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青梅离离白草

第609章 往事

同在东街,路程不过一箭之地,师徒二人赶到童家时候,才寅时六刻。

天仍旧黑沉沉的,墨色的天幕上不见星月,唯有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

这一片多是衙门差役们的居所住宅,此刻各家都尚在睡梦里。青石板路上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北风中摇曳,投下忽长忽短的影子。

宋英缩着脖子,呼出口白气,“他们家的门开在另一边,路很窄不好走,师父您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这个小衕实在太狭窄了,容不得两人并排行走。

林大夫拢了拢斗篷,点头。旋即想到她看不见,又开口应了声。

许是童仵作经常遇到半夜敲门的事儿,敲门后,里面传来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一丝被打扰好眠的火气。

门开口,看着门外立着的人,童仵作惊讶不已,“小宋大夫,怎么是你?”

林大夫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下去,这眉眼确实与记忆中的师兄相去甚远。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冬日里,玉佩冰凉,一如她现在的心。

她那声叹息极轻,几不可闻,可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又离得这样近,宋英和童仵作都听得真切。

童仵作这时才留意到还有一人,他偏头看去,手中的烛台也跟着微微一倾,烛光摇曳,照亮了林大夫的面容。

“这位是……尊师?”

宋英点头,屈了屈膝,“童大叔,家师有事情相询,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童仵作满腹狐疑,但见一个是相识的人,另一人却虽未谋面却是闻名已久的人,又只是两个女子,不用担心危险,便侧身让开半步,手持烛台往门内一引:“寒舍简陋,二位若不嫌弃,请进来说话。”

童仵作引她们到了堂屋,拨亮炭盆,斟上热茶,才问:“不知两位漏夜来访,有何要事?”

进来的这一路,林大夫已经细细观察过了,并没有看到熟悉的摆设痕迹,她吸了口气,斟酌着言语:“那日医馆初见令爱,我便觉面善,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昨儿机缘巧合,倒让我想起来了,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童仵作瞳孔骤然一缩,搭在膝头的手指猛地收紧,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浮现,又缓缓松开。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故人?这可真是奇了,我们这种卑贱之人,怎会与林大夫的故人相像?”

不等回答,他又笑着道:“小女顽皮得紧,莫不是她偷跑出去玩她时,林大夫不经意瞧见过。”

这反应,宋英都看出有问题,不由心中一喜,或许他真的知道师伯的下落!

“老验不必紧张,我们并无恶意。”她从袖中抽出一幅小像展开,画中女子一席淡紫衣衫,斜倚雕花窗棂,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盈盈若秋水,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欲诉。

虽未施粉黛,却自有一段天然风韵,

童仵作的脸庞瞬间煞白,他死死咬住嘴唇,才让自己忍住,没起身将她们轰出去。

“她叫江若云,是我的故交,几十年未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的女儿,也是我们有缘。”江若云便是染霜新户籍的名字。

童仵作双手交握,没有说话,眼睛里闪过怀疑。

林大夫又取出江元丰的小像徐徐展开,她注视着童仵作,当小像完全展开时,果见童仵作脸上闪过几丝慌乱。

林大夫微松口气,终于又寻到了他的线索。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这是我师兄,这些年我一直……”

她话未说完,童仵作忽地扬声打断:“你师兄?那他与马大夫?”

“师兄弟。”

“这……”童仵作微张着嘴,面上闪过几丝茫然。

林大夫虽然很急,但没有催促他,给足他时间去理思绪。

过了一阵,宋英见他似是理清了一些,忙道:“童大叔,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找到师伯。”

童仵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大夫,缓缓吐出口气,“我确实见过他,但并不知道他的行踪。”

林大夫闻言,眼中骤然迸发出希冀的光芒,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可这光亮转瞬即逝,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坚韧:“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烦请老验如实相告。”

童仵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了,凉意顺着喉咙坠入腹中,冷得一个激灵,思绪却清晰起来。

“那是四十七年前的事儿,那年夏天,爹在验尸时染了恶疾,三天就去了,县太爷说子承父业,我就这么接了爹的差事。

可我对验尸一知半解,差事做得磕磕绊绊,索性整个夏天都没什么大事。

但秋日里,城里绸缎庄出了命案,上面说三天就得破案,我只得在义庄连夜勘验。

半夜,一具棺材里突然传来微弱呻吟,我吓了一跳,以为闹尸变,尖叫着跑了出去。

但差事完不成,要掉脑袋呀,我只能大着胆子回去查看,那棺材并没有合严实,我大着胆子推开,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

呼吸虽虚弱,却还是活着的。

我给她喂了些水,又赶紧回去继续验尸,打算等天亮就带她去看大夫。

天快要亮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进来了,他说他们是兄妹,遇到歹人追杀,他妹妹受了很重的伤,但歹人还在寻找他们,逼不得已,他才将妹妹放进棺材里,自己趁着夜色出去找药。

他求我不要泄露他们的行踪,说等他妹妹伤好一点,就会立刻走。

义庄里都是尸体,有些还有恶毒,我爹就是验尸的时候染了恶疾走的。我心有不忍,就请他们去我家养伤。

我家世代仵作,街坊邻居对我们避之不及,小心些是不会被发现的。

后来,晚秋的伤慢慢好转,有天傍晚,他如往常一样出去山里找药,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