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历史愚蠢的恐龙

第117章掌印太监的职位,绝不能丢!

这件震动的江南的案中案,终于了结了。

所有人都以为朱祁钰会大开杀戒,可惜,他们错了。

被以谋逆罪论处的人,只有仅仅数十人之多而已。

大多数的官员,都只是被罢官,削职为民罢了。

皇上如此的仁慈,可以说算是极为罕见的了。

因为,在过去的时日里,他对于文武官员,可是向来杀伐果断的。

可这次,陛下却是饶过了大多数人的性命。

文武百官,百姓们纷纷感叹,皇上与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执政,更加的沉稳,成熟了,已不再是刚刚上任的那位新君了。

从这一个案子开始,他正式进入了沉稳的阶段。

因为这次案件,朱祁钰也大胆地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员。

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周唐,展飞,房涌了。

他们不是科举出身,也不是勋贵世家出身,但就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脱颖而出,直接进入了中枢衙门。

成为了大明中层的官员。

他们的飞黄腾达,也无疑更激起了底层吏员们的信念。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中,有些并不比朝中官员的能力差,甚至更强。

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只能做个小吏罢了。

如今,周唐,展飞直接从小吏,成为知府一个等级的中央官员,这怎能不令他们感到激动。

这无疑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除了破获了这个惊天的案中案之外。

另外一件大喜事,就是内阁阁老,兵部尚书,于谦再立新的功劳。

最后一支倭寇主力,也被他围剿屠戮一空。

至此,大明沿海的祸患之倭寇,终于得到暂时平定。

同时,于谦在归来后,也带领大军协助圣上围剿了赤云通等叛逆,这无疑又是一个功劳。

不过,朱祁钰却感觉一阵头疼。

这位大明的国柱实在太厉害了。

这功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不知奖励什么为好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请教了后宫的吴太后。

“皇帝啊,呵呵,看来还得母后教你。”

“你先说说像于阁老这样的人,官职,爵位,财富都不缺了,还有什么奖励能让他满足的?”

朱祁钰想了一下,而后眼前一亮:“家族?”

他本就是穿越者,虽然来了半年了。

但骨子里,有时还是现代人的思考方式。

此时,他终于站在了于谦这些士大夫的立场上考量了。

这些人,很重视亲族关系的。

就如他那老丈人汪国公,就把自己家族的子弟接到了京城,亲自教导。

为何?

不就是希望家族能够繁盛,延续下去吗?

于谦性格刚直,铁骨铮铮,他也许不是太在意个人的得失。

但对于家族之事,他定也不能免俗。

既然对于谦不能再升迁了,那就恩赏他的家族子弟啊。

想到这,朱祁钰立即令成敬,礼部,吏部拟定旨意,恩赏于谦的家族子弟。

当然,除了于谦这个主帅之外,郑海这个大将,以及主管后勤物资的杨半城,同样再次得到了极大的奖赏。

一个加了五军都督府的佥事衔。

一个则是加了户部的主事衔。

其余将士,皆按功授奖,或者升迁,或者钱粮布帛,牲畜,田产。

可以说,朝廷内外,皆大欢喜。

转眼间,月余时间过去了。

深冬终于来临了,江南也飘起了大雪。

南京皇宫里,生起了烤炉,倒也不至于太过寒冷。

“陛下,北方的奏折,已经被凛冬天气阻断了。”

成敬躬身禀报道。

“朕知道了,好在北方各地官府应对此次天灾得当,朕相信他们能度过此次难关的。”

朱祁钰感叹道。

接下来的两个月,北方的奏折因极端的天气,再也达到不了南京城了。

不过,他并未有太多的担心。

因为这几个月,北方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此时,他只需要等这极端天气过去,冰雪融化之后,就可以北上回京了。

“对了,成大伴,你的家不也是江南的吗?”

“如今朝中也没有了太多的事,不如朕让你休一段时间?”

