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首
伊势湾海战的同夜。
一支破败的小队,正在三河的山间小路中急行。
“该死的细川藤元!你个王八!蛋!”松平元康嘴里的咒骂一刻不停,好像这样就能咒死细川藤元似的。
“主公。前面就是安城了。”石川数正小声的说道。
安城,其实就是安祥城,是松平氏崛起的发祥地。
安祥城的叫法,是在江户时期,这么叫是为了给德川家讨个吉利。
顺便一提,本多忠胜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在这里为松平家捐躯了,叫“安祥城”也挺好的。
此城也是两次小豆坂合战的争夺点,可见是多么重要。
“等我回到安城就……”
“有人!”
众人赶忙躲藏起来。
只见前面冒出一点光亮。
紧接着两点,三点,陆陆续续的,是一群打着火把搜山的人!
“来了。”众人趴匐的更低了。
此时松平元康的身边,已经不足五十人了,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想要他首级的人。
有细川家的,也有当地豪族地侍。据说是细川藤元开出天价追杀令,只为了他的首级。
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为啥就非要置我于死地!
松平元康始终不明白,经常向天发问。
“是什么人?细川吗?”松平元康紧张的手心出汗。
“不知道,看不清。”打头的平岩亲吉小声回话,他是从小就跟随元康的近侍。
“细川不应该会出现在这吧?”是石川数正提议来的安城,这里其实已经是深入松平领内了。
“人还真多啊……”鸟居元忠大概数了数火把数。
他是鸟居忠吉之子,是松平元康当人质的时候,就追随左右的侧近。
“好像还有点燃铁炮的火绳。”酒井忠次是打算跟着松平元康,一条道走到黑了。
“铁炮?那不就是细川吗?”鸟居忠吉头发花白,他是松平家的笔头家老。
这些年松平元康不在的时候,是他留守冈崎城,省事俭用的像蛀虫一样,瞒着今川家为松平家暗中囤积金银粮草,为复兴松平家积蓄着力量。
“也不一定,现在铁炮售卖放开了,很多个人都能买到。”松平元康可是专门做过功课,发现细川藤元的轨迹中,充斥着铁炮利益。
“嘘。来了。”平岩亲吉赶紧示意别出声,对面的人越发近了。
众人隐藏的更好了,生怕被对方发现。
“请问!你们是松平元康主公的冈崎众吧?”对面之人竟然率先喊话,惹得松平元康等人互相看看。
“好像……是松平昌久大人的声音。”有人小声说道。
“在下。是大草的松平昌久!”松平昌久骑在马上,身后是一众侍兵。
他停顿了一下,见对面没有反应,便继续喊话:“听闻与细川战斗的情况,特来相助!还请不要误会!”
“是来救我们的。”元康这边顿时议论纷纷。
“噤声!”鸟居忠吉赶紧呵斥。
但刚才嘈杂的声音,已然传到了松平昌久一伙的耳朵里。
只见松平昌久平静的从马上下来,径直又往前走了几步,继续喊道:
“值此危难时刻,正是我松平一族团结一致,共抗外敌的时刻!守护三河......”
“主公,我们要相信他吗?“趁着对面喋喋不休,元康这边紧急商讨起来。
“属下认为可信。大草松平氏一直都跟随主家,此次上洛出征,他孙子松平正亲,也一同跟随主公征伐,只可惜战死在了丸根砦。”酒井忠次第一个发言。
他理解被怀疑的痛苦,明明自己忠心耿耿,只因为外人的事件,导致主君猜忌,这几年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主公,还是谨慎点好,人心难测,咱们这一路上遇到的还少吗?”石川数正持反对态度。
“你这叫什么话?人心难测,那也得分是谁。大草松平氏,本就是松平一族的开枝散叶,不信自家人还能信谁?”
