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太平村

羡江南城废铁厂里。

沈风坐在从当铺里抽出来的紫檀木官帽椅里，左右各立着一只火把，攻略悬在半空一页页整齐排列。

沈风对着这些攻略认真思考一阵后，从当铺里取出一只笔记本，撕下一页纸来，又取出圆珠笔写了一行字，召唤信使。

他从当铺里选了一下，选中当初买给吴老四的那支手机，随意检查一下，确认手机没有锁，里面也没什么私密文件。

沈风把相册清空，又把吴老四的微信账号给退了，将手机与自己写好的“信”装进信封交给信使。

“传给徐天尧。”他说。

一分钟后，猎隼带着信封回来了。

信封还是刚才的那个信封。

沈风摸出里面的手机，自己刚才写的那封姑且称之为“信”的纸张则不见了。

唤醒手机屏幕，轻车熟路地点开相册，毫不惊讶地发现里面已经多了一张照片，一张茶水的照片。

沈风从当铺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一只水杯，把水倒在杯里，开始结印……

五秒钟后，沈风带着徐天尧从鬼蜮迷林外中转，回到了南城废铁厂。

“你有什么想问的？”徐天尧单刀直入。

“你这个攻略，是结合几波不同研究员的闯关经验整理出来的？”沈风问。

“三批。”徐天尧说。

“三批……那故事出现变动，发生在什么时候？”沈风又问。

“难说。这三批研究员，最晚进入059世界的，是在四个月之前。最近三个月，我们监测到进入059世界的研究员，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当然，没监测到的我就不知道了。”徐天尧摸出一根烟叼在了嘴边，却没有点上。

“故事出现变化，这种情况，以前有发生过？”沈风问。

“没有，不然论坛里那些攻略经验也卖不出去。”徐天尧的回答斩钉截铁。

沈风点点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就你知道的这三次闯关里，没有哪个一个研究员都没死吧？”沈风问。

徐天尧不解地看了沈风一眼，道：

“087副本里都能死好几个，闯059怎么可能不死人？”

说完，他皱起眉头看向门外，捂着心口，本就不好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

进059副本，在没有靠谱攻略的支持下，怎么能不死人？

今天进去的那一组研究员，情况很凶险……

沈风看向空中漂浮的攻略之中的一页，上面写着初始故事里，写给闯关研究员的规则。

“太平村生存规则：

1、人死万事空，死者勿再提。

2、要脚踏实地，不要心生妄想，那会给村子带来灾祸。

3、太阳落山后不要外出，那很危险。

4、有些秘密，是永远不会呈现在阳光之下的。

5、你难道想呆在这个偏僻的破村子里，直到老死吗？

6、不要喝村子里的水。

7、你有时会听到墙壁之中有人说话，别理会。

8、不得冒犯寿山。

9、时间似乎凝结了……”

“卖攻略的人说没说，那几个研究员都是怎么死的？什么时间死的？”沈风问。

徐天尧从嘴边取下那支没点燃的香烟：

“怎么死的……第一批里死了七个，其中五个死在夜里。其中两个是因为互相算计，都喝了村子里的水，还有三个是白天实在找不到线索，耗不下去了，059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太多……他们在059度过了一千个日夜，认定规则5说的是这场游戏不会有尽头，于是冒险夜间外出寻找线索，死因不明。剩余两个，推错了主线，死在了暴走的崔家家丁手里。”

“第二批死了四个。其中一个死在夜里，原因，出门后被变异的村民杀害，为什么出门没人知道。这一批里有个精神崩溃的，故意激怒了崔家家丁，连同他自己在内的三人因此死亡。也因此，其他人排除一条错误路线，之后再没人伤亡。”

“第三批，死了八个……”

听到这里，沈风忍不住抬手打断了徐天尧的话。

“第二批有人发疯死了四个，第三批反倒死了八个？”他问。

“对。”徐天尧点点头。

“这个数据没错吗？前面再怎么舍不得积分都还好说，059副本，危险系数那么高，他们就不能组团去论坛里买几条经验？”

