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血咒
青阳子住进了凤梧楼第五层。
林南和青阳子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各自怀里抱着个孩子。
一个女娃儿，看着不过三岁。男娃儿大些，但也只有五六岁的大。
两个孩子皆是双目紧闭，似是在沉睡，但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那两个孩子，也被安置在凤梧楼，放在四层。
“今早发现的，祖父祖母先没了。孩子父母去安葬老人，遭受感染……孩子身上的诅咒，可能是父母归家后传染的。青阳子看着孩子太难受，就动用他们道门的安魂之法，让孩子睡了过去。”林南向大家解释。
大家聚在凤梧楼，简单讨论之后，决定先保住两个孩子的命，别的都是后话！
毕竟，从出现中咒症状到暴毙死亡，通常不会超过一天。
考虑到破解诅咒所需的时间不会短，他们干脆利用锁灵阵，把孩子身上可能存在的某种咒术封锁，只在现存的范围内运转，不至于伤及最重要的脏器！
在两个孩子身上加完锁灵阵，沈风心中一阵感慨……
想不到，锁灵阵的特性，还可以这样运用！
让青阳子没有想到的是，就连鬼蜮想要破除诅咒，也没那么容易！
师长们围着那两个孩子研究了一整天，居然连他们是怎么感染的都没能查出来……
青阳子离开鬼蜮城池，在迷林外接到昆仑传来的最新消息：
“我们目前查到，家里的孩子和体弱者通常是最先中咒的，之后蔓延到全家。我们查过水源，查过食物，没能发现任何问题！”
第二天，非重要时刻绝不肯迈出省思斋半步的明吉，终于放下他手里的书，选择出来走走。
这让墨渟倍感欣慰，虽然，明吉最终停留的地点，是鬼蜮的藏书阁……
沈风很好奇，有什么书是明吉必须去藏书阁才能读到的？而且一读就是一整天！
明明省思斋的书已经很多了！
第三天，事情依旧没能得到进展。
师长们不约而同地走进藏书阁，不爱读书的墨渟也不例外……
进藏书阁，这比捅墨渟两刀都难受，沈风看着他那张挤出褶子的脸，忍不住发笑！
墨渟拍案而起，风一样卷过来，把沈风一并卷出去，在街上狠狠打了一架！
打完歇了一阵，墨渟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拯救，他问：
“沈风，你那边打探到什么没有？”
“灵界怪物在人类世界的活动依旧正常，至少我没听说有谁感染诅咒，太初宫外的小怪物们对诅咒几乎没有了解……唯一有效的情报，是一个元老在亲近的仆从面前说漏了嘴，说诅咒名为‘血咒’。我怀疑诅咒传播和血液有关，但那两个孩子身上没有伤口，也没听说他们喝过谁的血。”沈风说。
“那就是太初宫随便取的名字？把名字改成屎咒也一样？”墨渟问。
沈风认真思考片刻，道：
“也可以，或者改称‘封天亚父’，只要你喜欢。”
墨渟叉腰大笑了一阵，正色道：
“或许真的和血液有关。该跟青阳子说说，让昆仑那边再查。”
说完，墨渟跳起来就往凤梧楼去。
只要不让他读书，干什么他都可以很快！
第三天，昆仑没能送来什么有效情报，师长们也没查出血咒是怎么来的，只是尝试出了冰冷的环境能让感染者的痛苦有所减轻。
青阳子考虑到小孩子的承受力较弱，进入鬼蜮后一直让他们沉睡。
饶是如此，两个孩子的精神还是有些承受不住，紧闭着双眼，躺在冰床上，流泪止不住向外流……
在翻了一排书籍，尝试过几十种方法都没能成功后，沈风想到了自己的独门秘术。
既然能利用锁灵阵的特性圈禁诅咒，为什么不能以治病的方式典当掉体内的诅咒？
他离开藏书阁，独自来到凤梧楼，请来长姐杜鹃，又让青阳子把两个孩子唤醒。
说起和小孩子打交道，谁也比不上杜鹃！
花费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杜鹃让两个哭得让沈风头疼的孩子镇定下来，进入可沟通的状态。
沈风拿起毛笔，酝酿后，在空白契书上落笔：
典当方、受当方一致同意，受当方驱逐典当方体内不属于普通人类的能量，典当方愿为此付出……
沈风抬起头，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声，写下最后几个字。