其实,朱祁钰已经不止一次提及此事了。

不过,这成敬却一直以无脸面见先人为借口,不愿归乡。

但朱祁钰知道,他对家乡的亲人,却始终都很关心。

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把自己的俸禄寄回到家乡。

从这能看出,成敬并非是冷血之人。

他也是有血有肉,有着深沉情感之人,只是始终压抑着,从不表露出来而已。

“谢陛下体恤,奴婢的事,会自行处理好的。”

成敬依旧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表情。

不过,这次朱祁钰却是不准备给其借口了。

“成大伴,朕一出宫开府,你就追随在左右,在朕心中,其实你早已亦师亦友。”

“朕不希望看着你因为心中的郁结打不开,而每日郁郁寡欢。”

“朕听小诚子说,前些时日,你又病了。”

“朕询问过太医了,他们说你这是因为心郁所致,气虚不宁,精神抑郁导致的。”

朱祁钰这次的语气,极为的凝重。

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历史上其实并非没有好太监。

其实,不但有,而且很多也是忠诚刚烈之士。

而成敬就是少有的忠贞之士,所以,他不想让其早早地挂掉。

他要保住他的小命,让他再效忠自己二十年,直到下一代的内宦培养起来。

解决成敬的心病,这不但是他自己的事,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在朱祁钰看来,如今除了成敬,还没有任何一个太监,能够担任掌印太监,秉笔太监。

这可是内相,是与内阁首辅齐重的职位,绝不能随意委任。

若成敬像前世历史上一样早早地挂掉,那么朱祁钰真不知道该用哪个太监?

他郕王府虽还有几个精明强干的太监,但在各项能力上,还缺不少。

早早地把他们捧上高位,无疑是害他们。

所以,成敬的心结,必须给他了结了。

在朱祁钰看来,一个有能力的手下,往往胜过千军万马。

而成敬这个掌印太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

只有心结给他打开了,他才不至于郁结早早地挂掉。

当夜,唐剑就把成敬老家近年的详情,全部带来了。

成敬,其实就在距离不太远的吴淞府。

他并非姓成,而是陈。

因为自从受了腐刑之后,便自认为羞辱了先人。

无颜再见家乡父老,所以,便改了姓,取名成敬。

陈氏一族,在当地虽称不上大的土族,却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

哪怕成敬十年没有回过家乡了,但他的名声依旧在。

二甲进士,翰林院出身,如此荣耀,当地近几十年也才出一个。

不过,他身受腐刑,成为了太监,这个传闻更是热议。

按照情报上显示,陈氏一族,这些年深居简出、不敢抛头露面,正是家族出了这件丑闻。

他们不想看着众乡民,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所以,陈氏子弟都养成了十分孤僻的性情。

就算出门,也都是选在天色微亮,甚至深夜出行。

除此之外,他们家族的子弟,科举之路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从这十年来,陈氏子弟再未出现一个举人,就能士大夫阶层对他们家族的鄙夷。

从这也能看出,成敬身受腐刑后,对家族所造成的影响之大。

朱祁钰此时也终于理解了,他为何不愿与家族联系了。

可成敬不知道,就算是他不与家族联系,也不能减轻家族所受的屈辱。

这十年来,陈氏一族也不是没想过迁徙他处。

可朝廷对陈氏一族的限制令,却始终未能解除他们不能迁徙。

看到这,朱祁钰不由感到好奇。

自己登基也有半年了,难道当地的官府不知道成敬已经是掌印太监了吗?

他们怎么还敢?

