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满是希望
沈风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自己只是在梦中回忆起前世的一切。
在与青阳子彻夜畅谈后，沈风选择了以人类身份转世。
“鬼蜮七位师长，你和明吉一直处于昆仑和灵山的重点关注范围内。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们两个有天赋，又实在是太疯了……其实昆仑还好，你看我如今犯了禁，多次出手杀人，昆仑其实也只是要带我回去受罚，不会真的让我身死道消。至于别的势力，呵呵……”
“我建议你以人类身份转世，这能让你的修为更上一层……具体的，我也算不到，本身推算你的未来就难，你又不是什么普通人。我道行又不够，嗨……”
沈风认同了青阳子的看法。
他也没办法为自己直接更换躯壳。
在得到沈风的启发后，明吉创造同命咒时，把烙印打在了灵魂中。
沈风必须确保自己的状态真的是死了，才有可能把兰盛带走，而不是不小心替兰盛把同命咒给解了……
如果真的替兰盛把诅咒解了，沈风才真的是要气到发疯！如此草率地让兰盛逃出生天，那他这些年的辛苦牵制算什么？
但是，怎样才算是真的身死呢？
直接更换躯壳，万一不算是死呢？
以往他们对死亡的认知，都是躯壳死亡，灵魂消散。
沈风的灵魂没有消散，那另一头的兰盛到底会怎么样？
师傅进入月河后，再没谁在意过封天的死活，封天到底是死是活，属于太初宫最高位几位元老才知道的机密，沈风无从知晓。
沈风觉得自己必须死，得尽快去死……
由沈风主导死亡，就算兰盛只是暂时受到影响，在兰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陷入虚弱状态，太初宫里那群蹲监狱蹲到发疯的元老也会一拥而上，把这个无用的君王杀死！他们会分食他的灵力！
沈风赌赢了。
沈风死后，灵魂徘徊于当铺，透过部分命运碎片看到了兰盛在华丽的衣袍里变成枯木！
沈风选择的时机很好，以至于兰盛忽然死在宝座上，一时竟没有谁反应过来！
在这场梦里，他甚至看到自己的灵魂徘徊于当铺，日复一日敲着棋子，看到自己书写的一条条转世规则……
典当方灵魂在当铺温养，直至投入符合条件的母体内，以人类身份降生：
一、典当方灵魂进入当铺后，第六十八至第八十年，前去拜祭典当方金身碎片求子的夫妻，纳入筛选范围。
二、求子的夫妻关系应当融洽。
三、求子的夫妻理应成婚超过五年，且尚无子女。
四、如果没有符合条件的，灵魂自行回归鬼蜮内城省思斋，寻找适合寄居的躯壳。
典当方转世应封锁前世记忆，直至寻回金身碎片。
当铺钥匙应跟随典当方一起转世。
……
沈风看见自己死前思索很久，最后还是将脖子上那一枚鬼蜮七贤令也交给了青阳子，让他善加利用。
也看见自己把当铺钥匙锁进自己的眼眶，钥匙跟随灵魂进入当铺，又跟随灵魂转世。
那个闹着要给沈风做徒弟，要给沈风养老的假和尚乐尘，后来真的做了和尚。
沈风死前签订了契约，将生前记忆封锁在尸身之中，也把尸身作为媒介，替当铺完成一部分契约。
他把自己的尸身分为六块，分别赠给六个有勇有谋的普通人，里面残余的力量至少能保佑他们一百年……其中一块就给了乐尘。
乐尘给枯木起了个听起来有些值钱的名字，叫：金身碎片。
他带着金身碎片，去了一座荒废已久的寺庙，在那里行善念佛，也在那里供奉沈风的金身碎片，让碎片聆听信众心中所愿。
沈风死后第六十七年，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走进寺庙，他们结婚八年还没有孩子，前来求子。
第六十八年，沈风以人类婴儿的身份，在产房里降生……
契约在当铺里激荡，命运碎片飞在半空之中，太多人的人生在沈风面前快速掠过。
他看见八岁时的江听雪坐在教室里，放学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听着暴雨在窗外肆虐，手里的笔始终不停。
直到最后一个同学听到家长的呼喊，撒了欢的小羊羔一样跑出去，教室里一片死寂。
江听雪脱下自己开裂陈旧的运动鞋，鞋面开裂处用白色的线重新缝合，针法有些蹩脚。
她舒张自己被挤得红肿的脚趾，久久望着窗外的雨帘，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叫起来。
笔记本上摊在桌面上，上面抄录了一段文字。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她摸索出一只塑料袋，把鞋子装起来，又在教室后面寻了个大的塑料袋把自己和书包罩起来，离开教室，赤着脚一路“哒哒哒”地冲进雨中……
十五岁的江听雪把朝自己挥巴掌的后妈推倒在地，赶在后妈发出尖叫前，将一沓不堪入目的照片摔在后妈身上！
“你和我爸，你图他的钱，他图你的色，你们愿意怎么过那都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
