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耶律涅古鲁死
滦河左近。
晨露还挂在草叶上,血腥味已经漫透了辽地的旷野。
耶律重元用靴尖踢开脚边一具还在抽搐的斡鲁朵军尸体,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鎏金的狼头腰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废物!"他低骂一声,不是骂死人,是骂那些溃散的守军。
昨夜到今晨,他的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冲垮了号称辽国精锐的斡鲁朵军和属珊军,连皇太后萧塔里和皇后萧观音都成了阶下囚,此刻正被亲兵押在后方的帐车里,像两只被拔了爪牙的母狼。
"大王,您看!"
身旁的亲卫指着远处被浓烟笼罩的栾河行宫方向,语气里带着邀功的雀跃,"世子爷那边怕是要得手了!"
耶律重元刚要扬眉,眼角的笑纹还没舒展开,一名斥候就跟疯了似的从官道上滚下来,甲胄上全是泥点。
他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时,连牙都在打颤:"大、大王!不好了!世子爷......世子爷攻不下栾河行宫!铁林军折损惨重,连西边的浮桥那边都快守不住了!"
"啪"的一声,耶律重元手里的鎏金弯刀直挺挺插进地里,入土半尺。
他那张刚缓和没片刻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喉结滚动着,像是要把斥候生吞活剥:"耶律涅古鲁那个蠢货!4000铁林军拿不下2000皮室军?他是在行宫门口放羊吗?"
亲卫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谁都知道,耶律重元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办事不力,尤其是在这种要命的关头。
"把那些娘们看好了!"他猛地拔出刀,刀面映出他狰狞的脸,"谁敢动一下,直接剁了喂狗!"
又冲身后吼道,"剩下的人跟我走!去滦河行宫!要是让耶律洪基那小子跑了,我剥了你们的皮!"
两万多叛军翻身上马,马蹄声震得地皮发颤,朝着栾河行宫的方向卷去。
耶律重元心里火烧火燎。
五院部的援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要是不能在那之前结果了耶律洪基,等勤王军一到,他这点家底根本不够看。
此时的滦河行宫外围,耶律涅古鲁正对着传令兵破口大骂。
他的银甲上沾着血污,头盔歪在一边,露出额角狰狞的伤口,显然刚才的进攻吃了不小的亏。
"耶律不贴那个小杂种!"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粮车,布袋里的粟米撒了一地,"还说什么我要沾了露水?我看他是躲在后面偷懒!等老子拿下行宫,非把他捆去牧场跟羊睡在一起不可!"
传令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下,卫王说......说秦王命令还没到,贸然移动会违反军令......"
"现在是掉脑袋的时候,那个庶出的杂种,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套!"
耶律涅古鲁抓起马鞭劈头盖脸地抽过去,"一群废物!连座行宫都拿不下来,传出去丢尽我耶律家的脸!"
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铁林军的士兵们个个面带疲色,刚才几轮冲锋下来,浮桥那边的尸体都快堆成小山了。
行宫的帷幕就在山坡上飘着,可那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像是隔着一道鬼门关。
"都给我起来!"
耶律涅古鲁突然扯开嗓子喊,"把具装铁骑叫来!老子今天亲自带队,冲进去把耶律洪基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四百具装铁骑很快集结起来。
这些人身披重甲,连战马都罩着铁甲,跑动起来像移动的铁山,蹄子踏在刚修好的浮桥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桥板都在颤。
耶律涅古鲁翻身上了自己的宝马"踏雪",这匹马是他特意从西夏换来的良种河西马,据说能驮着千斤重甲冲锋。他拔出弯刀前指:"跟着我!冲进去!宫里的金银女人,先到先得!"
铁骑洪流般涌过浮桥,朝着山坡上的行宫冲去。
皮室军的箭雨射过来,叮叮当当打在铁甲上,大多被弹开了。
耶律涅古鲁哈哈大笑,离那片晃动的帷幕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帷幕后皮室军慌乱的身影。
"快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的得意像野草似的疯长。
只要冲进帷幕,跟皮室军近身肉搏,这些铁林军能把对方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几声弓弦响从侧面的柳树林里传来,声音又急又闷。
耶律涅古鲁还没反应过来,胯下的踏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腿猛地跪倒在地。
三支弩箭穿透了马腹的软甲,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哎哟!"