要知道掌印太监,那可是能与内阁首辅相提并论的。

想当年,朱祁镇做皇帝的时候,掌印太监王振权倾朝野,内阁的阁老,六部的尚书见了他,都得作揖行礼。

成敬做了掌印太监,虽然谦和,从不滥权,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泥人。

面对朱祁钰的疑问,唐剑则道:“回陛下,吴淞当地的官府和百姓,甚至陈氏族人,都不知道成掌印如今的地位。”

听了唐剑的话,朱祁钰终于明白了。

成敬自从腐刑之后,也改了名字,隔绝了与世人的交往,连亲朋好友,都一律断绝了联系。

在朱祁钰的记忆里,成敬似乎多年都未曾离开过郕王府。

自己成为皇帝后,虽然成敬也成为了掌印,秉笔太监,但除了于谦等一些重臣之外,还真没人知道成敬为何人。

“成大伴虽良苦用心,却不知世人险恶。”

“如今世人皆是攀高踩低,哪里还会在意人的出身。”

朱祁钰感叹道。

想到这,朱祁钰立即吩咐道:“唐剑,派人去把成大伴一家老小,请到南京城。”

“是,陛下。”

……

吴淞府,流月镇。

冷风呼啸。

江南天气,比以往还要寒冷一些。

今日,一个陈氏子弟,带着几个仆从,罕见地出了府邸。

他们要去家族的林子里,砍伐些木材来,以此来取暖。

好在天气冷酷,路上没有几个人,他们很快到了家族的林地。

可是,当看到光秃秃的树林之后,陈氏子弟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的林地,已经被人抢先一步给砍伐了不少。

若仅仅砍伐了一些枯枝,倒也无所谓,但一些碗口粗的小树木,也被人砍了当柴烧。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个年轻的陈氏子弟,气的满脸通红,就差破口大骂。

这些年,他们陈氏子弟,因为家族出了一个受腐刑的长辈,便一直深以为耻。

所以,自感在乡里抬不起头来。

对于一些事,也就愈发的忍让。

如修桥铺路等乡里之事,他们陈氏也是拿出的最多。

甚至,连宅田、河道改流等出现争执,他们也是一再忍让。

可他们陈氏的一再忍让,在某些人看来,竟是软弱可欺的表现。

如今,这些人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当这个陈氏子弟回到府上,把事情的原委道出之后,其余的陈氏族人,也是怒喝连连。

隐忍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减轻乡里人对他们的嘲笑,反而使之变本加厉。

“这一定是崔家干的,他们的林地,与我们紧挨着,这严冬来了,就砍伐我们的树木来当柴。”

“对,就是他们。自从他们家出了一个同知,愈发的傲慢,蛮不讲理了。”

“走,我们一同找他们去评评理去。”

不少的陈氏子弟,群情激奋。

说着,就要拿着家伙什,要去找崔家讨要个说法。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神色威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众陈氏子弟,见到这中年男子,俱都是吓的一哆嗦,躬身行礼。

“三叔。”

“你们长本事了,是吗?要弃文从武了?”

面对长辈的质询,众陈氏子弟心中一颤,而后又不甘心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三叔,那崔家实在欺人太甚,还有那抢占我们河滩天地的王家。”

“对,三叔,若我们再忍气吞声,他们将更加得寸进尺。”

“三叔,我们隐忍够了。”

众陈氏子弟群情激奋道。

那头发灰白,神色威严的中年人,神色中隐露出一丝的痛苦,但很快消失不见了。

“不就是一堆木材吗?砍了也就砍了吧。”

一个陈氏子弟听到这句话,顿时不满道:“三叔,这可不是一堆木材的事,这是关系到我陈家尊严的事。”

“对,这是关于到陈家尊严之事,二伯虽受冤屈受了腐刑,但那是朝廷之错,为何我们要隐忍,要受乡里人的如此羞辱呢?”

“六弟说的极是,听说当今圣上乃明圣仁君,三叔,不如我们向朝廷为二伯申冤吧。”

“对,为二伯伸冤。”

“糊涂。”

头发灰白,神态威严的陈氏家主陈元,呵斥道:“你们二伯这些年,就是不想连累家人,才隐姓埋名,与家族划清界限。”

“他如此做,不就是希望我陈家能够长存下去吗?”

