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像一片落叶

内城,鬼蜮这些年参与大事决策的三师亚旅、集市市司、纳言们齐聚畅言堂。

江听雪从地魁手里交易来的《灵界600年大事年纪》,在昨天下午,由江听雪口述、沈风书写,翻译出灵蛇文版本,摆在了会议桌上。

并排摆在长桌上的,还有这些年亚旅们前往灵界记录下来的各类情况……

“这本《600年大事年纪》里,有些内容是错误的……根据撰写者地魁的记载,他在三百年前就在灵界见过后天怪物?这怎么可能?后天怪物在灵界出现的时间,连一百年都够不上!”韩松直白地指出了问题。

“我和江听雪讨论过,她说,地魁不止一次在众多怪物面前说过‘最近两百年的后天怪物实力不如他们的前辈’这类话。其中很多次,是只有先天怪物的场合里说的,也没有遭到反驳,不大可能是地魁故意说谎。”沈风说。

“月河受到污染后,灵界不再有四季之分,活在其中的怪物也没有办法前往外界,对时间的判断难免会出现问题……这上面的年份,应该是灵界重新与外界产生联系后,地魁自行推算的。”沈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这里有一个时间点,记录了两个先天怪物在决斗中以自爆的形式与对手同归于尽,让月河北岸的地面短暂地长出了花草。对两个怪物外貌的描述……与我和杨素去的那次遇到的情形很像!”鬼儿张指着上面的文字,对杨素说。

杨素顺着他指的位置看过去,读完其中内容,点点头,道:

“那年八脚螅为了寻找沈师长的踪迹,去了趟建康,回来好像对我说过,当时是……清朝,清廷在与贡榜王朝打仗?”

“乾隆时期。”八脚螅应和了杨素的话。

“清缅战争,西历1762年开始,到1769年结束……正常来算,这卷《大事年纪》开始的时间,本该是西历1423年前后,成祖朱棣在位期间!”海大人说。

“这一差,就差了将近三百年啊!”柳匡时喟叹一声。

“你们之前去灵界查看情况,没有被看到过?这种情况没有被记载下来,很奇怪。”沈风问。

“我们都是夜里去的,一路避开怪物们。只在后来灵界出现了后天怪物,才不得不露面,与他们进行交谈。”韩松说。

“亏了。”杨素有些心疼。

八脚螅想起这卷《大事年纪》是怎么来的,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要不,请白煞过来商量一下,把地魁抓了?灵界还是她熟,我们动作太大,也容易惊动太初宫……”杨素提议。

韩松、柳匡时齐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弓着身子去读《大事年纪》的海瑞也抬起头来。

“白煞还不是鬼蜮子民,内城之中,除了我的住所,我不会让她去别的地方……算上她在灵界的地位,以及她对鬼蜮的功劳,也得在外城住够一年才能进入内城。我不能带头坏了鬼蜮的规矩!”沈风说。

看向沈风的一双双眼睛,流露出肃穆而敬佩的神色……

海瑞重新弓起身子,一行行阅读长桌上摊开的一本本记录,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时间记录混乱,即便是能从里面锁定几个确切的时间点,也没办法推算出正确的规律来。”

不过,他又说:

“好在,我们只要确认我们需要知道的几件事情发生的大概时间,便已足够!”

大家就又凑上去,一起研究其中古怪之处……

沈风默默走出畅言堂,回到鹤鸣阁。

海大人送来的两份案卷,还摆在堂中的案几上。至于案卷底下厚厚那一摞的是什么,沈风也不知道。

江听雪趴在长毛地毯里,手边放着沈风书写的阵法秘笈,一遍遍在白纸上默写自己背下来的灵蛇符文。

她听到沈风进来的声音,但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素来生动的脸上满是疲惫。

学习伤人啊……

沈风拿起海大人送来的那一堆文件,挨着江听雪坐下,只看了个题头,就开始头疼。

两份案卷倒还好说,底下那些……

《鬼蜮集市规则修正提案》。

《鬼蜮司法机构调整提案》。

《鬼蜮集市管理结构调整提案》。

《刑罚……》

《民生……》

沈风的脸一下子比江听雪垮得还厉害,无尽的疲倦席卷了他的身体。

他把这一堆提案放在旁边,拿起案卷一页页翻翻过去。

吊死鬼刘文瀚交代的内容不多。

“原本的吊死鬼是清朝末期的一个举人,考到五十岁才中了个举,偏偏大清又完了,一时想不开,吊死了。这个举人实力强又很谦逊,但好奇心太重,非要跑去研究太初宫外面的封印……连着研究了两三年,终于中了善元的计,画下了奉献自身躯壳的法阵……刘文瀚死后占了他的躯壳,继承了他的实力。”沈风对江听雪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在鬼蜮百年,又说是血心会送去灵界的。”江听雪恍然大悟。

