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馋嘴

枫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方面，枫不知道明吉是不是在这间石屋里留下过什么，监视着这里的一切。

另一方面，松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向黑暗低头。

如果把灵界的真相悉数告知，松做出会招致死亡的决定，那该怎么办？

他护不住松，一如他护不住自己。

枫不能将真相挑明，甚至不敢暗示松什么……

一阵阵无力从心脏涌出，涌向四肢百骸。

枫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这让他活得像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

“只是觉得很难。”枫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这样胡乱说着。

“人心很复杂，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仰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否则，为什么会有威望很高的怪物逐渐失去信仰之力，走向衰亡……”

松静静听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枫，道：

“这的确很难。人总是会想得很多，这是因为他们活得很艰难，不得不为自己多作考虑……但，大道至简，唯真不破！我们对人类赤心相待，人类早晚会感受到我们的真诚，不是吗？”

枫望进松的眼睛，良久，他的唇边染上一丝笑意。

“是啊，大道至简……”他说。

在松的世界里，似乎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看见他笑，松也笑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松吹熄灭了烛火，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枫也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心中思绪万千。

他暗暗下了决定：还是不要和松说那些肮脏的事情了。

做完决定，他闭上眼睛，逐渐失去意识……

第六天下午，善元走在路上，看到了躺在路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晒太阳的枫。

枫的样子实在惬意，这让善元忍不住大光其火！

“枫！大家都在忙碌，你在偷懒？”

枫慢悠悠地从石头上坐起来，看向善元仙君，用他那双澄澈淡漠，不知尊敬是何物的眼睛。

似乎是才看清喊自己的是谁，他从石头上站起身，鞠了一躬：

“善元仙君。”

善元的脸圆乎乎的，像一颗略胖的鸭蛋，五官也都圆圆的，理应是一张看着很亲切的脸。

偏偏他很爱发怒，发起火来眼珠子都恨不能从眼眶里瞪出来，龇着牙，腮边的些许赘肉不断颤抖，似乎是要将谁生吞活剥……

枫也不懂，善元整天都在生气一些什么。

善元瞪着枫，恶狠狠吼道：

“你给我过来！”

枫腹诽：就等你这一句呢。

于是，他装作很规矩的样子，走到了善元面前。

善元怒吼：

“枫！你为什么在这里偷懒？”

枫说：

“我没有偷懒，我只是歇一会儿。”

“歇一会儿？你歇一会儿，他歇一会儿，大家都歇一会儿！那灵界里的任务还有谁在做？大家都去躺着晒太阳好了！别吃别喝了，也别去做什么好事，收集什么信仰之力了！都跟你一样，躺在路边晒太阳！”

枫好声好气地为自己辩解：

“我今天提早起来，把该做的任务做得差不多了，歇一会儿，耽误不了什么的。”

善元更生气了：

“你竟然还顶嘴！你是不是觉得，从我的府邸里被调走，我就没有资格再管你了？”

枫抿着嘴，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需要说话，就能把善元气得浑身发抖。

善元一把扯住枫的手腕，怒吼：

“跟我走！我非得让管理处给你换一个岗位！”

枫对这一招可太熟悉了……

善元因为规则的压制，不能随意对他动手，每次发怒，都会这样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去受罚。

以往，每次善元抓住他的手腕时，都会用很大的力气，不至于将他重伤，但也绝对能让他很难受！

这一次，也不例外。

枫用另一只手抓住善元的手腕，嘴里“哎呦呦”惨叫。

“好疼！仙君您抓伤了我的手！这样下去，我就没办法好好割竹笋了……”

盛怒之下的善元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腕上出现的滑腻感。

听到“竹笋”二字，善元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枫：

“竹笋？你现在负责看守竹笋园？”

枫说：

“是啊，照顾竹笋挺麻烦的，我学了一整天才学会……您要是弄伤了我的手，今明两天的竹笋，就没法收割了！”

善元手上的力道卸了几分，有些不甘，最后不耐烦甩开枫的手！

他垂下自己的手，手上的浮粉，被袖子蹭了个干净。

善元咬咬牙，说：

“不能因为你，耽误了整个灵界的大事，今天姑且放过你，滚回去吧！”