众陈氏子弟,依旧是不服气道。

“三叔,我们虽明白二伯的苦心,但事情却是越来越糟糕。”

“是啊,头几年,我们陈家还能出现秀才。”

“可现在呢?凭二哥,五哥的才学,哪个不是能中举人的料?但近五年呢?一个童子试都过不去。”

“三叔,咱们乡里,甚至是吴淞府并没有因我们低调,隐忍,就高看我们一眼。”

“反而愈发的轻视,欺辱我们了。”

“对,三叔,我们不能再忍耐下去了,我们必须反抗。”

这些陈氏子弟,正争的不可开交的时候。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了过来。

当看到此人之后,大多数陈氏子弟,都停了下来。

“五哥,你不是在陪二伯母吗?”

“五弟,二伯母的病情怎么样了?”

这些陈氏子弟,纷纷转移话题。

那青年士子不是旁人,正是他们二伯家的独子陈岩。

只见其眉宇间忧愁稍解。

“多谢诸位兄弟的关心,娘她现在好多了。”

其他陈氏子弟听了,皆是松了口气。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青年士子陈岩,则是望向居中的三叔陈元。

“三叔,刚才听说,崔家又向我们寻衅了?“

中年男子听了,忙道:“没事,都是小事,岩儿,你看顾好你母亲就行了。”

“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过,陈岩却还是从衣袖里拿出一包的银两。

“这是我爹前些时日,又让人邮寄来的钱两。”

“如今家族的林木被盗采,都是因我父而起,这些银两就给府上买些炭火吧。”

众人听了他的话之后,皆是劝说道。

“五哥,你千万不要说这么外气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

“是啊,五弟,这都是那崔家欺辱人,不关二伯的事。”

众人纷纷劝阻道。

谁知,那陈岩,态度十分坚决,硬是留下了那些银钱。

“对了,三叔,我听闻说皇上已下了江南我准备去为父鸣冤。”

“请求朝廷放我父归乡。”

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听了神色也露出一丝犹豫。

“岩儿,你可想好了?其实,你父还能时常邮寄回来一些银两,这代表他人身安全,并没有大碍。”

“也许不是朝廷不愿放他归来,而是他自己不愿意。”

陈氏家主陈元这句话,让众陈氏子弟疑惑不已。

“什么?二伯自己不愿回来?”

“是啊,我们可都是希望二伯能够回来的。”

“二伯是被朝廷冤枉,而受此屈辱之罪,这本来就应该是朝廷的过错。”

陈氏家主陈元,看着众子弟道:“你二伯性情刚毅,受此大辱,定是自认为有辱列相列宗,这才隐姓埋名,不愿归来。”

陈岩则是抬起头:“无论怎样,我都得去为父伸冤,见上他老人家一面。”

十年了。

父亲离开他们母子,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来,陈岩脑海里,没有一刻忘记过父亲的相貌。

他依旧能够清晰地画出父亲。

而今,皇上和阁老们好不容易来到了江南。

对于陈岩来说,这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要去打听父亲,究竟在哪里?

他要向朝廷伸冤,免除父亲的罪行,让它能够归乡。

“三叔,你们不用劝了,此事我已经决定了。”

陈岩极为固执道。

“唉,岩儿,你就像你爹一样固执。”

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知道阻挡不住了他,只能道:“好,三叔同意你去南京城。”

“不过,要带上你十二弟,和三哥。”

“你们三人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氏家族陈元,正在嘱咐他们的时候,这时,门外的仆人匆匆赶来。

“老爷,县衙那帮人又来了。”

陈元听到具衙那帮敲竹杠的人又来之后,神色不由露出愤怒之色。

也许他们陈家,真的是隐忍太久了,以至于什么人都敢来上门欺辱他们。

但面对这具衙的公差,他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火。

“请他们进来吧。”

很快,公差以及一个县衙书吏,就被请到了府上。

“哎呀,陈老爷,又要叨扰您了。”

