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轮回血池
第六百八十二章
余灵珠话音一落,王之仪神色怔忡。
陈多子的嘴唇动了动,她心肠柔软,见余灵珠声音颤抖,不由对这位初见面时一直表现冷硬强势的镇魔司王将生出怜悯之色。
“大人——”
孟婆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她看向赵福生,欲言又止。
赵福生摇了摇头:
“灵珠,你的执念太重了。”
武清郡已经是鬼域,种种迹象早就表明了常家人及武清郡早已经毁了。
这里是镜像世界。
以往存在于余灵珠心中,这些年来与常家的往来情景,只是余灵珠内心对于亲人情感的寄托。
一切只是她的幻象。
此时厉鬼与余灵珠相互诘问,也是她内心矛盾挣扎的显现。
余灵珠眼中泪光闪烁,常家两位老爷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又道:
“当年老太太可是花了钱将你从死人堆里拉回来的,给你擦洗烂疮,你如今就是这么对待她的,找人来挖她阴宅,坏她安宁?”
二人对余灵珠的话不理不睬,自顾自的道:
“武清郡没有鬼,哪里来的鬼呢?只是有人要害我们常家罢了——”
“灵珠,没有老太太当年救你,哪有你的如今呢?”
常家人七嘴八舌。
“唉。”
孟婆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钱债难偿,情债同样难偿。”
余灵珠的眼神怔忡,她此时终于意识到赵福生所说的‘执念太重’是什么意思了。
常家人不会再回应她,死人是无法说话的。
厉鬼的幻象能影响的只是活人的认知,她此时听到的常家人的问责,只是她内心惶恐自责的具象化罢了。
“是我执着了。”
余灵珠喃喃的道,她眼泪流了出来,接着心一横:
“我是最错的那个,赵大人,接着再挖吧,我要看看,这隐藏在阴宅下的,是何等尸骨。”
她话音一落的瞬间,常家人的脸色黑沉了下去。
四周阴风大作,地底突然传来震荡。
‘汩汩’响声不绝于耳,似是有泉眼喷溅而出。
众人已经经历过一次鬼域,当即就反应过来:
“轮回血池!”
话音一落,众人即刻往四周逃跑。
蒯满周腾空飞起,长发飞扬,将万安县众人卷入发丝之中。
庄四娘子在她身后显形,将女儿抱在怀内,鬼发丝形成天罗地网,把一干人吊于半空。
“满周,救人。”
赵福生开口。
鬼发垂落,将一些跑得慢的帝京镇魔司的普通令使也一并卷中。
但仍有一部分人被鬼发粘住慢了半拍,地底的轮回血泉出现得极为迅速,顷刻间将数名令使的脚底浸湿。
一沾轮回,那些令使的身体便格外沉重。
鬼气的力量下,蒯满周的长发断裂,令使的身体站在原处。
他们惊惶不安的惨叫。
可地面的血洼增多,并以极快的速度汇合,眨眼的功夫,随即形成一口奇大无比的血泉,将几名令使吞入其中。
“救命——救命——”
血池上涌,‘咕咕’将令使吞没。
池水变得平静,内里没了响动。
这一幕看得剩余令使十分骇怕,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几人死了么?
其实与鬼相关,答案已经无庸置疑,可众人先前看过轮回血池的异样,包括丁大同在内,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约五个呼吸后,池内突然传来动静。
血池表面泛起涟漪,有东西迅速从池底潜上来了。
“大人,你看。”
武少春低呼了一声。
孟婆心念一动,一轮血月冉冉升起,照亮轮回殿堂。
殿堂顶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一口巨大的血池出现在内殿的正中,几乎将整个殿内全占完了。
轮回堂内摆着的常府供桌被水面吞没,供桌上的火光熄灭,捧灯的常家人已经不知所踪。
血光下,红色的雾气从池面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只染血的手从池内猛地伸出。
这一幕吓得丁大同心脏剧烈跳动。
接着又浮出一颗人头,那率先伸出池面的手划动了两下,在池中游了片刻,接着有人从池内站了起身,一把将脸上的血抹去了:
“大人,没有事——”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耳熟,王令反应过来:
“是令使,是我们帝京的令使——”
苗有功第一时间误以为是先前掉入血池内的两名令使,心下不由一松:
“若是人没死就太好了——”
二人话音一落,那令使已经将脸上的血液抹去,露出真容。
借着孟婆头顶血月的光辉,苗有功第一时间看清了那令使的长相,脸上笑意还未来得及消褪,眼中已经露出惊骇至极的神色:
“游洪?!”