“可是！你们两个王八蛋凭什么让老娘退学？这些年我在你们面前卑躬屈膝还不够吗？你们家里有什么家务不是我做的？照片我已经传给了五个混社会的朋友，你敢动我试试，只要我超过一周不跟他们联系，你就等着全网爆火吧！你，滚去跟我那个一辈子活不明白的父亲说，你们应该让我把书念下去！现在就去！”
画面在江听雪后妈的惊恐表情之中向后掠去。
沈风看到九岁时的雷昆虎头虎脑，拼着挨打也不愿意搞搞他那难看的作业，一有机会就扎进店里的厨房练颠勺，被拖出去在店门口打了一顿才消停些。
二十岁的雷昆在衡泉特殊事件研究所的食堂前哭了好久，在那之前，他的朋友因为违反规则死在了食堂里！
……
十八岁时的凌清独自踏上前往大学的路，她戴着耳机望向铁轨旁枯燥无聊的风景，跟随音乐的节拍左右小幅度摇摆头部，眉眼含笑。
二十二岁的凌清在iCu里醒来，身上满是血腥味，她看到徐天尧在床边笑得有些勉强：
“凌清，好久不见。我可以让你真正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前提是你愿意来帮我。我们要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这是相关文件，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
二十岁时的严淼在一群长辈、同辈的围绕下吹熄生日蜡烛，着手拆开身边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
三十岁的严淼瘫坐在椅子里，哭得眼睛红肿。
他对着对面的戴仁斌哭诉：
“海强叔真的找不到了吗？要不，再找找吧！我已经没了爸，不能再没有海强叔啊！”
……
二十四岁时的徐天尧耳朵上缀着一枚耳钉，身穿一件黑色半袖t恤，开着车在夜晚一路向北，他的副驾上放置着一份标有“绝密”字样的文件，用一方通体绿色的鬼蜮七贤令压着。
海就在他左手边，徐天尧降下车窗，让海风冲进车厢，卷走车载音响里低声吟唱的“沸腾着的\/不安着的\/你要去哪”……
三十二岁的徐天尧拉下西装袖口，煮上一盏茶，面前堆着看不完的文件。
……
最后的最后，沈风看到了转世后的自己。
他看到他选中的父亲看着刚睁开眼的他，低声念叨：
“这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嘿，小伙子看上去很机灵！”
他看到自己一岁时，母亲在路上买了一只有他半张脸那么大的鸡腿，让他抓着慢慢吃。一岁的他在电动车的儿童座椅上穿过林荫路，嘴里不断喊着“妈妈”，母亲极有耐心地一声声应答。
沈风看到初二那年暑假，自己和几个练体育的同学筹划收拾两个收保护费的混混，中午叼着一支小冰棍蹲在苍蝇馆的后门做勘察，遇到一个留短发戴口罩的清瘦男生。
那男生穿了一身黑，拖着黑色大垃圾袋，从苍蝇馆后门往外运送厨余垃圾。他干活很利落，头发似乎是自己剪的，发尾多少有点狗啃的感觉。
沈风那段时间被老爹拽着重温老爹年少时的记忆，看了太多的动作电影，一眼看过去，不免觉得对方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哥们儿，向你打听个事儿。这一带有几个小混混，你见过没？其中一个名叫荀东杰，头发搞得跟被雷劈过一样，整个儿炸开，中间还有两缕染成了黄色。他家就住在这栋楼上。”沈风指着苍蝇馆所在的居民楼，问。
他注意到，对面的杀手哥愣了一下，才开口说话。
“临街有一家大雷棋牌室，你可以去看看。”对方回答。
沈风这才发觉，对面那个说话的，不是杀手哥，是杀手姐。
杀手姐没有多说话，把垃圾扔了，便大步走回后厨……这个行事风格倒是真的有几分冷面杀手的意思……
后来沈风又见过杀手姐几次，每次她都戴着口罩，干起活来手脚飞快！
沈风猜测，杀手姐应该是苍蝇馆老板家的女儿，放暑假帮家里打打下手……
那个暑假，沈风和同学堵了荀东杰几次，对方似乎是得了信，几次沈风都没能堵到人！
甚至到后来，沈风直接蹲在荀东杰家楼下，这小子连家都不回了！
“荀东杰，你个大怂逼！”晚上，沈风一脚踢飞街边的石子，转身就要走。
杀手姐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沈风身后的，她走路居然没什么声音，把沈风吓得魂儿都要飞起来了……
“我知道他在哪儿，也知道他都跟哪些人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去堵他？带我一个。”杀手姐说。
……
沈风在第三方视角看着自己作为人类一点点长大，从爱当大侠的毛头小子到梦想安宁生活的阳光少年，从没心没肺到阴暗多疑。
一场大雨淋湿了他短暂的人生，沈风在窒息感之中睁开眼……
四周昏暗得可怕，沈风在水中沉浮，满脸裂纹的江听雪托着他的腰，惊喜地呼喊他的名字！
“沈风，你醒了！”
