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赌狗

第204章 赌狗

夜幕降临。

北风呼啸,裹着雪粒子拍打貂裘,李逸翻身上马,他紧了紧领口的银狐皮毛,五十轻骑在身后齐齐上马。

“不要喧哗,悄悄进村。”

他紧了紧貂裘,骑上了马。

今晚务必要一网打尽。

高家堡就在罗家堡下游,也是背靠神禾塬面向终南山,村人大多是在后面塬崖挖窑居住,也曾垮过崖。

村里有盘道坡十三道湾通塬上,

高家堡还在罗家堡这边修堰引水渠灌溉。

高家堡段滈河岸边不家好几个冒水洞,常年水流不断,就算大旱年间也有水。总的来说高家堡,跟罗家堡其实各方面都很像。

如今村民也多在给李逸的作坊、田庄做事,今年本来都赚了些钱,可以过个好年,

可随着村里的朝山带了一群人回来后,就搞的乌烟瘴气。

高朝山是村里大户高福的儿子,高福在世的时候是个很精明小气的地主,原本高家也有三百多亩地,但在前些年兵乱时,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南山有山贼进了院,

高家被洗劫一空,女人被糟蹋,儿子被绑票,平时吃饭必把碗舔干净,做菜都不舍得放盐,只调碗盐水蘸菜的高福,不得不变卖田地去赎回儿子,

高家就此破败,

就剩下了一排窑洞表明曾经也阔过。

高二郎后来去了长安谋生,一开始是去商铺做伙计,但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混混无赖,

他精于赌钱,什么斗鸡、走狗,甚至斗鹌鹑斗蛐蛐,不仅擅长,而且还善养斗鸡,另外什么投壶、色子、双陆、打马,无不精通。

甚至因长期赌博,后来还学到了出千做局的本事。

本来年底是回来看看老父亲,

结果听说了乡里的变化后,特别是一些村民邻里的向他炫耀今年在浅水伯家找到好活计,赚了多少多少,

以前没少被这些邻居嘲讽轻视的高二郎,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于是叫来一些同伙,

便在家里窑洞弄起了赌局,

一开始故意让村民们赢了一些钱,

赢了钱的人高兴得意,于是继续,其它围观的人见状也手痒心动,

于是才三天,已经把不少人给坑的倾家荡产,甚至不知不觉中欠下一大笔债,被迫按了手印立了借债。

高二郎很狠,

他诱这些乡人赌博,并不是看中他们在李逸家打工赚的那点钱粮,他看中的是他们的田地,

在他的做局下,这些人越输越多,一心想扳本,于是他就在赌桌上借钱。

其实就是放高利贷,

九出十三归,当天借次日还,

一天时间,借一万钱,实际给九千,次日却要还一万三,日利率就是万三百三了。而更可怕的是,他肯定不会让你真的翻本,而是让你继续借。

等到你输了很多,他不再给你借钱的时候,你已经还不起了。

第二天还不起,还要利滚利。

到时他就逼你拿田地、房屋、物品,甚至是妻子儿女还抵债。

高二郎吃人不吐骨头。

一个晚上,他就通过不停的放贷,让高大眼欠下了他十万钱,一天的利息就三万,第二天利滚利,就变成了十七万多了,第三天,就是二十三万了,

只要进了他的赌局,不管你玩什么,摇色子,还是斗鸡,或是半鹌鹑,还有下双陆、打马,总是输多赢少,让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每次输完了,他痛快的借你钱,你只要在借据上按个手印就行,等你回过头来,你已经一无所有,再难翻身了。

高家的一孔窑洞里,

烧着好几炉炭火,门半敞着,

油灯在破窗漏进来的风里明灭不定,摇骰声、铜钱撞击声在土窑洞内回荡。高二郎摩挲着腰间犀角骰筒,目光掠过那些赌红了眼的乡民,外号叫驴的高七正把最后一串铜钱压了上去,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群人赌的面红耳赤,浑身冒汗,

高二郎一身长袍站在那巡视着,他还请人煮茶煮面,还备了核桃干果等,渴了就喝饿了就吃,

让你一心赌下去。

李逸一行五十来人很快来到了高家堡,

村头还有人当值,

还是团结营的,

他发现大群人出现,转身就走,刚走几步,结果前头被堵住。

“去哪,通风报信”

这人就是高家堡的村民,编在团结营,轮值守村,收了高二郎的好处,帮着放风,

“王乡长,把这个家伙捆了,把嘴塞起来,回头收拾。”

刘黑子和赵永安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村子两头堵住,

然后向高二郎家围去。

高福家窑洞前,一个人被打昏在地,是高二郎安排放风的。

“抓人吧,一个别放跑了。”

一支支火把点起,

家丁们举起了盾牌,

刀出鞘。

“谁敢顽抗拒捕,直接砍。”

窑洞破门被黑子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被堵在了几孔窑洞里,

一个没能逃掉。

足足得有几十人,

刘黑子踹门的瞬间,火把光影在土墙上拉出扭曲的剪影。高二郎靴中匕首还没来的及拔出,已被铁钳般的手掌按跪在地上。他抬头时正对上李逸腰间银鱼袋,那枚鱼袋象征着五品通贵,在他这个无赖眼里,那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李逸扫视众人,

