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5章 无魄之人（二）......
贵顺号打手的叫骂声,混杂老熟诡“经理”的狠话声，在船舱楼梯方向响着。
窄间内，陈春华的双手微微发抖,脸上都是汗，明显已经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大多数底层普通人做好事，总是要面对更大的压力。很多时候，不是没那份做良心,而是没那份本钱！
但卫厄的提问显然是直接戳中了陈春华的心窝。
他想让媳妇还能以刚嫁过来时的目光看他！
一秒、两秒、三秒……
陈春华白着脸,重重问：“你、你有什么办法？我们咋告诉那个女学生小姐。”
卫厄没有直接回答陈春华的话,而是自窄间的缝隙中，往外看了一会儿。贵顺“经理”的注意放在船舱底层，三伙贵顺号打手已经往下走了，但贵顺号对船底舱的东西看管比卫厄预料中的还要严密。
除了明面的三伙打手外,靠近下一层船舱楼梯和走廊通道中的‘乘客’里,有零星几个人看似是在看热闹，实则视线不断游移。
明显是贵顺经理安排的、混在普通乘客中的暗哨。
那几个打手中有两个人，位置不巧，就在要去女学生林佩珮房间的必经之路上。林佩珮的房间，在更上一层。要找到林佩珮,必需先不引起注意的从那两人面前经过。
几个念头一闪而过，卫厄朝陈春华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陈春华听了，有些紧张，但还是依卫厄的计划行动。
片刻之后,一年轻些的打工仔扯着个半瘫痪的老打工仔，一路吵骂着走近了船舱离人群远些的这一侧扶梯。老打工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拽着自己衣领的年轻仔：“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去找客头,我还、我把钱还你还不行吗？”
“轻点轻点。”
两人的吵闹声引起了附近人群的注意。
人群里，一个一直在往贵顺经理和打手那头瞧的‘乘客’挤出来，满脸堆笑看似好心地问这事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
年轻仔还没说话，老打工仔已经先一步抱着那挤出的“乘客”放声大哭，一边揉眼睛，一边央求道：“我、我就是自己的盘缠被人偷了，一时鬼迷心窍，偷了这年轻小子的东西。我都说了，把钱还他，他硬要我还两倍的钱。”
“老天爷啊，我就偷了他五个大钱，他咬死被我偷了十块。我这哪里有偷他这么多啊？”
皱巴又土气的老打工仔诉苦着，一双手再次趁打听的人不注意，朝他腰间的荷包摸过去。
周围的乘客人群里，有眼尖的发现这土穷鬼不老实，立刻大声提醒。
打听消息、观察他们俩的暗哨反应过来，伸手往自己的腰间一摸，将老打工仔的手逮了个正着。顿时气骂道：
“你个老王八，不干不净的，还想偷老子的东西？”
在这贵顺号装乘客盯梢的打手动手之前，扯着陈春华后衣领的卫厄，先一步一个巧劲，拽着陈春华在地面踉跄地爬了几步。
卫厄顶着“金生”身份，一副气愤的神色，只说他们是同乡，才在一块儿休息的。没想到陈春华这老东西不老实，专门偷同乡的钱，还不肯把偷了的钱藏哪说出来。自己非拽他去找客头，让客头销了他去南洋的打工名额。
客头，就是替贵顺集团在东南沿海各地拉船客的中间人，他们拿两头的钱财。
一面替贵顺号、南洋矿企、棕榈主在东南这边不知情的乡下人那里说好话，做宣传，骗人签契约工的合同。一面跟东南各县各村的乡亲做保证，保证带人去南洋，能够给他们找到工作，带回钱财。
南洋的很多需要劳动力的企业、需要船客的邮轮，都离不开这些客头。
久而久之，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客头带上船的打工仔，就由带他们的客头负责。贵顺号的船经理、打手，虽然也能处理他们，但大多时候，还是不把手伸到客头负责的事里的。
一看只是两个土气打工仔闹矛盾，再一听他们要去找客头，混在乘客中盯梢的人顿时丧失了兴趣。也懒得跟陈春华计较刚刚他这老东西还想偷自己钱的事了，朝卫厄摆摆手，又朝‘花殢雪’船底舱的方向看去了。
假扮年轻打工仔的卫厄扯着陈春华的衣领，一路假骂，快速上了这头的船舱楼梯。
贵顺号的客头，相当于贵顺号往外捕捉食物的触角。在整个吃人的“贵顺号”怪船上，顶多处于中下层地位。
