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落幕的浅井

小丸的屋敷内，正有三人在席座饮酒。

“主公。”浅井惟安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他是浅井氏的亲族，论辈分是浅井久政的堂兄，作为久政的近侍，可以说是看着久政长大成人的。

“哦，惟安呐，到时候了吗？哎…真是何其短也。”浅井久政放下手中的酒盅。

他设宴款待了浅井惟安和舞乐师鹤松大夫，作为最后的告别仪式。

“好了，诸位，永别了。”浅井久政准备切腹自尽了，当年他向六角家低头，使得浅井家成了六角氏的臣属。

不过他并不后悔，甚至觉得自己的儿子浅井长政，也应该向细川家服软、臣属。

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浅井家要灭亡了，他也要承担这武士的气节。

噗！短刀狠狠地捅入腹中，浅井久政顿时疼得脸直抽抽。

这还没完，横向切腹的剧烈疼痛，让他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主公走好！”唰的一刀，浅井惟安帮助久政公介错了，免除了他的痛苦。

“鹤松大师，在下也准备随主而去了，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久政公的尊首。”浅井惟安面色平静，安顿好久政公的尸身，仿佛接下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好，小人荣幸之至！”鹤松大夫大礼拜服下去，他不是武士，只是一名卑贱的艺人，承蒙久政公抬爱，一直处于身份超然的存在。

“呼…猿夜叉，请原谅我这样叫您…”浅井惟安闭上双眼，回忆起以前的一幕幕。

大永六年（1526），猿夜叉出生了，自己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自己以后就要奉他为主了，时时刻刻都要保护他，哪怕是牺牲自己。

那时，自己才八岁。

“哇哇…”五岁的猿夜叉躺在地上大哭，自己打他了，原因是他习武的时候偷懒。

这怎么能行？猿夜叉以后可是要继承浅井家的大业，自己按辈分还是他堂兄呢，于情于理都应该教训他。

可是……

啪！啪！啪！自己疼得冷汗直冒，但是仍紧咬牙关的坚持。

浅井家的家主浅井亮政，以自己人臣不忠的事由，对自己处以杖刑。

也正是这一年，浅井家从原本是近江国浅井郡丁野乡附近的豪族，趁着近江守护京极家的内乱，成功的“下克上”，开创了浅井家的伟业。

猿夜叉成年了，取名浅井久政，对小时候的错事，还郑重的向自己道歉，是一个敢作敢当的汉子。

败了，又败了，自己拼死保护着浅井久政逃回了小谷城。

这次久政彻底将浅井家败光了，他的军事能力就像他的武艺一样渣滓。

与六角家屡战屡败，最后割地乞和，甚至让嫡男迎娶了六角义贤的家臣：平井定武的女儿为正室，这就等于是臣从了六角家。

然后就有了小号猿夜叉，只不过他是在六角家长大，自己对他接触很少，但听说他拜了细川藤元为老大？

这很好。

细川藤元虽然年幼，但远见卓识，很快成长为一方霸主。只要紧跟着细川家，浅井家并非没有出头之日。

什么？成人后的浅井长政立马就脱离了六角家？

真是莽撞。

什么！浅井长政又把主公软禁了？还强迫卸下家督之位？

真是不孝！

自己怎么能跟随这种莽撞不孝之人？还是跟随主公退隐，继续担任他的近侍吧。

这一待就是五年，期间见证了浅井家的辉煌，但就好像昙花一现一般，落幕后只留下一片虚无。

这就是不跟从细川家的下场啊。

傻！

现在，浅井久政…离去了…而自己…也将结束…这守护的一生。

噗！鲜血在地上流淌，浅井惟安终于流下了热泪：“主公！属下！来继续侍奉您啦！”

随着浅井惟安的悲鸣，屋外的富冈藤太郎等人也纷纷自尽。

呼！大火燃起，鹤松大夫陪着浅井久政他们，一起火葬了。

随着小丸屋敷的火光冲天，身处本丸的浅井长政，自然也感受到了父亲切腹自尽的结局。

他怀着失落的心情走向内室，他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哗啦一声，障子门被打开，里面坐着的是爱妻织田犬。