沈风仰脸望向天空，雨滴落在他的眼里。
“我后悔了。”沈风说。
“什么？”江听雪面露不解。
沈风左腕佩戴的墨翠瞬间崩解，纷纷坠入湖水，就在这时，无尽的疲倦向沈风袭来，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沈风再次醒来，是在沙发上。
他的呼吸有些困难，浑身发热，低头去看，原来是一只肥硕的大白猫卧在他的胸口，睡得很安逸。
“怪不得我做了那么久噩梦，原来是你小子害的……糟了，我睡过头了！江听雪该下班了！”
沈风挪开大白猫，从沙发上坐起，把毛衣脱了，随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没来由的虚空感从心底涌起，让他有些发慌！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能忘记什么事情呢？
他毕业后就进了一家金融大厂工作，每天很疲惫，但每个月的进账，能让他短暂地原谅在工作中遇到的每一个王八蛋。
江听雪在心内科实习，很累，但依旧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有时间他们就出去走走，去看看山，去品尝评分较高的美食，生活里只有希望。
他能忘记什么呢？
圆滚滚的大白猫伸出爪子勾住沈风的胳膊，懒洋洋地甩了两下尾巴，用一双异瞳打量沈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白猫以前是只流浪猫，被一场大雨困在医院急诊大楼外，江听雪下班遇见，就给带回家来养着……
因为这只猫通体纯白，江听雪给它取名：小雪花。
小雪花在家里住了半年，从瘦骨嶙峋的小可怜蹿升为刁蛮霸道一身横肉的一家之主，沈风总想给它换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它“雪崩”，至少也该是“大暴雪”，几次提议却被否决。
沈风在猫头上胡乱抓了两把，这才看到茶几上摆放着一袋子品相不错的橘子。
看来，江听雪已经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袋子里还有一把手术刀，手术刀旁边的三四只橘子表皮被雕刻了雪花符号、猫头以及卡通人物像！
沈风把手术刀拿出来放在一旁，又取出那几只冰凉的橘子细细端详，厨房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江听雪从厨房走出来，道：
“醒了？火锅汤已经烧上了，我负责洗菜。北边阳台冻着之前买的羊腿，你刨个片吧。”
“好。”沈风应下的同时，起身就往阳台那边走。
沈风抱回羊腿，从冰箱顶上取下切片机切羊肉卷，随口问道：
“你买的橘子上怎么还有雕刻，这是什么吃橘子的新流行吗？”
“哦，医生群里发起了有奖比赛，大家要比雕刻技术。”江听雪的声音有一半被水声隐去。
沈风手里活计不停，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似乎真的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心不在焉的？”江听雪从厨房走出来，左手一盘土豆片，右手一盆绿叶菜。
“感觉最近记忆力下滑严重，总是很累。”沈风说。
“用脑太多，加班也太多。”江听雪说。
“没办法，公司乱得很，明明大多是打工的，搞得跟什么九子夺嫡一样整日里明争暗斗……搞业务的同时，还得防备着被爱装深沉的同事上司搞。我有时也挺想离职的。”沈风越说，心里越累。
“真的受不了，就让自己歇一歇，我在科室见过太多把自己累出病来的，再有钱生了病也是要受罪的……现在好多疾病年轻化了。”江听雪转身去端锅。
小雪花又跑过来，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风切羊肉卷。
“你们心内科的排班……我看着都晕，你受得了？”沈风问。
他仔细地把剩下羊腿用保鲜膜包起来，拨开不安分的猫爪子，把羊腿送回到处于零下的北阳台上。
“我还好啊，医生这个职业我初中时就想做，现在还挺开心的。”江听雪把一盘毛肚摆到桌子上，说。
沈风熟练地调制起蘸料，猫在一旁，尾巴一下下扫在他的裤管上，火锅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北阳台的玻璃门上水汽凝结。
疲惫但踏实的生活啊……
“再攒几年钱，财务自由，就可以考虑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吃吃利息了。你觉得回羡江开一家小型超市怎么样？”沈风忽然问。
“可以先去了解一下流程，一步步安排上。”江听雪笑着回答。
真好啊，很累，但生活里有很多值得盼望的，他能忘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