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中秋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是语文。

放假在即,学生们的心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很难静下来认真听讲。整堂课期间,初澄需要不住地维持纪律,讲得很不顺畅。

嗡嗡的交头接耳声不绝,即便是好脾气的初老师也忍受不住了。

啪嗒一声,他把练习册撂在了讲台上,揪住其中最放肆的一个典型,面无表情地发问:“张桥,我讲到哪里了?”

被点名的小子是这一届班级里最闹腾的,前阵子刚生病休息了一周。他不在时,初副班的耳根子清净不少。可这人一回来就操持起了扰乱课堂秩序的老本行。

“桥哥,34页。”

“阅读最后一道的文段分析。”

“……”

“讲到第五-4,答案是……”张桥虽顽劣,但人缘不赖,在左右同学的吹风下居然完整地答出来了。

初澄有些不悦,这会儿站在讲台上却不好发作,只能稍作警告,让学生坐下。

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这一套卷到底是没能讲完。

初澄叹了口气,喊了下课。学生们道着初老师再见,乱哄哄地开始收拾东西。

喻司亭慢慢地踱步进来,发现讲台上收拾教参的人似乎不大高兴,凑前道:“谁又惹你了。”

“你的课代表。”初澄随口答。

“张桥?”喻司亭朝着后排看一眼,那一群小子正没心没肺地打闹在一起,“怎么了?”

初澄忍不住告一笔黑状:“这小子在家休了一个礼拜,估计是玩疯了,把他周围的那一圈人都拐带得心里长草。”

在许多年以前,初澄以为老师偏爱尖子生是人之常情。可后来才慢慢发现,学霸作妖起来的时候是真拿他没办法。

初老师叹了口气自行缓和情绪,然后转身去监督值日生们打扫卫生。

喻司亭却皱了皱眉。

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正聚在一起谋划着,打算约着一起去体育公园打球。

“张桥,你的体格能行吗?”某个男生发问。

被cue到的学生凭空做了个投篮的姿势,回道:“没有问题,现在壮得像牛一样。养病一个礼拜,家里和医院两点一线,可把我憋死了。”

学生依然维持着耍帅pose,忽然听到喻司亭的声音响起:“你们再找一个吧,他今天打不了篮球。”

“啊?为什么呀?”张桥一愣。喻司亭掏出手机,当着张桥的面,在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他的母亲,发起了语音邀请。

电话连通。

“喂,喻老师,您好。”另一端的人突然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提问,“是张桥在学校惹什么事了吗?”

喻司亭沉声道句没有,看了眼还在发懵的课代表,说道:“是这样,张桥前阵子因为生病落了很多节的新课。我今天发现他的上课状态有些问题,可能是新知识掌握得不够好。”

“……”刚才还吵闹的学生们变得鸦雀无声,都机械地扭头看向当事人。

喻司亭接着说:“今天晚上学校休假,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想让他留堂多做些练习,这样更好确定他到底欠缺在哪里。”

电话那端的家长立即应答:“好的好的,那实在是太麻烦您了,感谢喻老师对我们家张桥这么上心。”

“他今天会晚些回家。”

“多晚都可以,结束以后麻烦您再给我打个电话,我让孩子爸爸去接,真的辛苦您了。”

“……”

直到语音电话被挂断,愣在原地的张桥才回过神来,表情夸张地扯着自己头发,张大嘴巴却没发出声音。

“听见了?”喻司亭不理会他此刻的心情,直接要求道,“去我办公室,拿三五套的函数综合卷下来。”

“大哥……”张桥不敢置信自己的假期就这么飞走了,“都已经约好了去打球,没有我他们不行的。”

喻司亭环顾一圈,视线扫过其他同学:“是吗?”

“没有的事儿!我们四打五气势更凶。”男生们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拎起书包跑路。

“卧槽,你们还是人吗?”张桥看着抛弃自己的兄弟们,心凉半截。

毕竟他给大哥当了一年的课代表,领悟力还是及格的,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遭横祸”的原因,转头向一旁的副班。

“初老师,救命!我就是自制能力差了点,不是故意捣乱的,我改我改!你别让给我开小灶啊~”

“他的事我可管不了。”初澄语气淡淡,却抬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啊~”张桥见此路不通,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继续做最后挣扎,“大哥,你真不能留我。学校今天要检修教学楼电路,再过一会儿就黑天了。”