“父亲大人已经去了。”浅井长政放下手中的太刀，盘膝坐了下来。

“那我们是不是…”织田犬温柔地褪去浅井长政的铠甲，事态已经非常明朗了。

“嗯，的确。我已经把万福丸秘密送了出去，或许…”浅井长政回头看了看织田犬，他俩的感情很好，只可惜没能诞下男嗣。

“是吗，把万福丸送出去了，太好了。”织田犬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万福丸是妾室所生，但她一直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样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浅井长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轻抚着身旁的爱刀。

“嗯，那就请殿下动手吧。”织田犬端正的坐好，缓缓地闭上双眼，但是眼皮却微微跳动，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不！这里只会有我一个人。”浅井长政用双手温柔的捧起织田犬的脸颊，织田犬疑惑的睁开眼睛，入目处是浅井长政爱恋的眼神。

“这是什么意思？”织田犬明显能感觉到浅井长政语气中的异样。

“我将送你离开，去信长兄长那里。”浅井长政的声音略微发颤，强忍心中离别的悲痛。

“什么！不！我不！妾身就算是死！也要和殿下在一起！”织田犬的眼泪喷涌而出，一把抱住了浅井长政。

“乖…不哭，不哭。”浅井长政爱抚着她的后背，平缓她激动的内心。

“呜呜我…殿下求求您了，让妾身和您一起去吧…呜呜…”织田犬哭得梨花带雨。

“阿犬，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知道万福丸是被谁接走的吗？”浅井长政贴近织田犬的耳旁，悄声说着。

“可是…可是…”织田犬泪眼婆娑，表情纠结。

“听我的，去吧，活下去！为了我浅井氏最后的血脉！去吧！”浅井长政说完，示意门外的侍卫。

“夫人！请跟我等走！”门外候着一队侍卫，为首的武士叫藤掛永胜，他是织田氏的亲族，是护卫织田犬嫁入浅井家的侍卫长。

织田犬手捂着胸口，颤抖的双眸微闭着，内心十分的焦灼。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她不知道此时该听谁的，频频摇头。

“去吧，去到信长兄长那里。我走以后，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万福丸，这关系到我浅井家的复兴。”浅井长政将织田犬送至门口。

“知道了，殿下请一路走好，妾身…妾身告辞了。”浅井长政最后的一番话，终于压倒了她心中的天平。

她含着泪，走出了内室，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的看向浅井长政。

“去吧…”浅井长政轻轻挥了挥手，眼眶红润，这既是生离，也是死别！

“嗯。”织田犬强忍着悲痛离开，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

“阿犬…”浅井长政望着织田犬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主公。”浅井政胜从另一边过来，原来他没有出现在山王丸，是因为在夜袭前，被临时叫过来有事，因此阴差阳错的留在了这里。

“嗯，准备吧。”浅井长政换上一袭白衣，此时的外面还在喊杀，即使有着最忠于浅井家的死忠拼死抵抗，也仍阻止不了浅井家的覆灭。

“政胜，拜托了。”浅井长政拿起心爱的短刀，指尖抚过晶莹剔透的刀身。

“是！请主公放心，您需要留下辞世词吗？”浅井政胜也已经举刀做好了准备，由他担任浅井长政的介错人。

“辞世词吗？已经…有了…”浅井长政想起了屋内的一扇屏风，上面写的文字出自他的手笔。

佛所游履，灾厉不起，国丰民安，兵戈无用。

这是出自《佛说无量寿经》中的一句，“兵戈无用”就是浅井长政心中理想的世界，这和细川藤元的“天下布武”背道而驰。

或许，这才是他不愿跟从细川家的原因吧，谁知道呢。

浅井长政决然自尽，享年二十岁，比历史上早逝了八年。浅井政胜在安顿好浅井长政的尸身后，也随后点燃了本丸，一同自尽了。

随着本丸火起，浅井军群龙无首，或战死或逃亡或被俘，小谷城最终被细川军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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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一队黑衣忍者，偷偷摸摸的从小谷山出来。