鸟居元忠赶紧出来反驳,他看到了酒井忠次涨红的脸,人心难测四个字,给他酒井氏真是啪啪打脸。
“那家伙,不可信。”鸟居忠吉居然跟他儿子意见不一样。
“为什么?”松平元康还是很看重他的意见。
“直觉。”这竟然就是答案。
“呃......”众人有些无语。
“主公,该怎么办?您拿个主意。”眼见着意见十分不统一,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松平元康身上。
‘怎么办?该怎么办?’松平元康每次都要做这么艰难的决定。
‘当家主就是这样的吗?那他细川藤元也是如此?但怎么感觉他总是游刃有余,毫无压力可言?难道这就是我跟他的差距?’
“主公,您倒是说句话,拿个主意啊。”众人急得不行,这怎么又跟寺部合战一样失心疯了?还能不能行了!
“主公!属下知道您在!还请您相信属下!”松平昌久仍不放弃,这犹豫劲儿,不是松平元康还能是谁。
“相信他吧。”松平元康有些无奈的语气,或者说渴望对方说得都是真的。
现在的他,已经走到了绝路,任何一根稻草,可能都是生命的救赎。
“正如他说的,松平一族,需要团结。是这样的,对吧?”仿佛是在说服其他人,或者干脆是在催眠自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然这是主公的决定......
沙沙声。
松平元康一行人,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
火把的亮光,映出为首之人松平元康的样子。
“主,主公!”松平昌久见到真是松平元康,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率众,向元康主公行参拜大礼。
“嗯。昌久,很高兴,呃……在此地见到你。”松平元康其实都没见过昌久,为避免尴尬,说了些客套话。
“是。在下,也很高兴。”松平昌久抬头,露出一脸狞笑。
松平元康突然第六感爆棚,一股凉意,从头浇到脚底!
“主公小心!”后面酒井忠次飞身扑倒了松平元康。
砰砰砰!
贯耳的炸裂声。
这是铁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是梦魇的开端。
这么近的距离,最前面的人优先中弹。
“呃,呃......”鸟居忠吉只感觉胸前一热,用手一摸,黏糊糊的红色。
“我就说......他不可信吧......”随后仰面倒地。
“嘿哈哈哈啊哈!”松平昌久终于露出了獠牙,他忍这一刻已经好久了,甚至还赔上了一个孙子。
究其原因,就是松平元康的祖父松平清康,从他爸手里抢走了他家祖居的冈崎城!
而且他也是野心勃勃,早就惦记着松平宗家的地位。
“杀!杀光他们!我只要松平元康的脑袋!”松平昌久站起身来,可惜了自己只有这十几支铁炮,才打倒了三五个人。
“喔!”松平昌久的侍兵立马嚎叫着,冲向对方。
“主公!走!快走啊!”酒井忠次拖拽着,有点儿腿软的松平元康,后面的人则立即上前,拼死护送主公离开。
“父亲!父亲大人!”鸟居元忠悲伤的扶起他爹的身体,黑夜中看不清伤势如何。
“走......走啊......”鸟居忠吉脸色惨白,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哥!咱俩一起抬着父亲走!”鸟居忠广冲过来,与鸟居元忠一起抬着鸟居忠吉撤离。
跑。
跑。
松平元康等人来不急辨明方向,闷头就跑,后面紧跟着松平昌久的追兵。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战死的,有失散的,也有直接脱离队伍逃跑的。
“主公!前面有座寺庙!”跑在最前面的大久保忠员喊道。
他可是三朝元老了,为松平家真是鞠躬尽瘁,挂名的蟹江七本枪之一。
蟹江七本枪,就是彰显进攻蟹江城的功绩所取的称呼。这其中还有他哥哥大久保忠俊。
忠俊,也是三朝元老,曾经作为交换使者,用织田信广交换了当时在织田家扣押的松平竹千代(德川家康)。
另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大久保忠世和大久保忠佐,这两人也是历史上的德川十六神将之一。
此时他们四人,都跟在松平元康身侧。
“冲进去!”现在根本不是犹豫的时候,松平元康难得的果断了一回。
众人连忙冲到寺庙的山门前,疯狂拍打着紧闭的寺门:“开门!快开门啊!”