“数据没错，那一场闯关里恰好有学委会的人。”徐天尧回答。

“那我没问题了。”沈风说。

徐天尧点了一下头，说下去：

“第三批死了八个，其中三个死在郑戎坟前，在副本里呆了两千多天，干了两千多天的粗活儿一直没能找到线索，熬不住所以选择挖坟寻找线索。还有五个，是因为其中一个研究员发疯，一一给害死了。”

“为什么会发疯？”沈风问。

“你问哪一批？”徐天尧问。

“有疯子的两批都问。”沈风说。

“第三批那个偷拿了一颗夜明珠，我感觉不对劲，真能贪婪到那种程度也活不到进059副本的那一天，所以，我让进入副本的研究员小心再小心。第二批那个应该就是干活干到发疯了，人闷闷的，后来三颗夜明珠也没有哪一颗是从他身上找到的……疯了也正常，据说在太平村干活跟天天上刑没区别，还要挨打挨骂。”徐天尧说。

“生活困苦，没有尊严，未来无望……妄想，贪婪，人死万事空。”沈风总结道。

“你说研究员的死因？”徐天尧问。

“也在说郑戎。”沈风说。

徐天尧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吃个丹药就能成仙’的好事，也没有把一个活人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门，再不作任何考验，就能因此炼出神奇丹药的说法。”沈风说。

“类似的故事，在志异类小说之中还是有的。”徐天尧接话。

“假的，毫无用处，一部分是道士们编出来哄骗多事又不好惹的甲方的，让他们有些敬畏之心，不要在自己不懂的领域指手画脚。还有一部分是写话本的作者们编出来的。”沈风摇摇头。

徐天尧笑了一声，道：

“是吗？类似的故事小时候听得太多，长大后又进了研究所，我也怀疑过，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喝露水吃仙丹的那种神仙。”

“有神仙，但成神成仙都很难，绝对不是吃一粒丹药就能成的。”沈风说。

徐天尧笑笑，话锋一转，道：

“不过，我记得你说过，是人们的信念催生了规则世界，那磕丹药成仙一事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沈风向他解释：

“道理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只是，在你发给我的那个故事里，‘郑戎命格特殊可以帮忙炼天丹’是崔老爷子说的，无法证实，崔府一家不是什么地仙，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如果地仙一说是假的，炼丹一事是否为真，就难说了……当然，也有可能，炼丹是真的，命格特殊也是真的，崔老爷子只是在身份一事上说了假话。我们先假设，炼丹一事是假的。”

“那……崔家人接郑戎去府上住，是为什么？”徐天尧发现了沈风想让他发现的问题。

“如果他们迫切地想找到夜明珠，为什么要杀死郑戎，对付这样的人，严刑拷打就好了……讲理讲不通直接杀人，真的是走火入魔吗？”沈风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紧接着，沈风尝试朝着另一个方向梳理线索：

“如果崔家人是真的要炼丹，只是在身份一事上说了假话，派出家丁也真的只是去找夜明珠……那研究员在把三颗夜明珠放回到壁画上后，这个故事还有什么危险可言？如果夜明珠有问题，研究员当时就无法通关……难道是又有人把夜明珠偷出来了？还是说，墓塌了？”

徐天尧说出了自己知道的另外一些情况：

“闯关小组使用召唤仪式向外求援，其中一次指向的是我。他们自称身处太平村，进入副本的时间点，是在郑戎死亡七年之后……因为郑戎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平村村民将墓道之中的壁画视为信仰，他们每年举行仪式，供奉写有崔氏父女名字的神位，相信崔氏父女会向他们赐福。”

“名字？我拿到的攻略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这对父女的名字。”沈风说。

“村里的神婆受到托梦，得知了他们的名字。”