李行谦那份案卷里,则是交代了血心会成立到现在,他所知道的一切……

内容过于细致,以至于血心会这些年的经历,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从自己眼前划过……

“李行谦在瑞士银行还有一个账户啊!”沈风忽然停止翻阅,说。

听到他的话,江听雪从秘笈里抬起头,招招手,一杯茶水飞到了她的手里。

“我前几年总能听到电视里这么说,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挺新鲜的。”江听雪说。

“匿名账户,余额两个亿,美元。”沈风说。

江听雪手里的茶杯掉在了秘笈上,沈风怀疑她是故意的,但是没有证据。

“加上我们从血心会地下搬出来的道具,接下来布局需要的花费,鬼蜮未来几年发展的经费,放假之后我们出去玩儿的钱,就都有了。”沈风盘算起来。

“放假?”江听雪一脸的难以置信。

“放假。等到安稳下来,我们就放个长假!等到六个师长救出来,鬼蜮接下来就交给他们——改革的事情也交给他们。”

江听雪把湿掉的秘笈放在案几上,问:

“其他六位师长能同意?”

沈风扶额叹息。

那确实够呛!等到解决掉太初宫,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沈风叹了一声,继续翻阅案卷,脑海中放着电影,直到看见一行文字,血在刹那间冷了下去……

江听雪从案几上取回沈风为她抄录的阵法秘笈,捏了两个手诀,把上面的茶水提取出来,扔到门外去。

“怎么了?不舒服?”她察觉到沈风的呼吸不对,忙问。

“我对不起你。”沈风的声音有些干哑。

他早想过,那件事如果真的被确认真的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该怎样处理……不能躲,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躲!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正面去面对!

尽管早有准备,到了这个时候,沈风还是很难过……

“你终于肯承认,在短短几天里学会用得上的灵蛇文,还要背会一堆手诀口诀阵法,还有一些道具的制作方法有多难了?我听说,你们当初学全灵蛇文,至少要上半年的课!”江听雪叉着腰,气鼓鼓地说。

沈风咽了咽唾沫,嗓子里干得发疼……

“太初宫一直在查我,他们想知道他们的仇敌近况如何……这个任务被交给了当时是会长的严春生。严春生不是顺着我这条线查到鬼蜮去的,他是从太初宫那边知道的!”

“他去了鬼蜮,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鬼蜮现身了。严春生察觉到事情不对,四处去查我的下落,最后查到了转世后的我的身上,他尝试刺杀我,被青阳子拦住了。”

“严春生告诉太初宫,我在鬼蜮内城之中发号施令,他这种普通客人没资格去见,告诉太初宫鬼蜮发展得极好,以此作为我还在坐镇鬼蜮的证明!”

“两年前,严春生失了势……李行谦占据了明面上大部分势力,渗透了原本由严春生牢牢把握的一部分势力,今年,他发现了转世后的我。”

说到这里,沈风几乎掏空了自己的脑子,剩下能说的,就只有那一段惨烈的过去。

“李行谦安排了2月的那一场车祸,向太初宫邀功,之后却发现并没能杀死我……太初宫怒斥李行谦的愚蠢,并决定把我拉进研究所里来,拉到他们的游戏之中。为了试探我,他们将视线投射到了你的身上……”

江听雪踉跄后退,跌倒在了地上。

沈风想去扶她,动了动手指,却不敢动……

被间接害死自己的人搀扶,她会不会觉得很恶心?

江听雪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沈风伸出手去,想安慰她,可是,这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抹平的伤痛……

沈风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江听雪在无声地哭泣。

他的脑子急剧地转动着,想着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恨我吧,但,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会杀掉他们,如果你要离开,也请在威胁被清除之后,好吗?”

“我要想想。”

江听雪勉强爬起来,她别过脸去,不想让沈风看到她发红的眼睛,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鹤鸣阁。

沈风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停了很久,像一片枯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