他们不敢冒险向南，因为细川家正严密封锁着那片区域。他们只得向北进发，前往余吴湖，那里有一个他们暂时的避风港。

余吴湖位于琵琶湖的东北侧，两湖仅一山之隔。

而那座山，就是历史上闻名的贱岳山，也就是“贱岳合战”发生的地点。

余吴湖规模很小，面积大约1．8平方公里，周长约6．4km，水位最深的地方有132m，地形是属于三面被大山包围的断层盆地，和琵琶湖的水面落差有49m。

自古琵琶湖被称作为大江，余吴湖被称之为伊香的小江，这里流传着仙女的羽衣及龙神·菊石姬的传说，非常带有神秘色彩。别名也称「镜湖」。

“在哪里？”世鬼政栋询问着领路的忍者，他怀里抱着一岁的宝宝。

“就在前面。”小十藏是这里的联络人，平时负责监视细川家。

“嗯，快点儿赶路。”世鬼政栋眼皮直跳，一股不好的预感。

世鬼家原本姓世木，是远江国世木氏的后裔。

后因家族内分裂，失势的世木义包的儿子世木政久，在京都滞留期间，曾经作为山名宗全的客将，加入到应仁之乱的战事。

后来投降了石见国的高桥家，并移居至安艺国高田郡宗利村世鬼，因此世木政久之子政亲，便把苗子改为了世鬼。

世鬼政亲有两个儿子，长男政栋和次男政时。又是家督之位竞争，失败的世鬼政栋远走尾张国，成为织田信秀的家臣，组建了织田家的忍者体系。

世鬼政时则在高桥家被毛利家消灭后，率领忍者众出仕了毛利家。

“就是这里了，前面的那间小茅屋。”小十藏引着众人，来到了湖边小屋。

众人毫不犹豫推门入屋，结果发现里面盘坐着一人。

“吆，辛苦了，我家主公有请。”这人阴寒的看向世鬼政栋怀中的婴孩。

“你，你是谁？你家主公是？”世鬼政栋等人立刻持刀戒备。

“在下效力的……是细川。”藤林正保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这个情报站其实早就被他们发现了，只是为了留着钓大鱼。

“你敢背叛我们！”世鬼政栋刀光一闪，划过了小十藏的脖子，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我……赫……没……”小十藏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留下孩子！”藤林正保甩出三把苦无，看这架势，丝毫不在乎孩子的生死。

或许，他就是来斩草除根的！

世鬼政栋瞳孔中逐渐放大的苦无，太近了，来不及格挡。

世鬼政栋干脆一扭身，后背硬吃下这三镖！只为了护住孩子。

“杀！”屋外伏兵四起，从余吴湖中窜起十几名细川忍者，手里剑、苦无等暗器射向织田忍者。

噗噗“呃啊！”顿时有几名织田忍者中镖倒下。

此时藤林正保也抽刀杀向世鬼政栋，再加上细川忍者偷袭织田忍者，且人多势众。

“撤！”世鬼政栋强忍疼痛，跳出屋外。

他的任务是护送浅井万福丸到织田家，因此不敢恋战，织田忍者众护着他们边打边撤。

砰砰砰......城户弥左卫门、印代判官、原田木工、柘植清广等细川忍者开枪射击，现在铁炮也成了忍者常用的暗器。

“哼。”世鬼政栋闷哼一声，肩头又中了一弹，但仍咬紧牙关跑路。

“拦住他们！”其余的织田忍者则留下断后。

但很快，就被细川忍者全部干掉了。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世鬼政栋就遁入了夜色，不见踪迹。

藤林正保却并不着急，世鬼政栋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的，随即看向正在探查脚印及血迹的忍者：“怎么样？”

“这边。”这名忍者擅长追踪，沿着世鬼政栋留下的蛛丝马迹，带着藤林正保等人一路摸过去。

果然在不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世鬼政栋。

藤林正保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还试探性的踢了世鬼政栋两脚，结果没反应。

把他翻过来一看，因失血过多晕厥了。

至于他怀中的婴儿，大概是怕暴露行踪，不小心给捂死了。

“哎......撤吧。”藤林正保虽然脏事儿干得挺多，但这一次却没有残忍的割首复命，直接就带着人离开了。

至此，浅井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