“哦,那你去涮拖把帮忙打扫卫生吧。然后上我的车,我家有电。”喻司亭说完,不顾学生在背后乞求哀嚎的声音,转身便走。初澄迈步跟上。

“为了替我教训一下这个小子,选择主动加班?不划算吧。”离开班级后,副班老师忍不住回望了教室看一眼。

“不会啊。”喻司亭缓住脚步,擦着初澄的肩膀,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低声提醒,“你的好大儿今天会回来。”

初澄恍然一笑:“一次性坑两个。”

卫生打扫结束后,全体师生都离校。张桥被迫跟着两位老师回了繁天景苑。

“回来啦,两位园丁辛苦了。”几人进门时,鹿言正靠在沙发上看电影,闻声偏头,展露出一张精致周正的面庞。

虽然他已经是在读博士了,可顶着英气利落的碎盖发,笑起来依然少年气满满。

青年看到跟在夫夫二人后面的张桥,疑惑地拧起眉头,问道:“哎?这小子怎么来了?”

初澄一边脱掉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一边回道:“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什么意思?”鹿言更加困惑了。

“拿你该拿的东西,去你该去的地方。”喻司亭没有解释,指着家里这位免费的劳动力,直接对学生开口,“有什么不懂的,他会教你。”

张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大哥拎到家里来了,同样也不是第一次见鹿言,此刻表现得并不拘束。

他捧着数学教材和试卷,靠近沙发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哥~哈喽,又是我。”

“你等会儿。”鹿言抬手打住男生套近乎的举动,猛的转头看向已经准备进房间的喻老师,“又让我给学生讲题?舅,你可爱的外甥可是刚回来啊!你不热烈欢迎我就算了,还要安排我?”

“你不在家,我也不会带他来。”喻司亭答话时连头都没回。

鹿言忿忿不平地向小舅妈告状:“初老师,你看他呀。”

“乖,好好教。”初澄眯着笑眼跟着进屋,语气柔和,却毫无同情之意。

得,我就不该回来。

好大儿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番物是人非,认清自己早已不如小时候受宠,然后把视线放在学生身上。

张桥乖巧地绽出笑脸。

“我脸上有题?”鹿言不爽地怼一句,拿过他的数学教材随手翻动起来,“说吧,需要讲哪里?”

“这儿……”

秋日天黑得早,六七点钟窗外已经是一片墨色。

鹿言盘腿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面对枯燥无趣的高中数学打了个哈欠。

“还没写完?你行不行?”

“马上了,别急。”张桥握笔,在试卷上奋笔疾书,写着解题步骤。

鹿言随意地瞥了一眼他的答案,没精打采道:“你最好再检查一遍。”

张桥:“啊?我做得不对?”

鹿言懒怠地单手托着腮:“不知道,我没算,但感觉结果不太像那么回事儿。”

张桥狡辩:“那你怎么知道不对。大哥出题就这样儿,得数奇怪也正常。”

“别扯淡,我又不是没做过。我上高中的时候,被他罚的卷子摞起来比你都高。”鹿言敲了敲手指,“赶紧重新做。”

“哦~”张桥只好重新审题改正。

“算了,你别挣扎了。我再讲一次,把笔给我。”鹿言看着他把试卷勾划成乱糟糟的一片,不忍直视地眯起眼睛,一边讲一边吐槽,“你大哥真会抓壮丁,连我博导都不敢这样支使我。”

张桥看着他略显粗暴的动作,扁了扁嘴唇:“哥,我没你那种天才的脑子,你就不能对我有点耐心吗?”

鹿言刚想开口说什么,抬眸间忽然注意到窗外。正对面某户的客厅里居然亮着灯。

哟,应鹤回来了。

“咋了?”张桥见对方忽然停下,疑惑地抬起头。

鹿言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不怀好意地笑笑:“张桥,我都陪你写了两个多小时了,你是不是已经听腻了?”

“还好啊。”大概是因为鹿言的解题思路与大哥非常相像,张桥听得还挺习惯。

鹿言却放下笔,晃晃手指,强硬地纠正道:“不,你腻了。走。”

张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面前人递了外套,茫然地发问:“我们去哪啊?”

鹿言抓起全部的教材和试卷,边穿鞋出门,边回一句:“你不是嫌我凶嘛,当然是带你去找温柔大哥哥。”

秋夜冷风习习。张桥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还是裹着外套跟上。

应鹤家的平层与喻司亭的房子隔着甬路相对,从正门走过去只需要几分钟。

鹿言推开没落锁的花园门,直接进了对方的院子,当当地敲了几声,然后抬手挡住电子锁的摄像头。

漫长的等待后,门内终于响起不耐烦的问句:“谁啊?”