伍次平浑身一抖,险些从鬼网之中坠落。
游洪已死于百里祠鬼村之中,此时却从血池里爬出。
“大人们,没事了——”
游洪仰头看向上方,他话音一落,冲王令招手:
“王大人,下来吧。”
王令魂飞魄散,不由自主的摇头。
可他脑袋刚一动,心中立时便后悔了。
厉鬼叫魂,应当对它视而不见,不回应、不互动。
但鬼物在先前说话的时候,王令便已经搭了腔,法则已经形成了。
‘滴滴答答。’
落水声清晰的出现在王令耳畔中,他后肩处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双手。
那手阴冷异常,冻到了他骨子中。
“赵大人,救我——”
王令绝望的发出虚弱的求救。
他话音一落,那捆缠住他的鬼网便断裂了。
鬼丝线受某种血光玷污,他的身体坠入血池之中。
‘扑通!’
血水喷溅出数尺高,王令最后的记忆是一片血红将自己吞没。
王令刚一入水,苗有功便动了。
他情知厉鬼叫魂的可怕处,当即施展厉鬼力量。
一张完整的人皮蜕出,苗有功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强忍剧痛,顺着鬼网爬至一侧。
他为人倒也果断,动作也算迅速。
刚爬出半步,游洪的鬼影不知何时已经将他蜕下的人皮抱在了怀中。
游洪抓捕苗有功失败,最终抱着一张人皮怨恨的落入血池之中。
池内重新出现异动。
无论是先前被鬼井摄入血镜世界的两名令使,还是早前跑得慢了,被轮回血池粘入池内的令使们,都一一出现在水面。
王令也从池内站了起来:
“大人们,没有事,这血池淹不死人。”
他兴奋的抚摸胸口:
“没有死,我还活着。”
“老苗,下来吧。”他冲苗有功招手:
“我还有心跳。”
说话的功夫间,血池之内接连有人走出。
常家的诸位老爷、奴仆,接着是衣着华丽的士绅、富户,依次再出现百姓、下奴。
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轮回血池向外扩,轮回殿堂的四周墙壁不见了,屋顶也消失。
反倒是在血池的上方,有一座府邸开始凭空出现。
轮回复苏的人熟门熟路的走入屋舍,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这一座府邸之外,开始出现街道,街道两侧则有店铺。
一切如海市蜃楼,既真实,又有种虚幻的诡异恐怖。
顷刻之间,半座城池重建,只是这座城池是浮漂在血池之上,既不顶天,也不落地。
地面的人如蝼蚁一样的行走。
……
这一幕惊得众人直起鸡皮疙瘩。
范无救纵使经历了不少鬼案,胆子早练大了,可这会儿看到血城出现,死去的人安然无恙的回归,他也不由感到惊恐:
“大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不敢去看地面那些,不敢看王令等熟悉的面容,只能强迫自己看向赵福生,等待着她的回应。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赵福生的存在安定着人心。
“假的。”
赵福生毫不犹豫道。
“是真的!”
下方原本各行其事的人群突然异口同声的道:
“只要经历轮回,永远不会死的,留在武清郡,能长命百岁呢。”
街道上、府邸中,所有经历轮回血池重生的人仰起了头,看向鬼网之上的众人:
“这里有房屋住,有命可活,没有厉鬼,留下来——”
这话一说出口,一部分人心动了。
武清郡的厉鬼法则可怕之处,则在于与‘鬼’之间的互动,哪怕不应声、不说话,可心意一动,眼神交流的那一瞬间,便达成了法则。
无数人纷纷掉落。
血池的规模更大,更多的街道显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呢?”