他把袖子一甩，转身离开。

枫在他背后拼命压制地上扬的嘴角，喊道：

“多谢仙君！”

他溜达回竹笋园，继续干活。

枫没有对善元说谎。

今天很早时，枫就起床，为园子里的竹笋浇了水。

等到松在石屋里醒来，来到竹笋园里时，枫已经将浇水的任务全部做完。

因此，午休时，松当着其他怪物的面，极力赞美了枫的勤劳，又劝枫去歇一会儿。

枫这才来到善元仙君每天下午的必经之路上，堵到了对方。

晚上，枫依旧去了太初宫，在摸清议事殿仆从的进出规律后，他拿着一碗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在太初宫里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做了个实验。

实验成功后，他便迅速回到石屋。

这次回到石屋的时间不算晚，松也没像之前那样在意。

枫闭上眼睛，在床上沉沉睡去，等待最后一天的到来。

第七天一早，就有太初宫里的棕衣管事亲自过来，告诉正忙着干活的枫和松：

“砍下东西两园中所有的竹笋，别偷懒，太阳下山之前要把任务做完！”

得到这样的命令，松大为吃惊，连忙问：

“全部砍下来？灵界一下子吃不完这么多的竹笋，放久了不就糟践了？”

枫也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这是元老会下达的命令，不需要向你们解释，你们只需要照办！”

管事给出这样的回答，便转身离去。

枫拍拍满脸惊讶的松的肩膀，说：

“来吧，干活。”

他们忙活了一整天，才将东西两园中的竹笋都掰下来。

太阳下山时，负责运送东园竹笋的水杉和梧桐，和负责运送西园竹笋的那位管事都来了。

牛车队伍浩浩荡荡，在路上排成长队，引起很多过路怪物的注意。

整座园子的竹笋，都被码放整齐，送往太初宫。

累得胳膊都要掉到地上的松，站在路边看着只剩下根茎的竹笋地，表情忧愁又迷茫：

“枫，你说他们是在干什么？”

枫看了他一眼，说：

“太初宫里的事情，不要打听，永远不要打听。”

松没再说什么。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从枫这里得到什么切实的回答，毕竟，他们两个都没有资格知道元老们的打算。

松看着光秃秃的竹笋地，忽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他们把西园的竹笋也带走了！我忘了把我们今天要吃的竹笋单独留出来……完蛋，今天要饿肚子了！”

枫忍不住笑了：

“今天你跟我一起吃蜂蜜吧。”

他取了后边树林里的泉水，倒在两只碗里，分别往碗里舀上两勺蜂蜜。

这样的蜂蜜水，味道甜美之余，还带着一种清冽感。

松以往不愿意尝试人间的食物，先前接到过明吉仙君投下的桃子，也都转手送给了枫。

头一遭尝到蜂蜜水的滋味，这让松觉得很惊奇。

“这蜂蜜虽然不含灵气，滋味却很是甜美，还有一股花香在里面……怪不得长姐那样笃定，说你再馋嘴，也不会讨厌蜂蜜！”

枫哭笑不得，说道：

“我的确馋嘴，也的确喜欢蜂蜜。”

说到这里，枫望着放在桌上的蜜罐，目光变得悠远。

他没办法跟杜鹃好好告别了。

杜鹃下次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

当夜，枫在松睡熟之后，将蜜罐儿轻轻放在桌子上，离开了石屋。

他换上隐匿长袍，走进太初宫。

今夜的太初宫，在月色之下额外庄重肃穆。

枫很清楚，这份庄重肃穆背后，隐藏的是怎样的疯狂。

他熟练地摸到膳食房里，趁着厨子们都不在，踹了一脚厨房隔间的门。

这次，隔间里没有传出什么声音来。

枫又踹了一脚，里面才传出一道虚弱的男人的声音：

“要杀便杀，我们受够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妖怪的践踏……你们迟早要被天雷劈死！”

枫问：

“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哪怕现在有一线生机，也完全不想抓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