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求她

知道里面的情形只是他们再寻常不过的相处,邵宁昭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她在北疆好几次生死一线,原本是活不下来的。

是她心存妄念,强撑着一口气也想回来看看曾经相处了十几年的家人。

可一桩桩一件件却都在提醒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秘楚皇室已经找回了本应该被千娇万宠的公主,她早就是多余的人。

对亲情抱有期待,是她回来这一遭,做的最不该的事。

一门之隔,里面的欢声笑语还在不断传入耳中,邵宁昭却觉得自己已经随着那颗被带走的心脏,让猎犬啃食着魂魄。

否则她怎么会感觉这么痛?

好像浑身的骨骼血肉都被打碎,被人踩在脚下。

残破之躯加上心绪起伏,邵宁昭很快就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又像是被堵了大团的棉花。

细密的痛处从心肺蔓延至全身,她只恨自己不能代替顾兆。

若是可以,她情愿身首异处的是自己。

兜头淋下的雨势一止,邵宁昭思绪凝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

邵安柔撑着一把伞,正站在她面前。

“为什么?”

邵宁昭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却只问出这一句。

要是恨她,所有的事只冲着她一个人来就是了,是杀是剐她都可以由着邵安柔。

为什么偏偏要对她身边这些人下手?

秦芳好一家除了跟她来往,一家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是甘愿为了秘楚上战场肝脑涂地的英雄,为什么要让他们郁郁不得志?

顾兆只是教导过她,同时却也教出不少英才,如今都在朝中为国出力。

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邵安柔若是恨,狠她一人便是,何故牵连这些无辜之人?

“为什么?”

邵安柔重复着邵宁昭的问题,手中的伞略微倾斜,雨水便又重新浇在邵宁昭身上。

“因为你占了我的东西,十几年,邵宁昭,你知道在外的这十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你所拥有的,本应该都是属于我的,所以你占据我的位置才得来的东西我都要毁掉!”

“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邵宁昭听着邵安柔的话,心中只觉得荒唐。

就只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就可以颠倒是非,罔顾黑白吗?

“那又如何?”

邵安柔不屑一顾,空着的那只手从伞下伸出,任由雨滴打湿她的掌心。

很快,浅浅一摊水就聚拢在她手中。

“邵宁昭,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她收回手,像个贪玩的孩童一样,将手里的水洒在邵宁昭脸上,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

“你求我,我就让你去追送心脏的人,凤仪宫离兽园很远,只要你跑得够快,我来得及拦下他。”

“怎么样,愿意吗?”

邵宁昭抬头看着邵安柔,试图从她眼中看出说笑的意味。

“不愿意?难不成你刚才在里面表现的那样悲痛欲绝,都只是在做戏给母后和皇兄看,实际上并不在意那个逆贼能否落个全尸?”

见邵宁昭没有动作,邵安柔故意拿话激她。

下一刻,邵宁昭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朝着邵安柔磕头。

“求安柔公主开恩,准宁昭前往兽园。”

邵宁昭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屈辱,此时此刻,她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一定不能让老师的心脏被猎犬啃食。

如若不然,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她也无颜面对老师。

似是没想到邵宁昭竟然真的能舍弃颜面,做到这地步,邵安柔罕见怔愣了一瞬。

紧接着,她忽然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有趣,去吧,母后和皇兄那边我自有说法。”

得了这话,邵宁昭无心去想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兽园跑去。

雨势渐大,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

邵宁昭没有半点犹豫,摔倒了就再爬起来,一往无前。

她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兽园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她陪四皇子去了无数次,即便多年不在皇宫,也知道该走哪条路。

“宁昭公主,您——”

“让开!”

兽园的侍卫看见邵宁昭,刚要上前阻拦,就被她一把推开。

后院是绑着猎犬的地方,邵宁昭带着满身雨水冲进去,就看见侍卫将木盒扔进兽笼。

闻到生肉的气味,窝在角落的猎犬瞬间爬起,上前撕咬起来。

“不!!!”

邵宁昭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兽笼,被两个侍卫死死拉住,眼睁睁看着那颗心脏被猎犬三两口吞吃入腹。

雨水落下,很快将地上的血迹冲散,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猎犬听见她的嘶吼,转头看向这边,鲜红的舌头吐出,舔了一下还带着血丝的獠牙。

没了。

什么都没了。

邵宁昭气血上涌,呕出一口血,软倒在地。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骂骂咧咧的到外面去叫了宫女进来,送走邵宁昭。

邵宁昭住处,从一开始下雨,宝翠就站在门口张望。

她有心去接邵宁昭,却因为宫里的小路太多,担心两人走岔,反而耽误了事。

屋里的火炉上已经煮起姜汤,熏的满屋子都是姜味。

远处有人影过来,宝翠立刻撑着伞迎上去。

“公主?!”

看见邵宁昭被两个宫女架着,整个人都失去意识,宝翠一瞬间如遭雷击,“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雨天出去乱跑,自己受了刺激,你既然出来接,我们俩就先走了。”

下雨天,宫女本就不情愿走这一遭,见到邵宁昭身边的人,当即撒手不管。

宝翠扶着邵宁昭踉跄几步,险些两人都摔到地上。

还是许嬷嬷听见声音出来,上前搭了把手才没出事。

将邵宁昭扶到屋里,两人立刻忙碌起来,烧热水的烧热水,煎药的煎药。

邵宁昭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紧跟着身子一轻,人就出现在一片混沌间。

她往前走,耳边出现朗朗读书声。

定睛看去,是从前的她坐在书桌前,面前是抄了一办的书。

意识到什么,邵宁昭身子一颤,久久不敢抬头。

她还记得,学到这里时,是顾兆教她。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藏在她回忆中,无论过去多久都作为他她精神支柱而存在的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