他用毛笔在两个孩子的指腹上胡乱涂了两笔，对他们说：
“在这张契约上按下手印，或许能驱除身上的病痛，但是，它只会对一个人有效。你们谁先做这个尝试？”
两个孩子坐在冰床上，嘴里满是青阳子带回来的糖果，手里拿着杜鹃亲手做的藤编小马，吸溜着冻出来的鼻涕泡，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沈风的话。
就在沈风在考虑怎么能说得更易懂一些时，男孩子说话了：
“先给妹妹治病吧，我还能坚持！”
说着，男孩子从沈风手里接过契约，就推给了一脸纯真的妹妹，教她在上面按手印。
青阳子见状抚掌大笑：
“至纯至善，甚是难得！”
手印落下，契成。
说是典当，沈风从这么小的孩子的身上，实在拿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所以，他把典当条件定为一缕头发。
沈风拔了小姑娘的一缕头发，小姑娘茫然地抬起肉乎乎的手，捂住自己的头。
当铺运作起来，契约的力量化作黑雾涌出，围着小姑娘转了三圈，一团颜色混杂的光从她的天灵盖飞出，落在沈风手心！
“成了？”青阳子讶然！
“成了！”杜鹃惊呼！
杜鹃抱起小姑娘，看到小姑娘脸上已无痛苦之色，不由得大喜！
青阳子走近了些，细细端详悬浮在沈风手心的光团，同时不忘夸赞：
“沈师长道法高深！”
沈风招招手，一张悬凳从屋子一角飞过来，他坐在上面，背靠墙壁，看上去精神不济……
杜鹃见此，收敛了笑容，忙问：
“不舒服？”
沈风摇摇头，声音较刚才变弱了很多：
“这团东西，不知是太初宫内多少元老心血的凝结，实在厉害……驱除一次，损耗了我太多力量。”
闻言，青阳子也不忙着研究诅咒了，上前一步，郑重地作了一揖，道：
“沈师长大义，青阳子替天下人感谢沈师长的恩德！”
沈风只笑了一笑，取出第二份契约。
契约飞到男孩儿的手边，沈风说：
“到你了。”
做完两笔严重亏本的买卖，沈风把两只光团盘在掌心，光团不断试图侵入沈风的血肉，被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沈风拿起其中一只光团，尝试触碰光团表面，一层泛红的雾气被剥离，就像煮过头的水果的皮，整个儿掉在沈风手里……
第二层雾气是绿色和紫色混杂的，沈风继续尝试剥离——成功。
第三层已经不能称之为“团”，它只有黄豆大小，通体黑色，却莫名的刺眼。
“这就是诅咒的内核。”
沈风屏住一口气，尝试触碰这颗黑色的“豆子”，余光里，杜鹃伸手从墙边召来刻有锁灵阵的素面榻，青阳子抽出拂尘，开始戒备。
随着指端加压，小小的内核陷入不安，左右上下地窜动，试图从沈风手里逃离，却怎么也做不到！
在沈风看来，它的那些挣扎，呈现的效果和给沈风搔痒差不多……
内核被挤压变形，终究碎成刺眼的黑沙，悬浮在沈风眼前一丈的空间内。
一瞬间，海量灵蛇文出现，蛇一样游过去，在视野的尽头溃散消失……
沈风认真记下那些灵蛇文组成的诅咒的含义，等到最后一个字破碎，一行文字跳出来，贴向沈风的面门！
这行文字，每一个字符都有两颗头那么大，杀了沈风一个猝不及防，差点从悬凳上翻过去！
沈风下意识倒飞出去，贴着身后的墙壁站立，避免被古怪的文字触碰到。
杜鹃脚下动了一下，发现沈风无事，立即收住，盯紧沈风的每一个举动。
突然出现的文字，连在一起形成一个问题……
“哭泣是重罪，你知道吗？”沈风念道。
“什么？”杜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血咒杀人的底层规则……哭泣的人，会遭受诅咒。”沈风说。
沈风心说：果然跟血液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他拿起红色的皮儿，放在鼻端轻嗅，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只是不知，这是下咒者的血液，还是感染者的血液？
青阳子瞠目结舌，喃喃：
“这诅咒好生霸道！难怪最先中咒的总是小孩子，孩子哪有不哭的？孩子夭折，死得那样惨，父母又有几个能忍住不落泪的？”
