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昭录海底是森林

第175章 那陛下可要一直在臣的身边才好

“啪!”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楚云翊话音刚刚落下之际,一记出乎意料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楚云翊瞪大了双眼,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打他的人,扬唇戏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说戳到你痛处了!”

楚云骁目光一寒,脸上带着怒意:“他本就死有余辜,倒是你,弑母弑兄弑弟弑妻,此等天理难容之罪,还有何脸面在这对朕横加指责?”

“他们本就无辜,你却下此狠手,还同情起一个该死之人?”楚云骁字字诛心,“你果真和先帝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他人,哪怕是至亲骨肉也不会放过。”

这番话犹如重锤一般砸在楚云翊的心头,让他的情绪再度失控。他激动地大声反驳道:“你闭嘴!你懂什么!”

楚云翊像是发了疯似的咆哮起来:“你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当年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入主东宫的本该是我!父皇旨意都拟好了!”

“哼,你不就是打了一次胜仗嘛?不就是荡平了那两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小国吗?有什么可神气的!换谁去皆能轻松取胜!”

楚云翊满心不甘。

“那些个迂腐的老臣们,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仅仅只是因为这一场小小的胜仗,就被你给收买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父皇举荐你当太子!”

“要不是父皇心软听了那些老家伙的话,如今坐这个位置上的就是我!”

楚云翊越说越是气愤,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

“是你抢了我的一切!”

“你一个宗室子,到底凭什么!”

楚云翊忿忿不平。

楚云骁却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过了许久,就在楚云翊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楚云骁终于缓缓地张开嘴巴,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你恨朕的理由?”

听到这话,楚云翊神色一顿,目光直直地盯向楚云骁,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直言不讳地回道:“是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宗室子凭什么能够得到这一切!”

楚云骁冷笑一声:“只可惜你口中的宗室子,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而朕,更是与你同宗同源的亲兄弟!”

楚云翊闻言,僵在了原地,“你……你胡说什么呢!你分明是先皇后所养……”然而,话刚出口,楚云翊的心便突然咯噔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想起往昔种种,楚云翊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的确,先皇后一直以来似乎对这位三弟格外偏爱,那种宠爱甚至超过了寻常的养子之情,简直就如同对待亲生骨肉一般。

想到这里,楚云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再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楚云骁的面容来。

那眉眼之间竟真的有几分与先皇后颇为相似之处……

楚云翊顿时惊得呆若木鸡。

这世间果真有……

有这般奇事!

楚云翊迷茫了。

不仅是他,在场之人皆是错愕,一个两个的神情复杂。

楚云骁对此并不在意。他身姿挺拔,迈步朝着牢房门口走去,待走到门前,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楚云翊,缓缓开口说道:“即便今日是场局,四弟都不曾有过要取你性命之意。甚至在此之前,还曾向朕恳求饶你一命。”

说到这,楚云骁嗤笑一声,“当然,朕并未应允。”

“毕竟,你连四弟也不想放过。”

楚云骁抬起右手,轻轻一挥,示意身旁的侍卫将那杯早已准备好的毒酒递交给楚云翊。

“这已是朕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免得你受车裂之刑时,鬼哭狼嚎,扰了四弟的安宁。”

话罢,楚云骁便不再去看楚云翊此时此刻究竟是何种表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出了牢狱之后,楚云骁侧目对侍卫吩咐道:“那些漏网之鱼,一个不留。”

“是。”

侍卫领命退下。

这时天忽地落下了雨滴。

赵德全见状,急忙撑开手中的雨伞,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举过头顶,为皇帝遮风挡雨。

楚云骁却并未在意这突如其来的降雨,他缓缓抬起手,接住那点点雨滴。

他微微眯起双眸,神情看上去似乎比先前轻松了一些。随后,他侧过头,对着身旁的赵德全吩咐道:“快入冬了,就让太后去南越行宫避避风寒罢。”

赵德全闻之,稍作怔愣,旋即回过神来,颔首应是,继而仿若想起何事,眉头紧蹙,稍作犹豫后言道:“这些时日陛下不在朝,晋国公弹劾卫将军的奏折都快堆积成山了……皇后叫了奴才前来询问陛下的意思……”

楚云骁敛眉,“正好,卫贤伪造功勋,勾结边域首领一事,便一并解决了罢。”