耶律涅古鲁被狠狠甩下马背,甲胄撞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他眼冒金星。
"保护楚王!"亲兵们慌忙围上来,伸手要扶他。
"放箭!"柳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是汉人的口音。
紧接着,数百支破甲箭像飞蝗似的射过来,箭头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东西。
耶律涅古鲁刚被亲兵拽起来,还没站稳,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七支箭杆像小旗子似的插在他的重甲上,箭头已经穿透甲片,扎进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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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血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柳树林里,几个穿着辽国皮室军服饰的汉子迅速收起弩箭。
为首的人对着天空打了个呼哨,几人立刻像狸猫似的钻进密林,眨眼就没了踪影。
他们袖口都藏着块黑布,上面绣着个极小的"周"字。
半刻钟后,一支烟花突然从滦河行宫西侧的山头上窜起来,在晨雾里炸开一团刺目的红光。
耶律不贴正在两里外的山坳里磨指甲,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身边的亲兵还在抱怨:"卫王,咱们真不去帮楚王?万一......"
"帮什么?"
耶律不贴弹了弹指甲上的灰,语气慢悠悠的,"大哥自己说的,不用我们掺和。现在看来,他是不需要咱们帮忙了。"
他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走,去看看大哥的'好消息'。你们几个跟我来,完颜亥里波,带着女真骑兵和火器营随后跟上,动作快点。"
小舅子完颜亥里波是个壮实的女真汉子,瓮声瓮气地应着:"放心吧姐夫,保证误不了事。"
等耶律不贴带着小队骑兵赶到行宫外围时,战场已经乱成一团。
铁林军的士兵们正疯了似的抢耶律涅古鲁的尸体,皮室军则在帷幕后欢呼,声音能传出老远。
"让让!都让让!我是楚王耶律不贴!"他拨开人群挤进去,一眼就看到被亲兵用盾牌护住的尸体。
耶律涅古鲁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愕。
耶律不贴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起一股莫名的畅快。
这个从小就欺负他的大哥,这个总骂他是"放羊娃"的嫡长兄,终于死了。
但他脸上瞬间换上悲痛欲绝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在尸体旁,嚎啕大哭:"大哥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你让弟弟怎么办啊!父王还在后面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啊......"
他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还使劲捶打着地面,连指甲盖都磕破了。
周围的铁林军士兵们本就心慌意乱,见二公子哭得这么伤心,一个个也跟着红了眼眶。
"卫王节哀......"有老兵哽咽着劝道。
"捐躯?"耶律不贴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众人,"我大哥是被人暗害的!你们看看这些箭!是皮室军的吗?这是阴沟里的老鼠干的!"
他指着地上的破甲箭,声音陡然拔高,"咱们能就这么算了吗?"
士兵们被他说得热血上涌,纷纷怒吼:"不能!"
"好!"耶律不贴站起身,抹了把脸,"现在听我号令!先把大哥的遗体护送回营,剩下的人原地休整!等父王大军一到,咱们就踏平这栾河行宫,为大哥报仇!"
一番表演下来,原本涣散的军心竟真的稳住了。等清点完人数,耶律不贴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铁林军亲骑折损了八百,具甲铁骑死了一百,剩下的人个个带伤,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他找了个临时搭建的军帐,把萧胡睹、耶律陈六、耶律撒剌竹三个将领叫了进来。帐外的风卷着血腥味往里灌,几人脸上都带着疲惫。
"几位将军,"耶律不贴往矮榻上一坐,语气没了刚才的激动,"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萧胡睹是员老将,叹了口气:"楚王一死,军心乱了。刚才皮室军还在喊,说斡鲁朵军的残部已经往这边靠拢了......"
"所以不能再打了。"
耶律不贴打断他,手指敲着桌面,"咱们现在要是贸然进攻,不等冲到行宫门口,士兵就得崩溃。"
耶律陈六皱着眉:"可等大王来了,见咱们毫无进展......"
"父王那边我去说。"
耶律不贴摆了摆手,"我带来的八百女真骑兵和五百火器营马上就到,等他们来了,再加上父王的大军,咱们三面夹击,不信拿不下这行宫。"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三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别让耶律洪基看出破绽。"
萧胡睹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他们知道耶律不贴说得在理,只是想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楚王转眼成了尸体,心里总不是滋味。
"行,就按卫王说的办。"萧胡睹最终点了点头,"咱们分别守着浮桥和侧翼,等援军到了再说。"
耶律不贴看着三人出去的背影,嘴角又悄悄翘了起来。
他走到帐门口,望着栾河行宫的方向,晨光正透过薄雾照在帷幕上,像是镀了层金边。
耶律不贴一想到自己兄长,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在战场上,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徐子建......"他低声念叨着,"还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