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盛家人的决断

残阳如血,将盛府老宅的青砖黛瓦染得一片暖红。

随着闹事的孙志高,被顾廷烨这新来的酉阳县尉抓回县衙,盛家的婚礼渐渐落幕。

孙婆子哭天抢地让盛家人帮忙出几百贯银子疏通自己儿子出来。

之前百试百灵的招数,如今回应她的只有盛家人冷漠的眼神。

眼看讹不到钱,孙婆子将媳妇丢在娘家自己跑了。

婚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散尽的庭院里,只剩下几个心腹仆妇在收拾残席,杯盘碰撞的轻响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

长房老太太端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膝上的锦垫,指节泛白。

她抬眼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木兰,那孩子一身簇新的衣裳还没换下,鬓边的珠花却已歪斜,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显然是强撑了许久。

“都下去吧。”老太太沉声吩咐,仆妇们噤声退下,下只剩下盛家一些至亲之人。

“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大伯母拍了拍木兰的手臂安慰她。

木兰肩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大房老太太看在眼里,喉间涌上一股涩意。

这孩子,总是这样,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母亲,您歇着吧,木兰这事我来处置就好。”大伯母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温和,伸手想去扶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却猛地拂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陡然迸出精光:“你处置?你怎么处置?无非是打开库房,称上几十两银子,亲自送到孙家去,陪着笑脸求他们善待木兰,是也不是?”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那孙家母子是什么心性?你闹一次给一次钱,他们早把这当成了生财之道!

明明是他们欺辱我盛家的姑娘,你倒拿着银子去讨好,这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吗?也难怪他们敢如此作践盛家姑娘!”

大伯母被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木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大祖母……孙女对不起您,对不起盛家……”

“起来说。”老太太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当着我的面,把你在孙家受的委屈,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半句不许瞒。”

木兰咬着下唇,指节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声音:“自从嫁过去,婆婆便说……说官人要专心读书,不可被内帷之事打扰,让我搬到她屋里伺候。

白日里铺床叠被、端茶倒水,夜里还要守在她床边听唤,一月到头,也难得与姑爷同房一次。”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这都罢了,可几年下来无所出,他们便到处说我是石女,不能为孙家传宗接代……”

“岂有此理!”大房老太太重重一拍扶手,紫檀木的椅子发出一声闷响,“他们自己的儿子不进你房,倒怪起你来?”

“还有孙志高,”木兰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屈辱的火光,“他屡次让我求大伯父去汴京找徐家为他疏通关系,说凭着他的才学,早该在京城谋个差事。

我回说大伯父向来按规矩办事,不肯徇私,他便日日与我置气,对外只说我善妒成性,不肯为夫家谋划前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后来他便逼着婆婆为他纳妾,说我不能生育,总要为孙家留个后。

婆婆纳了三个妾室,他却嫌家里的女人没情趣、没本事,转头就去勾栏瓦舍里找了个外室……如今那外室有了身孕,他们竟说要把她迎进门,做平妻!”

“我抵死不从,”木兰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带着决绝的恨意,“我说盛家有祖训,绝不同娼妓共居一个屋檐下!他为了逼我,竟……竟动手打了我!”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颈侧一道青紫的伤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欺人太甚!”大伯母再也按捺不住,气得浑身发抖,“明日我便带着家丁去孙家,拆了他们的屋顶,看他们还敢不敢放肆!”

“去不得。”一直沉默的盛老太太忽然开口,她端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却自有分量,“孙家盼孙子盼了多少年?如今那外室怀了孕,他们怕是要把人当菩萨供着。

这时候去理论,只会被他们倒打一耙,说我们盛家容不下孙家的香火,反倒落个自讨没趣。”

大伯母瞬间泄了气,搓着手在原地打转:“那……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木兰受这份罪。”

长房老太太看向木兰,目光沉沉:“木兰,我问你,若是让那外室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去母留子,你肯不肯把那孩子视如己出,继续在孙家过下去?”

木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和抗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用力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大祖母,孙女……孙女做不到!

宁愿再嫁做农妇,也不愿意留在孙家,孙志高的为人,婆婆的刻薄,您是知道的。

就算留下那孩子,他们也不会念我的好,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她犹豫了片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只是……孙女也知道,三房那边是祖父说了算。

我若想和离,祖父和父亲怕是不会应允。

毕竟,盛家丢不起这个人……”

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谁不知道盛家最重名声?

若是传出女儿因“不能生育”被休,不仅她后半生要被人戳脊梁骨,连带着堂妹品兰的婚事也要受牵连。到时候,她便是盛家的罪人。

“这是什么道理!”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明兰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眼眶通红,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方手帕。

她往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大祖母,三祖母,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明丫头,这里没你的事,退下!”盛老太太厉声呵斥。

明兰却倔强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异常坚定:“祖母,当初为了嫣然姐姐,我尚且敢豁出去与顾家周旋,如今是我嫡亲的堂姐受此奇耻大辱,我怎能坐视不理?”

她转向长房老太太,“大祖母,木兰姐姐在孙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孙志高母子是什么行径?难道就因为怕坏了名声,就要让木兰姐姐在火坑里再熬下去吗?”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大伯母急道,伸手想去拉她。

“我懂!”明兰甩开她的手,字字清晰,“我懂姐姐夜里偷偷抹泪的苦楚,懂她被人指着鼻子骂‘石女’的屈辱,更懂她明明受了委屈,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姐姐如今已是进退两难,就像走到了死胡同里,若不及时回头,只会被活活困死!”

长房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明兰,又看了看一旁面色苍白的木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品兰那边……”

“祖母!”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月亮门外传来,品兰提着裙摆跑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她冲到木兰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长房老太太,眼里满是倔强,“祖母,您别担心我!堂姐受了这么多苦,绝不能再回孙家去了!就算我一辈子不嫁人,就算我将来嫁个庄稼汉,也不能让堂姐再被孙家磋磨!”

盛维猛地站起来,语气斩钉截铁:“木兰侄女,你放心,三叔父那边我去说!大不了再出些嫁妆,总不能让盛家姑娘被孙家活活逼死!”

长房老太太看着眼前两个义愤填膺的盛家人,又看了看木兰脸上决绝的神情,终于重重一拍桌子,发出一声令下:“好!既然你们都有这份心,那这和离之事,我便管定了!明日起,我亲自坐镇,倒要看看那孙家小小的一个举人,究竟能有多猖狂!”

……

由于孙志高有功名在身,顾廷烨不过是个县尉,自然不能将他关在狱中。

于是我们的孙举人,便被扣在县学宿舍里醒酒,等候明日知县发落。

夜色渐深,被扣在县学宿舍里的孙志高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却不知自己的妻子木兰已经打定主意和他和离。

而孙志高想要迎进门的妓女花娘,正躺在他表弟吴有德的怀里。

至于花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