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平叛六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是血的教徒连滚带爬冲进大堂,怀里抱着半截断箭。
“大……大传头……”
他咳着血沫,“郭都监……中埋伏了……那边全是弓箭手……”
张峦抬脚就踹:“胡说!佛祖怎么会不保佑他们?”
“真的……”教徒的手死死抓住张峦的裤脚,“他们的箭……箭上有火……咱们的人……烧得跟焦炭似的……”
话没说完就咽了气,眼睛瞪得溜圆,望着房梁上悬挂的卍字军旗。
随后又有坏消息传来。
贝州城的粮食,被徐子建派来的细作烧了大半,如今粮食已经不足三日了。
王则突然转身,一脚踹翻了案上的舆图。
烛台倒地,火苗舔着帐幔,很快燃起一小片火。
卜吉吓得扑过去用袖子灭火,却被王则一把推开。
“烧啊!烧啊!”王则红着眼嘶吼,“连自己的粮草都守不住,还想烧别人的?”
他指着窗外越来越密的禁军营寨,“你们看!他们在修壕沟!在修营寨!没了粮食,他们根本不用攻城,就能困死咱们!”
张得一突然扑通跪下,额头磕在地上邦邦响:“大王!要不……要不降了吧?徐子建饶过张知州……”
“降?”
气愤的张峦抓起地上的铁念珠,就往他头上砸。
穿着大周官袍的张得一,被砸得头破血流。
“饶命啊……”
张峦,早就看张得一这个贪官不顺眼了,是当初军师说留着他有用才没杀了祭旗。
他一边砸一边骂道:“你这个狗官,当初就该杀了你祭旗!你忘了教义了?释迦已衰,弥勒当兴!咱们是新佛的人,死了也能往生净土!”
“往生净土?”王则突然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郭斌他们现在就在净土里了?”
他指着门口的潘方净,“香主,你不是会祭祀吗?你现在就去祭,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祭回来!”
潘方净抱着香炉瑟瑟发抖,香炉里的香灰被风吹得四散。
弥勒教究竟有没有用王则心里很清楚。
什么刀枪不入?
往生净土?
都是糊弄
这潘方净,倒是当真了。
真是蠢得可以!
远处的梆子声还在响,夹杂着禁军的呐喊,像催命符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屋里所有人都知道,徐子建围困贝州城不可能一直不进攻。
如今只能壕沟和营寨修建好后,便会集中力量发动雷霆一击。
汪文庆弯腰捡起地上的舆图,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酒渍。
图上的贝州城被密密麻麻的线条围着,那是他白天刚补画的禁军壕沟。
“大王,”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
“当年我在西北戍边,见过徐子建修的城。他修的平夏城,连老鼠都钻不进去。”
汪文庆顿了顿,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色,“咱们这贝州城,怕是……守不住了。”
王则没说话,只是望着那面在风里猎猎作响的卍字军旗。
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旗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虫蛀过的破布。
远处传来守城兵卒的哭喊声。
有人在喊“我要回家!”
有人在骂“什么新佛,连顿饱饭都混不上”。
他突然想起年前起事那天,也是这样的晨光,自己站在州衙门口,接过张峦递来的王冠。
那时的阳光金灿灿的,照得人心里发烫。
可现在,同样的阳光落在身上,却凉得像冰。
“再派些人上城。”
王则转身走向后堂,紫金冠上的珠串叮当作响,“告诉他们,谁要是敢退,就通通处死。”
大堂里的烛火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飘出窗棂,被城外吹来的风卷得无影无踪。
远处的禁军营寨里,传来整齐的号角声。
一声接着一声,像进攻这座孤城的倒计时。
……
大周朝的平叛大军,围困贝州城的近十天。
城南外,背嵬军帅营里炭盆烧得正旺,映得徐子建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他捻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目光落在帐外飘扬的“徐”字旗上。
“徐卿,本王听说贝州城因为缺粮,军心涣散!”
齐王放下茶盏,手指在案几上叩了叩。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昨晚又有三十多个叛军缒城投降,个个面黄肌瘦的——咱们是不是该安排攻城了?”
不怪齐王激动,他第一次出汴京就碰到河北
叛乱这种大事。
虽说齐王只是打酱油的监军,但是依旧希望早点解决掉王则等人,给父皇分忧。
徐子建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茶雾:“殿下您看这帐外的风,看着猛,刮不透棉袄。”
他指了指地图上贝州城的内城区域,“城里那几家盐商粮商,地窖里藏的米够全城吃三个月,叛军撑得住。”
“臣在等一个消息。”他指尖在“知州府”三个字上重重一点,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哦?”齐王挑眉,忽然拍了下手,“徐卿是在等韩世忠挖通地道的消息?”
他忽然想起来十日前,徐子建做的军事布置。
话音刚落,帐帘被风掀开一角,带进股寒气。
徐子建的随从周森掀帘而入,靴底沾着的泥点溅在毡毯上。
他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公子!王爷!韩将军派人送信,地道已经挖到城墙根下了!”
他从怀里掏出用油布裹着的纸条,双手奉上:“韩将军说,午时已听见城上叛军走动的声响,预计三更天就能挖进城里!他还问,若是能摸到中军帐附近,要不要顺手端了叛贼老巢?”
徐子建展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颤,随即稳住心神。
终于来了!
他将纸条凑到炭盆边点燃,看着灰烬飘落在铜盆里:“周森,告诉韩世忠让他见机行事。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其他的我一概不论!”
徐子建站起身,淡淡道,“城门楼子上的神臂弓、投石机,烧得一件不剩才好。城门务必打开,天亮前我要看到吊桥落下来。”
韩世忠想要立更大的功劳,徐子建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若是为了立功没有完成好给他的任务。
那就不要怪我徐某人军法无情了!
周森应声要走,又被他叫住:“再传讯曹盖和杨志,今夜让天平军、天雄军在北门、西门佯攻。”
他走到地图前,用朱笔在城墙外画了道线,“箭矢不要太密,鼓点要慢,把战线控制在二百步内,让叛军以为咱们像之前一样袭扰。”
帐外的风似乎小了些,远处传来叛军营地隐约的梆子声。
齐王看着徐子建淡然的神色,端起茶盏的手终于稳了。
“徐卿总是那么让人安心!”
徐子建回头时,笑意已漫到眼角:“殿下,您看这风向转了。”
他替齐王续上热茶,水汽氤氲,微笑道:
“殿下,不出意外的话,您明日就能在城内边喝茶边给陛下且报捷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