这层的船房住的人除了客头，便是一些真正的普通乘客。不像签契约工的打工仔们那么受打手呵斥、欺负，也不像上边的船客那么有钱。大多人都是携家带口的，两三人拼一间房间。
“看什么看？没我们这些人的热闹看，小心被扒手盯上，都老实点回房间去。”
“一堆人下去了，可能真出事了。”
不宽的船廊通道中，一堆乘客三三两两在一块儿说话。海上走船行程枯燥，一有什么动静，挨得近的人便都涌出来了。
卫厄、陈春华隔着人群，一眼看见了杨霖。
这会儿，杨霖混在人群中，正伸着脖子，朝着打手拥挤的那一边探头探脑——杨霖和贵顺经理是一伙儿的，对底舱的事也很警觉。但“杨霖”似乎还惦记着房间里的林佩珮，虽然出来看热闹了，却没有离房内离得太远。
陈春华远远的看见了杨霖，下意识地往卫厄背后一缩，声音打颤：“吊死鬼，吊死鬼还在他背后。”
卫厄往‘杨霖’的身后一瞧，什么都没发现。
【杨霖把林佩珮管得好严，这怎么告诉林佩珮啊？】
【他肯定是待在林佩珮左近的。卫队拿到女学生林佩珮的旧书信时，林佩珮在信里就写到过，后悔自己没听杨霖的，把玉佩弄丢了】
【林佩珮的玉佩被弄丢，“杨霖”这个人渣铁铁趁机pua林佩珮，让她不敢再自己独自出房间！】
陈春华同样想到了什么，压着声问卫厄：“年轻仔，你那法子，行不行得通啊？我看他没让那女学生自己出来过？”
四周的人有些吵，卫厄没直接回答陈春华的话，略微往杨霖附近看了看。
陈春华和‘金生’临时身份，同林佩珮都不熟，还是船舱底层的打工仔。直接和杨霖对上没有半点胜算，还会立刻把贵顺号打手们引过来。
想要通知林佩珮，必须先一步将杨霖引开。
在直播间不安的注视下，卫厄松开了陈春华。
半分钟后，一个人挨近了杨霖。
“杨霖”正在船房前头，探着脖子，往船舱底层猛瞧，忽然身体被人撞了一下。“杨霖”刚要骂人，就觉得手里多了一张纸条。杨霖和贵顺经理勾结，本就是心中有鬼。纸条多出的一刹，杨霖条件反射地先左右看了看。
然而，撞他的人行动很快，已经不知道混进人堆的哪里。
以杨霖的眼力，也没能从四周的人群中分辨出可疑人员。
“杨霖”疑神疑鬼的环顾了四周片刻，才若无其事的从人群中退出去。退到了船廊的一个没人角落，飞快地拆开塞到手里的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
贵顺经理让他过去，商量分尸林佩珮、制作鬼龛的事。
【叮咚！恭喜玩家“卫厄”协助打工仔‘陈春华’成功引开杨霖——普通的打工仔陈春华想要帮助那个被盯上的女学生，然而，狡诈的杨霖在他靠近‘林佩珮’时，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陈春华想要帮助的女学生从他的眼前走过。陈春华不怨那个被欺骗的女学生，可他不甘心自己要帮人没帮成！】
在杨霖转身离开的一刹，属于“陈春华 的阴绿剧情文本渗出卫厄的面板。
卫厄带着杨霖自船舱的人群中转出来。
陈春华一边瞅着杨霖离开，一边手掌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腹部，仿佛那儿曾经被谁狠狠踹过。
卫厄轻微地扫过面板，从副本的提示看，陈春华在真正的时间线中，最终也试图冒险提醒林佩珮。但是被杨霖毁掉了。林佩珮对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的信任度，比不上对“杨霖 的信任。也许……陈春华会成为猛鬼房【人肢】房最特殊的厉诡，便和这件事有关系。
站在林佩珮的房间门口，陈春华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退。
他是个打工仔，林佩珮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女学生。在陈春华眼里，自己这种人，天然就低林佩珮这种学生小姐一等。
卫厄抬眼，看向林佩珮船房的房门——林佩珮是个满腔热血的女学生。
她所在的时代，林佩珮自己的人生并不自由。与其说，她是相信杨霖，倒不如说，她是相信“杨霖
演出的那个代表崇高理想的形象！
杨霖以进步青年的形象出现，带林佩珮认识到了码头苦力、工人的艰辛生活，又带林佩珮看到了南洋这边，有一群远离故土被排斥遗忘的同胞。在林佩珮心中，杨霖代表的，不是简单的爱情，而是抛弃个人利益的理想与自由。
要破掉这个时间点林佩珮对杨霖的信任也很简单。
——只要毁掉杨霖的形象就行了。
而这一点……卫厄一个人办不到，再加一个陈春华，却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