那书吏一副为难的样子,抱拳笑道。

“那二尺宅地我们不是让给王家了吗?”陈元神色如常,不冷不热道。

那书吏笑了笑,装出为难的神色。

“哎呀,陈老爷,虽然那二尺地,王家拿到了手,但这次来,是奉王老爷的话,他想要买了你们那处宅子。”

听了这话,众陈氏子弟,皆是怒火中烧。

“不卖,那是我们陈家的老宅。”

“对,是我们的祖地。绝对不会卖的。”

不过,那书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陈老爷,话呢,我就带到这了,至于卖不卖那是你们陈家的事。’”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提醒你,本县新任的教谕,可是王家的女婿。”

不等这书吏说完,陈氏家主陈元,已经怒不可遏。

“乔山,你这是要威胁我陈家?”

那书吏嘿嘿一笑:“咳咳,不敢。只是提醒陈老爷一声罢了。”

他说完,又转身看向一旁的陈岩:“对了,陈公子,你昨日去县衙申请程书,很遗憾地告诉你,县尊没有批准。”

陈岩听了,脸色大变:“我去南京城,申请程书,这么小的事,怎可能会惊动县尊大人?”

“陈公子,你想想你的自己的身份吧。”

“在朝廷公文户籍里,你还是罪官之子。”

那书办冷哼一声,说完便带着一帮公差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帮咬牙切齿,怒喝连连的陈氏子弟。

待那县衙书吏,带着公差走后,陈岩差点气的差点昏厥过去。

他陈家难道要永远困守于此吗?

连这个县城都出不去吗?

可是没有官府路引,他是出不了县城的。

可惜,他不是举人,否则,以其尊贵的身份,这天下哪里又去不得?

“三叔,看看吧,这就是我们一再隐忍的结果,如今连县衙的小吏,都敢欺辱到我陈家的头上。”

众陈氏子弟痛心疾首道。

曾经,他们流月镇陈家,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特别是他们的二伯高中二甲进士之后。

更是门庭若市,当地士绅络绎不绝,前来拜访。

可惜,这都成为了过眼云烟了。

如今,他们陈氏子弟,竟连县府都出去了。

可以想象这是多么败落。

“各位兄弟,不要埋怨三叔了,其实,三叔之所以让我等隐忍,也是为了家族着想。”

陈岩神色虽然苍白,但还是尽量安慰着其他陈氏子弟。

陈家家主陈元,看着自家侄儿,而后道:“岩儿,你不用担心,不行的话,三叔去求见吴淞主家,求一个路引。”

“三叔,不能去,他们已与咱们分割族谱,不相往来,求他何用?”

陈岩神色透着悲愤道。

吴淞陈家、是主家,也算是吴淞有名的望族了。

通过科举为官者,几十年来,也是源源不断。

已经致仕的老族长陈万,更是做过南京户部主事。

前年,他的孙子更是以20岁的年纪,高中举人。

吴淞府都夸赞他绝对能够振兴吴淞陈氏。

如今吴淞主家陈氏,风头正盛,绝对不愿意参与到流月镇陈氏的家事。

十年前,成敬出事的时候,吴淞主家,立即就与流月镇的陈氏划清了界限。

甚至,连后来的族人的辈分,都更改了。

就是不愿意与流月镇陈氏有任何的瓜葛。

十年过去了。

哪怕他们流月镇陈家再艰难,也未曾求过吴淞主家。

所以,当三叔提及要去吴淞主家去求情的时候,陈岩立即阻拦了他。

“岩儿,你熟读史书,昔日韩信尚能忍着胯下之辱,而三叔焉能不能忍受吗?”

