,两人意识到,那恐怕就是傅长宁的筑基灵物,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令两人齐齐出手。

只见,那花进入傅长宁身体的第一刻,傅长宁周身就亮起一阵刺目的白光,竟是瞬间有了爆体之危。

一直到联手将之镇压下来时,两人眼中仍有余惊,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傅长宁强调,她筑基一定要有金丹在旁边守着了,她这筑基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傅长宁不知道两位真人为她压下了第一次爆体危机,诅咒之种进入身体后,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难受。

当然,也有一点,可对比起朱离之火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这股力量毕竟是极为庞大的,在它进入气海那一刻,掀开的风暴,真正足以滔天。

黑龙和青色玄鸟在它面前,都只能避退一射之地。

可要筑基,它二人才是主角。

傅长宁清楚知道这一点,她的意识沉在体内,仿佛也来到了这一片湖水之前,巨大的风暴向她袭来,而她脚踏黑龙,手上擎着一只青色玄鸟。

过往近九年的积累在这一刻,化为了最结实的重量,黑龙与玄鸟同时向风暴吞噬而去。

木灵根与水灵根紧随而上,原本细微的根系,随着力量的扩大,迅速攀缘,生长出一棵高大的碧色与玄黑色纠缠的大树,屹立于气海之畔。

外边,灵气更加恐怖地被吞噬着,宛若鲸饮瀚海。

姬如烈和杜昱兰一边补着灵石,一边随时准备着第三次出手,帮傅长宁压下爆体的危机。

没错,就在刚才,傅长宁已经又一次差点爆体。

短短半个时辰内,两次。

傅长宁对外界和自身身体变化无知无觉,她的全副心力,都在和气海中的诅咒之种作战。

诅咒之种已经温驯,严格来说,此刻并不是它在反抗她,而是她这个主人,不具备驾驭这股强大力量的实力,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来压服它,使用它。

黑龙和青色玄鸟已经被冲击得虚幻,随时有散落之危,而面前的诅咒之种依旧强势汹涌,其中象征的,是净化后的魇魔族万年修为。

傅长宁短暂停了下来。

诅咒之种也跟着停下。

她突然转身,回到了灵根长成的大树下,盘膝开始修炼。

她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这不是战斗 诅咒之种也不是她需要打败的敌人。

她的目标 应该是筑灵台。

而诅咒之种 早已经被她炼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灵台应该怎么去筑?

这一点 《照水木杪》上早有说明。

细微的木灵气从她身侧涌起 一棵绿色的芽破土而出;

柔和的水灵气从湖面飘荡而来 带来湿润的雨水。

是李家村田地农庄里 春日的第一场雨。

是穿过界域那条天河时 被遥遥甩在身后的碧色原野。

是清河城外 星罗棋布的河谷川流。

是归元宗披星戴月、练剑而归时 夜色下的山风。

地基垒成。

欲筑成何种灵台?

九层灵台 步步为垒 乘风直上。

九层浮现。

灵台因何而筑?

因我欲求仙 欲存于世 欲看遍此人世 不受拘束 亦无有遗憾、可愿伸手而无力伸手之时。

台阶凝实。

傅长宁睁眼 面前九层灵台自现。

可能因为早早成为准筑基身的缘故 这一步对她而言 特别顺利 几乎是一蹴而成 只是初筑成的灵台明显不够开阔 每阶台阶约莫只有六尺宽。

接下来是——

操控诅咒之种变成的白花 飞到台阶上 这回诅咒之种倒是没有抵抗 只是瞬间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将整个气海再次掀翻。

灵湖剧烈动荡 灵气随着诅咒之种一起涌动 注入灵台之中。

与此同时 灵台开始飞速往两边拓宽。

一丈 两丈 五丈 十丈……

傅长宁看不到外界她的身体已经在逐渐龟裂 她的注意力都在气海之内 近乎全神贯注。

黑龙与青色玄鸟被她召回 身后的灵根树下 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 将整个气海弥漫得如同仙境。

而面前正在筑成的 是通往仙神的台阶。

青色与黑色灵气的不断涌入 按理说 整个气海 包括台阶在内 应当是一副暗沉沉的幽淡景象 可眼前的一切 却无端带上了一种神圣的气息。

终于 整个灵湖的水 都随着诅咒之种一并抽干 融入了灵台之中。

而此时的灵台 已经来到了数百丈宽 每一阶都有数人高 不像台阶 而像是一座真真正正的 恢宏灵台。

傅长宁看着还对她恋恋不舍的小黑龙与青色玄鸟 道了一声 “去。”

一龙一鸟 便重新化为一黑一青两道灵气

向灵台涌去。

 

它们翻越过层层的阶梯 来到最上层。

一左一右 盘踞在两侧 凝聚成两座巨大而华美的雕像 栩栩如生。

此为 定灵台 点灵将。

傅长宁最后走上去 随着她每一步的动作 周身的气息都仿佛在沸腾。

与此同时 外界 原本龟裂的身体停止开裂 仿佛有无穷的灵气从身体内迸发出来 将整个人的身形染成白玉一般。

接着是一阵阵的熏臭味 是筑基特有的洗经伐髓 排除体内污浊凡气。

同时也是人生的最后一次。

因为从此往后 便是褪凡入仙 再无相同。

终于(づ●─●)づ

明天我重新整理一下下个阶段的剧情 下一更可能在1号 算是新月份的开始 新的一月 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