“谁啊?这么晚了。”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在下是松平元康!正被奸人追杀!希望能躲入贵寺!以求庇护!”松平元康顾不得许多,自曝身份。
但此话一出,里面顿时鸦雀无声了……
“怎么办?怎么办!”松平元康恐惧的眼见着寺门不开,追兵已至。
“难道说我将命丧于此吗?苍天啊!谁能给我续命!”松平元康仰天悲怆,好似求打赏求月票的行乞之人。
嘎吱嘎吱……
一道亮光,从寺门的夹缝中射出。
在松平元康等人的惊喜之下,大开的寺门,犹如曙光一样照亮了他们,顿时迫不及待的与光同尘。
嘣!
当寺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寺外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庙门上,“大树寺”的寺号,注视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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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安全了……”众人身心俱疲的,毫无形象的倒下就休息。
“呼呼呼……”松平元康也在喘着粗气,看着身边的人。
夏目广次胳膊受伤,本多忠真大腿受伤,疼得呲牙咧嘴的。
阿部正胜和天野郎景,在给他俩包扎伤口,他俩都是自小跟随松平元康的小姓。
还有那里,是鸟居元忠、鸟居忠广兄弟俩,正哭着陪在其父鸟居忠吉的最期。
“主公,忠吉老爷子,可能不行了。”松平康忠走了过来,摇了摇头。
松平元康无言的拍了拍松平康忠的肩头,这种事康忠很理解。
松平康忠,父亲是松平政忠、母亲是松平清康之女,妻子是松平广忠之女。桶狭间之战,他的父亲政忠战死了,现在他是自家之主了。
而松平元康(德川家康)的爷爷就是清康,父亲就是广忠。
所以两人的关系,是近的离谱的从兄弟。
“主公,这位是本寺的主持登誉上人。”米津常春引领着一名老和尚过来。
米津氏一直就是松平氏的谱代家臣,这院里除了他,还有他弟弟米津政信,以及儿子米津正胜。
“阿弥陀佛,阁下就是松平元康?”登誉上人看着松平元康,上下打量着。
“正是在下。”松平元康也不隐瞒了,能让他进来,自然在佛祖面前不打妄语。
“阿弥陀佛……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登誉上人感慨万端。
“上人何出此言?”松平元康满脑子问号。
“您可知,本寺名号?”
“呃……天太晚,加上事态紧急,还未请教……”
“本寺,名为,大树寺。”
“大树寺?”松平元康顿时一愣。
“开门!开门!把松平元康交出来!”突然外面人声嘈杂,是松平昌久的追兵到了。
松平等人顿时心惊,仅凭他们这十八个人,根本就阻挡不了追兵。
“不用担心。”登誉上人示意莫慌。
沉稳的挺身而出,护院的僧众们也手持薙刀、和弓,登上院墙防守。
特别说明,日本的城池多如牛毛,除了那种郡府类的山城,基本上就是农村地主大院性质的城池。
这种城池,差的是用木栅栏围的跟猪圈似的,好的就是用板塀围起来。
而防御更强的土塀,一般只有大名居城,或者寺院这种有钱的佛爷才有。
这也是为什么,失败的大名会喜欢躲到寺庙里,因为这就是座坚城啊。
而所谓的登上院墙,其实是在院墙内侧,专门搭设了一种可上人、走人的平台。
只见登誉上人登上平台,大声向外喊话:“此地!乃佛陀所在!”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都不准擅闯佛门!”
他这么一喊,果然无人敢上前,佛教文化在这年代可是根深蒂固的。
但有一人,拍马上前,正是松平昌久。
“上人!我等无意冒犯佛门清修。只要交出松平元康,我们立刻就走!”
刷的一下,松平元康立刻获得了所有的目光。
“他们……是想要我的人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