沈风往青阳子身后的案几上看了一眼，上面的纸笔飞过来，落在沈风手里。
他把刚才看到的那些文字誊写下来，心中感慨连连……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太初宫元老名讳，长相穿着特点，贴身随从的姓名以及各自长相和穿着特点，以及元老府邸的位置……刚才看到的符文纵然晦涩，也不会让沈风太过头疼。
将咒文全数默写，沈风传信让其他几位师长来寻求破解之道，和杜鹃告别后，回到鹤鸣阁，睡了个昏天暗地……
咒文最怕的是被窥见全貌，这也是之前突袭灵界，叶梨冒着风险抬头去看太初宫上空法阵构成的原因！
可惜，叶梨只来得及看清法阵的一个角落，就瞎了眼睛……
如今，沈风窥见了血咒咒文的全貌，想再研究出其中的门道，对鬼蜮来说就很容易了。
次日，右师墨渟和青阳子一起，护送一批解药前往人类世界。
他们出去了三天。
再回来，青阳子怀里抱着一只紫金葫芦，在迷林外把塞子拔下来，竟然从里面倒出个小道童来！
小道童的身形见风就涨，不过一瞬就从拇指大小，长到了常人大小。
小道童宽大的道袍下，肢体躯干甚至头颅都被写满灵蛇文的绑带缠绕，那些灵蛇文连起来，可以构成锁灵的效果，一看便知是墨渟的手笔！
他们穿过迷林，再没向前一步。
沈风在议事堂大堂和青杉下棋，身边的空气忽然荡起波纹。
他亲手挑选的信使——一只从灵界带出来的猎隼送来了墨渟的信件，让他出城一趟，并且强调，让沈风独自前去。
沈风来在城外时，发现这里已经多了一座木屋。
墨渟守在屋子外，远远地看到沈风，就迎了上来，双方站在墙根底下说话。
“诅咒变异了，原本只有人会中咒，有个小道童尝试着哭泣，并没有因此感染……可是昨天早上，昆仑派出去的几个道士、道童的也中招了！我们带去的药对他们无效……所以，就带了一个道童回来，也好想想办法。”墨渟低声跟沈风说道。
墨渟这样一说，沈风就知道墨渟为什么要喊他来，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进城了。
谁也不知道，太初宫里那群早该去见鬼的老怪物，把触发诅咒的底层规则设置成了什么！
万一诅咒在鬼蜮散播开，把沈风耗死，都不一定能把诅咒拔干净……
“这回诅咒是通过什么途径散播的，感染者之前都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昆仑对此有头绪吗？”沈风问。
墨渟摇头，道：
“没查出来，感染者会疼到神志不清，很难问出什么来。现在还是老办法，我在感染者身上描绘了锁灵阵，圈禁诅咒。”
“不过，昆仑这些道士中咒，不像普通人那样撑不过一日就死……也不知是导向死亡的那段咒文有所变更？还是因为下山的道士最低也是半仙之体，经得住折腾？”
在墨渟的注视之下，沈风沉默了一阵，问：
“半仙之体……距离我们曾经想要成为的神，还有多远？”
墨渟有些崩不住，气得发笑：
“半仙之体，相当于还没获取离开灵界的那些怪物！他们也有比人类更长的寿命，但不是无限的。他们也会变老，需要炼心历劫才有可能成仙……不同的是，他们原本大多是人类，穷极一生也未必有几个能炼得半仙之体的，一步踏错，还有可能入魔！我们命好，不需要历劫也不需要炼心！”
说到这里，墨渟忍不住发出质问：
“沈风，你在明吉那里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
沈风认真回忆片刻，道：
“学这一节的那天，讲到一半你就拉我出去打架了。”
墨渟一下子没了话说。
他嘘出一口堵在嗓子眼的浊气，转回到沈风关注的问题，道：
“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不幸。没有经历痛苦就获得了强大的躯体，理应更多历练，才能知道这份强大背后被赋予了怎样的意义，太初宫修订的规则毁掉了这一点……当然，我们也没有我们的前辈那般厉害，中间有些传承断层了，很难找回来……”
沈风静静听着，想知道是什么很难找回来？
可是，墨渟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