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拍了拍陈岩的肩膀。

“在家等着,三叔去去就回。”

“三叔。”

陈岩再也忍受不住这么多年的委屈,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因为他父亲的事,他们陈氏,受尽了屈辱。

可家族的子弟,却是十分团结。

没有因为二伯受过腐刑,让家族蒙羞,就看不起陈岩母子二人。

非但没有怨恨过,反而大家对他们母子十分的照顾。

这一点,一直让陈岩很感动。

他们流月镇陈家,在这一点上,相当的团结。

与此同时,锦衣卫百户吴桐,带着上百的锦衣卫,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吴淞府。

这次,吴桐是授命接掌印太监成敬的家眷的。

这个差事在他看来,简直太简单不过。

吴淞知府得知锦衣卫大驾光临之后,立即带领属下众官,慌忙迎出。

如今,陛下正在南京城。

可以说,与吴淞府距离很近。

这些时日,这位吴淞的知府,可是战战兢兢,生怕做了什么错事,被陛下抓到把柄。

要知道陛下,刚到南京城月余的时间,就处理了不下千名的江南官员了。

南京的六部等衙门的官员,以及各府的知府,同知,快换了一遍。

从这可以想象,陛下多么的可怕。

“下官吴淞知府沈学,拜见百户大人。”

按理说,作为吴淞知府的他,官职品秩并不比锦衣卫百户低。

但人家锦衣卫可是天子的近臣,权力滔天,哪里是自己一个知府敢招惹的?

而且,对方这次带了上百的锦衣卫,一看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这位吴淞知府沈学哪里不紧张,不忐忑?

吴桐终究是小年轻,所以,很是心直口快,直接询问道:“你就是吴淞知府?“

“你可知道成掌印的家在什么地方?”

“成掌印?下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啊。”

吴淞知府沈学努力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吴淞有这么一个人。

吴桐挠了挠头,而后疑惑道:“他的家就是在吴淞府啊,他这么一个有名的一个人,你会不知道?

“咳咳,下官确实不知有成掌印这个人。”

吴淞知府再次确认道。

“怎么可能?”

吴桐十分不解,拿出了那份公文,而后看了一遍。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成掌印的原名,名叫陈敬。

“咳咳,是陈敬的家,在什么地方?”

吴桐再次询问道。

“陈敬?”

作为当地有名的人物,哪怕这位知府,才刚到任没多久,却也听说过此人的传闻。

“回百户大人,他的家在流月镇。”

吴淞知府忙把自己所了解到的,赶紧说出。

这陈敬还没死吗?

吴淞都传言,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此人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事啊?

怎么这么多年了,锦衣卫还要上门去找事啊?

要知道这些年,流月镇陈家可是相当的低调。

吴淞知府有些疑惑,不过事关锦衣卫的事,他可不敢直接询问。

“百户大人,不知需要官府协查抓捕吗?”

吴桐一诧,有些好笑道:“抓捕陈掌印的家属,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说完之后,便带着一众锦衣卫,呼啸而去。

只留下呆愣着的吴淞知府。

“不是抓捕,那是什么?”

这时,一旁的师爷,突然脸色大变。

他颤巍巍地,低声询问道:“大人,刚才那位锦衣卫是如何称呼陈敬的?”

“没注意,似乎叫他陈掌印?”

吴淞知府回忆了一下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不如多读几遍。”那位师爷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陈掌印啊,陈掌…”

顿时间,吴淞知府的脸色也是大变。

做了太监了。

因为他想起了陈敬在十年前,似乎受了腐刑,而现在,那锦衣卫百户称他为陈掌印。

……

南京城。

朱祁钰批阅完奏折之后,望向一旁正忙碌的成敬。

“成大伴,朕准备赏赐你一座宅子。”

正在为奏折盖印玺的成敬,猛地一惊,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无缘无故的,陛下怎么赏赐他宅子呢?

