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赏花宴
林大夫带着她置办衣裳首饰、精心打扮,这番作为别说不知情的人家了,便是如阮家这般知道宋英已经定亲的人家,也不由心中打鼓,暗自猜测林大夫是不是真想顺势为徒弟谋一个更好的亲事。
这日五更刚过,天边才泛起蟹壳青,林大夫便带着盛装打扮的宋英去出了门。
宫门前,朱墙高耸,飞檐如剑,直指苍穹。
宋英仰头望着那望不到顶的宫墙,喉间不自觉地紧了紧,晨风掠过耳畔,带着几分初夏的燥意。
她吸了口气,成败便看今日了。
“林大夫。”宫门口,一个身着靛蓝袍子的小太监躬身候在那里,“请跟我来。”
林大夫微微颔首,客客气气道了句“有劳公公”,携着宋英往宫里去。
宫道幽深,青石板上泛着晨露未干的湿气。两侧朱墙高耸,将天空割成窄窄的一线。宋英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却仍能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檐角下、廊柱后,不知多少双眼睛正暗中打量着她。
林大夫曾在宫里侍奉过先太后多年,宫里认识她的宫女太监不少,对她这位林大夫正式收的徒弟自然好奇不已。
行至御花园,但见榴花似火,灼灼映日,衬着朱墙金瓦,更显皇家气象。
花树下,摆着一张张青玉案,案上琉璃盏盛着新酿的石榴露,盏沿凝着细密的水珠,在光下莹莹如泪。
微风拂过,榴花瓣簌簌而落,落在衣襟上,像溅了几点血痕。
此时已有不少夫人小姐到了,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团扇半掩,笑语盈盈。
见林大夫师徒到来,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特别是对今日的“主角”宋英,更是好奇得不行。
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林大夫焦虑爱徒的亲事,特意求了皇后的胞妹,办了这场赏花宴。
今日的宋英着一席藕荷色罗裙,那衣料乃是江南新贡的软烟罗,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莹润光泽。
裙裾层层叠叠,如初夏初绽的睡莲,行动间隐约透出内衬的月白色纱衣,腰间束着一条银丝攒枝绦,垂下细细的流苏,随步伐轻晃,宛如晨露将坠未坠。
发间只簪一支点翠银针,针头衔着颗米粒大的珍珠,素净中透着内敛的贵气。
耳垂上一对翡翠坠子,碧汪汪的,衬得她颈间肌肤如新雪般皎洁。
不少夫人小姐看得眼都直了,这身装扮可价值不菲,她们都舍不得这么穿,特别是软烟罗,还不是花钱能买到的,想来应是皇后娘娘特意赏赐的。
众人不由感叹林大夫对这个徒弟的喜爱,为了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竟这般舍得。
“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到……”
内侍特有的尖利嗓音划破御花园的喧嚣,众人顿时噤声,呼啦啦跪拜在地。
宋英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只见朱漆宫门处,两队身着绛紫宫装的侍女鱼贯而入,手持金丝拂尘在前开道。随后是八名太监抬着凤辇缓缓而来,辇上华盖垂落的珍珠流苏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
皇后端坐辇中,一袭正红色蹙金绣凤朝服,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尽显中宫威仪。左侧的宫妃着湖蓝色织金襦裙,右侧宫妃穿藕荷色百蝶穿花裙,二人落后半步,恰到好处地衬托着皇后的尊贵,想来便是淑妃与德妃娘娘了。
华丽的裙裾曳过地面,带来丝丝缕缕好闻的香气。
头顶响起皇后娘娘温和的声音,“都起来吧。”
宋英随着众人起身,但见皇后娘娘的目光满园芳菲,落在自家师父身上。
她唇角微扬,对身旁的淑妃与德妃道:“这人在锦川玩得乐不思蜀,可算是愿意回京了。”
林大夫闻言,唇角微扬,双手交叠于腰侧,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老身贪恋锦川山水,倒叫娘娘们挂心了。”
她眼角细纹舒展开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人重逢的亲昵。
皇后娘娘的目光又落在宋英身上,“这便是你那位爱徒?果真是个美人坯子。”宋英上前见礼。
德妃轻笑出声,“难怪鹿溪这般上心,这眉眼、这气度,倒真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风采。”
又说了几句,皇后娘娘辞赐了座,又让将林大夫的案几挪至近前,笑道:“快给我们说说,那锦川究竟藏着何等仙山妙水,竟让你这京城里长大的老人都乐不思归了?”
林大夫上前,只虚坐了半边绣墩,“我大乾山河壮丽,北有巍峨群山,南有浩渺烟波,各有各的美法……”
她絮絮说着,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到各种惊奇百怪的病例上。
矜贵的夫人小姐们何尝见识过这些,一个个都听得入了神,连手中团扇都忘了摇动。
宫女内侍轻手轻脚穿梭其间,或添茶或扇风,井然有序。
当林大夫瞄到一位太监将一盆栀子放在侧面的花架上时,她含笑顺着一位夫人夸赞道:“这世上哪有医者能包治百病的,我也有许多治不了的病。
就去年八月,叙州富顺有一位富商,他某次运盐去蓉城的时候,遇到一群劫匪杀人越货。”
林大夫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顶端略后处,“他这里被砍了一刀。”
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有年轻小姐甚至忘了规矩,开口道:“脑袋受了伤还能活?”
林大夫点头,“可不是么,我们也是惊奇得……”
话未说完,便听御花园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众人也顾不得听故事,纷纷跪下行礼。
不多时,皇帝在上首坐下,命众人起身,“真是奇了,朕生平第一次见赏花宴这么安静的。”
他声音沙哑干涩,似枯叶摩擦。
宋英悄悄瞄了眼,皇帝年纪很大,皮肤松松垮垮,布满布满褐斑,浑浊的眼白泛着黄,连胡须都很稀疏,已是一个行将就木糟老头子。
她很难想象得出,当初是这样一个人,残害手足,诬蔑忠良,还冷酷的想要赶尽杀绝。
皇后含笑道:“林大夫给我们说在锦川遇到的奇症,正说到兴处,您就来了。”
“哦~”老皇帝摸着胡须,“这样说来,倒是朕打扰了诸位听故事。”
众人忙称不敢。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又道:“林大夫你继续说,朕也听听。”
林大夫应下,又将开头重新讲了一遍,“……这位富商福大命大,劫匪见他满头血污,以为已经死了,便没管他。
后有人将他找出来,寻了大夫,竟给治好了。
可没曾想,伤好以后,富商却是怪事频发,一只手解扣子,另一只手又给系上了;他的左手还掐他的脖子……”
众人听得心中一紧,有人道:“这不是中邪么?”
林大夫点头,“可不是,他也这样认为,寻了多少高僧大师驱邪,却总不得法。
后来,他得知清水县有个清风道观,里面的道长功力了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去。
不想那道长看后,却说他是大难不死,是个有福之人,并没有中邪,说他是生病。”
“不可能吧?这分明就是中邪!”
林大夫微笑,“这世上确实有些病,看着像是中邪,实则不然。这富商便找到我们医馆,我曾在医书上见过类似的病例,只能判断他是脑子受损导致的异常,可该如何治疗,却是没有把握。”
皇后安慰道:“这样的病症闻所未闻,你没有把握也正常。”
林大夫点点头,继续道:“我如实以告,只能试着治,能不能成功不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