鹿言一乐:“□□。”

“滚。”

屋里的应鹤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正在倒时差。他本就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听到熟悉的戏谑声音,直接冷着嗓音回一个字。

随后,房中传来几声沉闷的狗叫声。

鹿言啧一声。

“确定没敲错门吗?”张桥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问。

哥,你是不是对温柔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鹿言并不在意应少的态度,悠然道:“我只负责送你进去,你给我把题学会了再出来哈,不然别怪我给大哥告状。”

张桥嘟囔:“那人家也得让咱们进啊……”

“会让的。”鹿言自信满满地说完,抬手从三开始倒数。

果然,当他比到数字一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响。

一道穿着睡衣的人影出现在面前。身材修长的应鹤揉着有些乱的发型,收起脸上的烦躁,耐着性子地问一声:“干什么?”

“问候一下你呗。”鹿言见对方的态度缓和,弯着唇笑笑,边进门边东张西望,“你的狗呢?”

“你别烦,我困死了。”应鹤抬手拎住这人的卫衣帽子,阻止他在自己家里的观光行为。

应鹤家里的柜子桌子架子上全都是他喜欢的新鲜玩意。但凡是第一次进来的,都会被吸引。

张桥看得发愣,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应鹤睡眼朦胧地开冰箱,拿了瓶巴黎水出来,栽在沙发上拧开喝。

“才几点啊,你就睡成这样了。”鹿言坐到一旁,与他并排,用平常舅舅舅妈唠叨自己的语气,唠叨对方,“你得多动动,有益健康,不然痔疮白噶。”

“噗——”应鹤差点呛死自己,抽了张纸巾擦擦下巴,耐心耗尽,“到底什么事儿?”

鹿言:“最近7班有个同学聚会,我看你没在群里回复,过来告诉你一声。”

应鹤想也不想:“不去。”

“行,那我就当你知道了。”鹿言根本不管他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酒店名片放下。聚会的具体时间和包间号都写在卡片上面。

“啰里啰嗦,说了不去。”应鹤随手拿起来,丢到一边。

明明垃圾桶就在地上,他却选择把名片扔进了一旁的茶盘。

鹿言瞧着他口是心非,只是笑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应鹤躺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喉咙里发出又轻又哑的一声,算是回应。

房门被人关闭,鹿言真的离开了。

一分钟,两分钟。

忽然,应鹤察觉到不对劲,猛的睁开眼,果然瞧见沙发边还杵着一个表情僵硬的人。“你怎么不走啊? 应鹤皱眉,

张桥谨记着被鹿哥赋予的使命,捏了捏怀里的练习册,小心翼翼地试探:“哥,你会……函数吗?

卧槽。

应鹤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小子是来干什么的了。

张桥掩饰性地摸了摸鼻梁,虽然没有听到面前人说话,但莫名觉得,他心里应该骂得挺脏的。

成功脱身的鹿言一路小跑着回家,心情无比愉快。推开门,看见一道身影立在客厅里。

初澄正摆弄着喻老师新买的落地式电子拳击器,瞧着好大儿进门,问声:“哟,我还以为你在楼上呢,怎么从外面回来?

鹿言:“给邻居送温暖去了。

“那就是闲下来了? 初澄了然,扔一副拳击手套给他,邀请道,“一起玩会儿。

“好啊。 鹿言痛快地应下,“输的人洗碗刷鞋啊。

外面叮叮咣咣的游戏声,吸引屋里的喻司亭也出来查看。

他看见打得火热的两个人,一愣:“学生呢?

“那儿。 鹿言指了指亮灯的对面。

喻司亭会意,情绪不显著地哼了声:“你还挺会找人。

“跟你学的。 鹿言一个漂亮的扭身,一拳砸在拳击器正中央,双人模式的累计面板立刻蹭蹭地上涨了几百分,“认输吗?小舅妈。

初澄继续着击拳动作,笑而不语。

喻司亭瞥了眼分数板,知道这一局败绩已定,还是伸手勾了勾手指,讨要拳套:“给我。

“嚯。 鹿言用腕边抹了把汗水,噙笑道,“换人可以,但是先说好,你肯不肯替他干活?

“可以啊。 喻司亭不假思索地答。

这就是真爱吧?

初澄在旁听着,还没来得感动,又听那人补充一句。

喻司亭:“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小舅妈本来就体力堪忧,能不能别总在大晚上消耗他。

初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