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林家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早已磨得发亮，门楣悬着的‘林府’匾额，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漆色虽有些斑驳，却更显岁月沉淀的厚重。
马车尚未停稳，宋英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姑婆！”
她掀开车帘，果见林文轩站在外面，旁边还站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着绛紫色对襟绸衫的妇人。
“咦？师妹你也来饿了！”林文轩惊喜不已，旋即，他又发现了袁清，“你怎么也来了。”
袁清回了个笑，掀开车帘，与宋英一起扶着林大夫下马车。
那位妇人上前两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姑母，一路辛苦了。老爷与大哥在书房议事，大嫂张罗着饭菜，一时抽不开身，特意让我来迎一迎。”
林大夫微微颔首。
二夫人又看向宋英与袁清，“这两位是？”
“宋英，我徒弟，这是袁清。”
这简洁的话语、冷淡的态度，宋英敏锐察觉到异样，师父与这位夫人关系不好呀。
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千里迢迢随着申家去清水县，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比如与家里的关系不好？
脑中念头飞闪，面上一点不显，她对妇人屈了屈膝，客气道：“宋英见过夫人。”
袁清也是个心眼多的，自然也察觉到了林大夫与家人关系异样。
按说，因为林大夫，林家才得以幸存，如今她又是家里的辈分最高的长辈之一，此次回来，应该全家来迎才对。
却只有二夫人带着一众小辈来迎，这礼数够敷衍的。
穿过垂花门，院里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缝隙间生着些青苔，倒更添几分古意。两侧抄手游廊的栏杆上，还留着前朝流行的万字不到头纹样。
走到二门处，二夫人人转头对身旁的丫鬟吩咐：“东厢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带两位客人先安顿下来。”
“收拾一间就成。”林大夫指了指宋英，“她跟着我住就成。”
二夫人惊讶，倒也没有多说，点了两位丫鬟带他们前去。
宋英眸光闪了闪，她在申府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些官宦之家的规矩。
按说他们是小辈，到了家里得拜见长辈，平辈们之间也要相互见见礼，认识认识。
二夫人这是没拿他们当小辈看待。
她有些意外，拜师以来，不管态度怎么样，与师父相识的人，在礼数上都是拿她当做后辈看待的，没曾想到了林家，态度反而冷淡。
她微笑，“师父，那我们先去了。”
林大夫点头，又道：“你先去，需要什么跟丫鬟说，当家里一样。好好休息两日，过几天让你师兄带你们出去逛逛，京城繁华，开开眼界也好。”
没有宋英开口，林文轩抢先应下，笑道：“以前都是你带我玩，到了京城，换我带你们玩，保管让你们玩得尽兴。”
“那我可期待着，若是没有玩尽兴，我可不回去了。”
林文轩大笑，“我巴不得你不回去呢。”
说笑几句，宋英二人随着丫鬟各自离去。
刚走出不远，便听到一群少男少女的声音唤着姑婆，想来是林家小辈在给林大夫见礼。
正厅内，等小辈见了礼，林家老太爷便把他们都赶了出去，他拧着眉，“小妹，你是已经决定要翻案了？”
林大夫点头，“是。”
林老太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时机不合适，这件事情太玄乎，翻案的把握不大。”
“我有详细的计划，此次能不能翻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指出当年案卷上的错误，让世人知道，师父是被冤枉的，江家是被冤枉的！”
“江家已经没人了，翻了案又如何，他们还能活过来不成？”林老太爷颓然地靠着椅背，“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可有什么用呢。”
“有用，江家多年清名，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替人背了黑锅！”
兄妹俩在这件事情上早有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林大夫不欲多言，只淡淡道：“此事我心意已决，纵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大哥你不用管。”
林老太爷气得不轻，“你姓林，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林家上下几十口人，是你一句"不用管"就能撇清干系的？”
林大夫有些不耐烦，“我早说过了，我已有万全的计划，牵连不到林家。”
林老太爷一滞，“什么完全的计划。”
林大夫耐着说了。
“这个算哪门子的万全计划，他是皇帝，真要无赖起来，铁证如山都翻覆，更何况只是点出一个错漏。为着一个毫无确定的结果，搭上这么多人情，疯了吧你。”
林大夫耐心耗尽，冷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用家族的人情。”
林老太爷被堵得说不话来，现在家族哪有什么人情，这不成心讽刺他么。
兄妹两个不欢而散。
另一边，丫鬟带着宋英到了一座美丽院落前。
垂花小门掩在青竹之后，门楣悬着“栖月居“的匾额，笔法娟秀，宋英一眼认出是林大夫的亲笔。
两侧粉墙爬满蔷薇藤，此时正值蔷薇花期末，翠叶葳蕤，点缀着几朵残花。
领路的丫鬟道：“这是林大人的闺房，府里的小姐们不知求了多少回，想搬进这院子住，林大人一个没应许，不想竟会主动让姑娘住进来。”
“林大人？”宋英惊愕。
丫鬟掩口轻笑，“我们大人虽是女子，在太医院却是挂了职的，可不得称她为林大人么。”
可其他男子当官，自家下人少有直接称大人的。
宋英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师父一直未曾出嫁，家里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才挑了这么一个称呼。
她有点唏嘘，女子以嫁为归，未嫁女子在娘家的身份始终是暂居，这不出嫁，如何称呼都得费脑筋。
院门忽而从内拉开，两个年长些的丫鬟出来，领路的丫鬟忙给她们介绍：“这是林大人的徒弟，宋英姑娘。林大人特意吩咐，她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