说着,眸色一寒,“传朕旨意,卫贤欺君罔上,勾结外敌,其行为之恶劣,令人发指。为维朝纲,震慑奸邪,即刻起,着令廷尉,将其捉拿归案,依法严惩,以正视听。凡有抗拒不从者,视为同党,一并论处。”

赵德全:“奴才遵旨。”

楚云骁:“此外,革去符绰仁太尉一职,满门流放至岭州,无召不得归京。”

楚云骁神色冷峻,语气一转,接着下令道:“尚药局以刘奉御为首的一众人员处以杖毙。自此尚药局与尚食局合并,仅设六局二十四司。”

*

几日后,庄砚和商九等人终于归京,不巧的是,恰逢淮王头七。

当他们得知这段时日里京城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后,原本归京该有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缓缓走向位于逍华殿的灵堂。

此时灵堂内站满了人。

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呜咽之声,整个灵堂弥漫着一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氛。

众人陆续拜祭烧纸。

庄砚面色沉重地看向商九。

商九深吸了口气,抬步上前,加入到拜祭哀悼的队伍当中。

庄砚紧随其后。

当他们走到灵堂前方,就见徐舟野和十安正低着头,轻声安慰着那个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小太子。

这一幕看得他们很是心酸。

大家都清楚,太子与他的四皇叔之间感情深厚无比。

在整个皇室之中,除了皇帝和皇后之外,唯有淮王待太子如亲生子一般,关怀备切。

如今淮王骤然离世,对年幼的楚鹤远而言,不啻为一记重创。

他难以承受,终日愁眉不展,连即将到来的生辰也再无期待。

往昔生辰,四皇叔无论多忙,都会亲临其侧,送上祝福,各式珍奇礼物源源不断,费尽心思逗他欢心。

然而今年的生辰,他最敬爱的四皇叔却已不在人世……

楚鹤远越想越是悲痛,双眼红肿如桃。

同样双眼红肿的,还有裴显。

淮王于他,既是刎颈之交,亦是再生父母。

当年战场,若非淮王救他一命,他又怎能有今日在此凭吊的机会。

自然,到场众人皆对淮王的离世悲痛欲绝。

多数人情绪内敛,并未流露过多哀伤。

实则早已伤心数日,此刻人已近乎麻木。

楚云骁燃尽最后一叠纸钱后,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目光凄然地凝视着楚云铮的牌位与灵柩。

就这般静静地站立了许久。

直至众人陆续退场。

灵堂仅剩寥寥数人后,楚云骁才缓缓动身。

他甫一转身,便见其皇后与太子仍跪坐于侧,满面哀思。

此时的徐舟野揽着楚鹤远的肩,轻轻拍抚,面色苍白,额头有汗珠滑落。

楚云骁见此,赶忙上前,将一大一小扶起,沉声道:“先回去罢。”

楚鹤远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眶泛红,声音略微带着一丝哽咽道:“父皇,儿臣无碍,今日是四皇叔头七,儿臣想送四皇叔最后一程,还望父皇应允,让儿臣留下。”

看着太子如此坚决的模样,楚云骁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深知孩子的执拗,只得应道:“若支撑不住,便回去罢,你这模样,你四皇叔见了,也只会伤心。”

听到父皇同意自己留下,楚鹤远微微垂首,低声回应道:“儿臣明白,多谢父皇关心。还请父皇先护送父君回寝宫歇息吧。”

楚云骁颔首,随即将徐舟野的手牵过,一同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

一月之后,太后于南越行宫病故。

其他与太后过从甚密、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之臣,或遭罢黜,或被流放,或被斩首,无一幸免。

深夜,徐舟野身着单衣,独坐于栏前,眸中思绪如潮。

楚云骁自后为其披上一件衣裳,旋即将其揽入怀中,脸凑上前去,沉声道:“半夜不睡,在这吹冷风?”

徐舟野气息一滞,稍作沉默,心不在焉地推开楚云骁的脑袋,迟疑道:“陛下以为……人若重活一世,会有什么代价?”

他心中始终难以释怀淮王之死。

愧疚之情,每至深夜,便如影随形,萦绕心头。

“又在说什么胡话?”楚云骁皱眉,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朕就在你身边,莫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徐舟野一怔,牵过他的手,与之相扣,轻轻置于心口,感受那真实跳动的心脏。

这一切,皆非虚妄。

既如此,人当向前看,不是吗……

念及此,徐舟野握楚云骁之手更紧了几分。他微微扬唇,轻声开口回应:“那陛下可要一直在臣的身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