“这么多年,你兢兢业业陪伴着朕,也是该享享福了。”

朱祁钰感叹道。

其他文武,可以通过各种途径立功受赏。

只有他身边的这些宦官,没有途径去立功。

他们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兢兢业业,安安心心去服侍。

对此,朱祁钰决定对成敬这十余年的勤勉,进行嘉奖。

但成敬听了,却是吓了一大跳。

他认为陛下这是要赶他走了。

“陛下,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朕只是想赐你一座宅子而已以示对你的恩赏。”

朱祁钰朗笑一声:“以后,你也可以时常出宫享受一下了,不必天天窝在宫中。”

成敬听了,只得叩头感谢陛下的赏赐。

“对了,朕正让王诚给你购买家具,你可能要等两天,才能去看看。”

“是,陛下。

……

吴淞府。

“陈掌印,陈掌印…咳咳…”

这位知府大人,身体一阵寒颤,因为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是掌印了。

要知道不久前,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王振,不就是掌印太监吗?

如今,这锦衣卫突然称呼那陈敬为掌印,这岂不是说!

“大人。”

师爷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掌印太监啊,这可是能与内阁首辅相提并论的顶天大人物啊。

怎么那位流月镇的陈敬,就成为了掌印了呢?

他不是在哪个王府做太监吗?

难道是郕王府?

瞬间,这个师爷想通了一切。

那就是他终于知道,为何陈敬能成为掌印了。

那是因为他是新君潜邸的大人物。

随后,他慌忙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知府大人。

那位吴淞知府明白了之后,豆滴一样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谁能想到,在这吴淞府竟还藏着这么一尊大神。”

“师爷,你说我怎么办?”

“大人不要焦虑,其实,你也刚上任没多久,并没有恶了流月镇陈家。”

师爷在一旁小声提点道。

“但大人现在就应该去打点好关系,锦衣卫的人都来了,应该是想把陈掌印的家眷,接到南京城去的。”

“我们必须赶紧去,若是晚了,可就失去了这次的机会。”

经过这足智多谋的师爷提点,这位吴淞知府,瞬间清醒过来。

“对,对,就这么做。”

“来人,备马去流月镇的陈家”。”

吴淞府,主家陈家。

受了一顿羞辱的流月镇陈氏家主陈元,悲愤地被轰了出来。

他本是来吴淞的主家,想为侄儿求取一个路引,谁曾想,却遭遇了莫大的羞辱。

为了侄儿,陈元本想忍耐再三,可谁知,这主家人却还是把他轰了出来。

“好,好,我流月镇陈氏,从此与吴淞主家,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陈元悲愤欲绝,怒吼了一番后,便离去了。

吴淞府,主家陈家。

老族长陈万,此时正享受着两个丫鬟的伺候。

而他虽七十余岁,但依旧精力旺盛。

这不,手又开始不老实,放入了丫鬟的衣服里了。

这时,从门外走来一个中年人。

他躬身启禀道:“父亲,那陈元走了。走到的时候,还痛骂我们不讲血脉之情,要与我们断绝血脉干系。”

而那胡须花白的老族长陈万,则是满脸不屑大笑起来。

“我们吴淞主家,不是与他们流月陈家,早就断绝了吗?”

“甚至连辈分都与他们区分开来了,他们竟还想攀附我们,真是愚不可及。”

那位中年人则是附和笑道:“父亲英明,我等淞沪陈家,实在不应该与流月镇陈氏,攀扯上任何关系。”

他们父子二人正在说话间。

这时,另外一个在知府衙门做事的二儿子,则是一路奔了回来。

“二弟,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父亲,大哥,知府大人快马加鞭,带着几个去流月镇去了。”

那个身着吏员服饰的陈二郎,神色里满是焦躁。

“慢慢说,不要慌。”

族长陈万挥手屏退其余人,而后,让儿子平复下心情,这才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儿子,也不知道,只知道一个锦衣卫百户,带着百余个锦衣卫,来到府上,直接找了知府大人。”

“儿子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知道待那锦衣卫百户走了之后,知府大人就快马加鞭去了流月镇。”

听完了儿子的话后,吴淞的老族长一下子坐不住了。

因为一提及流月镇,他的脑海里,立即就会出现流月镇的陈氏。

知府大人,那可是一府之尊啊,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匆忙赶去那里?

“父亲,锦衣卫都出动了,不会又是流月镇陈家又出什么事了吧?”