“谁是高二高朝山”

李逸带着乡长乡佐里正,还有一众团结营的人突然出现,还提弓带刀的,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噤若寒蝉,

没有人敢吭一声。

“谁是高二,站出来。”

刚才还一脸得意的高二郎,这会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他在长安其实也就是最底层的无赖儿,会赌钱,懂点老千,但也不算特别精,只是乡下人没见识好骗罢了。

平时乡长里正他可能暗里瞧不起,但真遇上了也是得老老实实的行礼问好的。

更别提贵为开国伯的李逸,还是个五品官。

“小的高二,拜,拜见浅水伯。”还被按在地上的高二只好努力的应道。

高二认识李逸,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打交道。

刘黑子将他提起来,然后就是一记踢腿,

高二会点拳脚,可哪是力大如牛的刘黑子对手,措不及防下被一脚踢飞,摔在地上,

这脚踢的他都爬不起来。

“该死的狗奴,敢算计浅水伯的人,活腻歪了。”

刘黑子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也喜欢赌,也没少输,他也是深恶那些设局出千的人。

郭二给李逸搬了一个橔凳,

“坐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黑子只踢了一脚,然后把他拎到李逸面前,让他跪着老实交待。

这个混混无赖,在李逸的面前,便老老实实全部交待的清清楚楚。

“你设局出千,骗那些人立的借据呢”

“都在小的身上,”高二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袋,里面装着一大迭的借据,上面一个个的红手印。

每一张,都是一笔高利贷,

全是九出十三归,而且都是次日还的,次日还不齐就要回利为本,也就是复利。

还有几张,是如高大眼,已经被逼的立了字据,把家里的地都抵给了高二的。

“哼,真是好大的胆子,高二,就凭这些,你流放三千里真不冤,你啊,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你不仅坑骗,还专坑乡党,”

这时许多参赌的人,其实也早明白了,只是不少人陷进去了,不可自拔,便幻想着借钱翻本。

如今看到高二下场,

终于是长叹一口气,

不少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好像大梦初醒。

突然,有瘫坐在地的赌徒发出压抑的呜咽,这些白日里在田庄在作坊挥汗的汉子,此刻像被抽去脊梁。

基本都是乡里的平头百姓,也有些是大户子弟,

这三天,不知道骗了多少人,让多少人陷入泥潭地狱,

要是再没人管,

估计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脱。

或许他们的下场,有的会悬梁自尽,有的跳井,有的卖田卖屋,典妻卖女,甚至自己都沦为别人奴隶。

其实他们也不可怜,

因为他们动了贪念,这才会被别人做局。

这些人回过神来,

一个个围过来,跪地垦请李逸帮忙,希望李逸能把被骗的钱还回去,甚至把这些欠条给他们。

李逸拿着那袋子借据,

对这些人摇了摇头,

都是乡党,不少还在他作坊、田庄里做事,有人帮他收柿子,有人帮他收柴,也有人帮他售卖腐竹、香皂、柿子酒的,

一时贪念,便陷入地狱。

“十赌九诈,你们别想着不劳而获,自己辛苦的血汗钱,过年了给妻女买点布,再给家里买点肉,开开心心过个年不好么

一会都到王乡长、冯乡佐他们这做个笔录,然后就先回去,等衙门处理好了,你们被骗的钱能退就会退回来,

要是退不了,你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吸引这个教训。

当然,我也会尽量帮你们争取把被骗的钱要回来,那些借据,录完证据后,也不会做数的。”

众人心中虽急,

可也不敢不听李逸的话,

只能跪地磕头请求,

但李逸摆手,根本不理会,

刘黑子大骂,“都滚滚滚,听不懂人话”

“把高二和他的同伙,全都吊到外面树上去凉快凉快,清醒清醒。”

十几人被拖出去吊到了树上,

一众被骗的村民自然不会饶过他们,

上次就是拳打脚踢,好在有团结营家丁看着,教训一下可以,但不能伤了性命。

“好了,差不多就行了,要是把人打死了,你们就得偿命了。”

“都回家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大家离去前,又都向李逸拜谢,

“好了,都是乡党邻居,我也不能看你们陷于水火而不救,吃一堑长一智,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跟人赌博,

记住,十赌九诈十赌九输,以后谁要是敢再聚众赌博,你们就报告王乡佐、王里正和各自村长,乡里自会严惩。”

王乡长这时赶紧表态,“我明天就带人彻查全乡,一旦发现还有人敢赌博,我马上带团结去把人都给抓起来。”

“平时多宣传宣传,要树新风养正气,坚决禁止赌博。”

“是是是。”

李逸起身,“收队,回家。”

当更夫梆子声从滈河对岸飘来时,吊在树上的无赖们已经冻的瑟瑟发抖。李逸策马经过结霜的引水渠,后面跟着一群如梦初醒的乡民,若不是李逸,这些人只怕都要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