孟婆问道。
余灵珠想通之后破釜沉舟:
“福生,这是幻象吧?”
赵福生道:
“幻象。”
她说道:
“血镜之中出现的鬼树还没有显形,经历了轮回血池的人看似活着,实际是不是真的活着,谁都不好说。”
赵福生说到这里,丁大同忍不住了,急急的道:
“大人,可是贾宜大人的魂命册上,程梦茵等人都没死呢?”
“糊涂!”
赵福生神色严肃的厉喝:
“你不要被冲昏头了,百里祠村的情况,你没看到么?”
一提起百里祠,当夜鬼祭的情景浮现在丁大同心头。
这如同给他因轮回血池不生不死而火热的心当着浇了一盆凉水,他立时冷静下来了。
不少帝京的人还在犹豫。
许多人受‘长生不死’诱惑,最终纷纷跳入血池之中。
但苗有功参与过祭祀,此时死死抓着鬼网不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鬼城已成规模,这里的厉鬼煞气开始浮动。
一切仿佛镜中花、水中月,武清郡的厉鬼法则既是让众人看到了法则的雏形,厉鬼的本体却隐藏在血池之后,还未现身。
如果不将武清郡的厉鬼本体逼出,众人便永远无法真正彻底的解决鬼祸。
想到这里,赵福生突然看向余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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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说话的同时,血池之内又有一波人走出:
“伍次平,你不得召令,敢擅回郡中?”
那说话的人是个年约三十的年轻男人,他穿了一身紫红色的锦袍,脸色苍白,神情阴鸷:
“你破坏法则,下世轮回,莫非是想被制成器物?”
伍次平一见他的脸,顿时浑身一抖。
“程、程梦茵——”
“你对武清郡积累无功,曾言语犯上,未供奉老爷,之后被打发至县镇,也未有供奉功德,照理应该在百里祠将功赎罪,但你不得召而回城,真是罪无可恕。”
程梦茵阴沉着脸说话,接着伸手一挥:
“按法则,你该入轮回池,去你该去之处——”
“我不——”
伍次平听他这样一说,心生惊恐,正要摇头抗拒,但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煞气笼罩了他。
那些粘捆在他身上的血网寸寸腐朽、断裂,伍次平的身体开始下落。
这股力量极为强悍,仿佛无人能抗拒。
伍次平的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就在这时,赵福生展开地狱,阴影迅速将伍次平接住,继而将其纳入鬼域之中。
地狱开始收缩,将伍次平拉回赵福生身侧。
血池上方的程梦茵见此情景并不慌张:
“莫非以为凭你们一己之力,能与武清郡法则对抗么?”
他看向赵福生,手掌轻轻搓了下脑袋,眼神有片刻的怔忡,接着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是谁了,帝京新进驭鬼者,真是愣头青不知死活,被封都派遣,带队进入此地的吧?”
“你生来犯克,天煞孤星之命,幼年丧父,后母亲又死于非命,可见你这人命犯——”
“你住嘴!”武少春大怒:
“真该将你这种衰人舌头割了。”
程梦茵并不气恼,微微一笑:
“武少春?万安县治下狗头村的村民,因替身鬼一案而被赵福生招揽入镇魔司中?”
他说道:
“你可知我是谁?进入武清郡,便要服从武清郡的法则。你敢当我面以下犯上,实属不敬,将来轮回之后,自当有刑罚加身,以赎你罪过。”
“赵大人,在武清郡内,程梦茵就是制定法则的人,他——”
伍次平不安的道。
赵福生打断了他的话:
“伍大人放心,他只是一个傀儡罢了,兴许他自己此时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呢。”
程梦茵冷笑:
“我看你才不清楚,已经祸到临头——”
他说完,又道:
“算了,像你这样的人,不知天高地厚,将来经历几轮祭祀,你自会老实求饶的。”
赵福生也不理他,而是看向伍次平:
“伍大人,武清郡的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你早前提及的黄金存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