那微胖的中年人,疑惑道。

胡子花白的陈方,则是摆了撲手,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重儿,刚才那陈元是所为何事?”

“哦,他那侄儿陈岩,要去南京城去寻找陈敬。”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就沉默了。

陈敬?

受了腐刑的陈敬,在南京城?

而如今,皇上正好也来到了南京城。

吴淞陈氏父子三人,神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沉重起来。

甚至,额头上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重儿,你可听说十年前,那陈敬受了腐刑之后去了哪里?”

本来身体十分康健的陈万,此时竟拿出了一旁的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回父亲,那陈敬,似乎……...似乎去了一座王府,伺候一个王爷吧。”

“王府?哪个王府?”

陈万的喘着粗气,盯着自己的大儿子道。

“儿子不知,儿子也是曾无意中听到一句传言而已。”

那微胖的中年人,看着神色愈加沉重的父亲,不自觉道:“父亲,你说会不会是郕王府?”

他这么一说,父亲三人同时晃了三晃。

“快,备马车,备马车,我们去流月镇陈氏。”

“父亲,可我们不是与他们断绝了关系吗?”

“哼,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这个道理都不懂?”

陈万怒斥着两个儿子,让他们迅速备好马车。

……

流月镇,不是太大,却很繁华。

它主要靠着养蚕缫丝发展起来的一个商业小镇。

在这镇上,一共三户大家。

崔家,王家,陈家。

前两家,如今蒸蒸日上,至于陈家则是日落西山,垂垂老矣。

自从陈家那个二甲进士,犯了事受了宫刑之后,陈家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不但镇上的产业,被崔家,王家,侵夺过去。

甚至,连宅田,桑林等也开始受到了侵占。

而陈家这些年,一直奉行隐忍,低调,不惹事的策略,也无疑更加放纵了崔家,王家的行为。

这不,今日他们不但砍伐了陈家的一些树木,而且,还把他们的家一处稻草垛,给抢走了。

陈家子弟,听闻此事之后,再也忍受不了这份屈辱。

便都带上家伙什,要找崔家算账。

而崔家,也不示弱,派出了大量的仆役,以及崔氏子弟,与陈家对阵。

一直以来,与崔家一直沆瀣一气的王家,也派出了援手。

他们两家的人,把陈氏子弟包围在内,一场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谁知,在这紧要关头,一众铁骑,却是呼啸而至。

他们三家,也都算是有见识的家族了。

当看到那呼啸而来的铁骑,身穿的服饰后,纷纷吓的扔掉了手中的家伙。

一个个神色苍白,噤若寒战,连动都不敢动。

不就是想打个架吗?

至于来群锦衣卫吗?

是的,这百余铁骑,身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

他们正是令整个大明,闻风丧胆的天子近卫锦衣卫。

吴桐看着这数十人乡人,以及地上扔的家伙什,不由一笑。

没想到,来的这么巧。

竟遇到了乡里人的乱斗了。

“不要害怕,本百户不是来抓你们的,而是询问你们此地可是流月镇。”

吴桐和颜悦色笑道。

陈家子弟陈岩,则是走了出来,不亢不卑道:“回大人,此地正是流月镇。”

“哦?”吴桐看着眼前有些面熟的青年士子,讶然道:“想必你就是陈氏子弟吧?”

“正是。”陈岩心中一突,不知道这位锦衣卫百户为何这般询问。

“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此遇到了陈氏子弟。”

吴桐大喜不已。

崔家,王家的子弟听了,神色中也是露出兴奋余。

哈哈,陈家倒霉了,竟惹来了锦衣卫。

在大明,只要锦衣卫一出现,那么就代表着满门抄斩,一场血雨腥风的出现。

而这些锦衣卫,正是来找流月镇陈家的。

只要陈家倒霉了,那么他们在流月镇的产业,将会通通成为他们崔,王两家的。

想想那些丰厚的产业,都让人垂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