徐天尧说着，从空间袋取出一副金丝眼镜、一只写有新灵界文字的耳机仓，在眼镜腿上面按了几下，递给了沈风。

沈风接过金丝眼镜，一眼就看到了两边眼镜腿上小巧到几乎看不清楚的按钮，同样大小的按钮，左右各有三个。

透过左边眼镜片，沈风看到的是对面的徐天尧，右边的镜片里却在播放录像，太平村里的录像！

徐天尧打开耳机仓，递到沈风面前：

“这是赵寻他们通过召唤仪式传递过来的。”

沈风接过蓝牙耳机戴上，听到了一阵很小的说话声。

赵寻：“会长，你即将看到的，是太平村一年一度的拜神仪式。”

“我们在这里拿到的身份，要么是地主家的低等奴仆，要么是拖欠地主地租的贫农。这里的地租是农户每年收成的七成！万恶的地主老财！”

“我们的时间太紧了，规则限制了我们的行动，不把地主指定的任务做完，根本就无法外出寻找线索！我们从鸡叫开始干，干完那些活儿夜都深了……就算我们想办法在白天把活儿干完，他们也会找到别的我们无法拒绝的活儿让我们去做！队伍也被完全打散了，想要相互掩护，抽一个人出去找线索都做不到。”

“每年只有拜神的这一天，我们才有大块时间去寻找线索。059世界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我感觉我们的时间快停滞了……或许你要问，什么是时间停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副会长，曼云，甚至陆耀扬都有这样的感觉。”

画面左右移动，拍到一队拖着长辫子的村民，他们各自抱着一个一人高的纸人，那纸人扎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纸人都是侍女形象，衣袂飘飘，眼帘半敛。

抱纸人的队伍足有二十个人。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抱着大木盆的七八个厨娘，木盆里或是装着烤鸡，或是堆满了白馒头……

“会长，你看到了吗？烤鸡，馒头，后面还有猪肉牛肉……这些东西在太平村都是珍贵物资，平时地主家吃点白米饭都要往里面掺一堆粗粮，还要配上红薯，穷人家更是三天饿九顿！可是到了这个日子，珍贵的食物就会跟不要钱一样堆出来，推到山上去！”赵寻的声音又压低两分。

这时，一个男人吼道：

“赵寻，你他娘的又在偷懒！快给老子干活儿！”

画面闪了一下，一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好，咧。”赵寻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应答之后，赵寻动了，画面又晃了两下，赵寻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驴车。

驴车上堆了不少纸扎的金山，半人来高，很是壮观。

距离驴车不远处就是拼起来的三张八仙桌，桌子上也有一些纸扎金山、纸扎车马。

赵寻端起桌子上的一座金山，画面里就只剩下了金山。

“蛤蟆山现在被称为‘寿山’，壁画里那个崔家父女分别被称为‘寿神’和‘寿仙’。平日里，蛤蟆山也不让人随便上去的……每年清明节前一天，村里都会把活着的村民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打扮起来，他们称这个村民为‘寿星’，傍晚，村里最有地位的四个男人会把寿星抬到圣山上去，让寿星代替村民拜寿。我们这些没地位的就抱着其他贡品。”

赵寻把金山放在驴车上，左右看看，又把那座金山抱回到了桌子上。

“清明节当天鸡叫三声，村民就会去山上把寿星接回来……有的寿星直接就死在上面了，这种就被说是没有福气的，命格轻接不住那么大的福气。能活下来的，就接下来，贡品也拿下来，村里大摆流水席，吃到日上三竿结束。”

赵寻把放在桌子上的金山抱到驴车上，低声念叨：

“副会长和陆耀扬在第二年拜神时，就偷偷溜出队伍，留在了蛤蟆山上。他们发现村民撤离后不久，那个寿星就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听他们描述有些像是心肌梗塞。他们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当初那条墓道的位置，还因为违反了规则，差点死在上面……”

他又把放在驴车上的金山抱起来，想了想，放下来，转而抱起一旁轻一点的纸马，放在八仙桌上。

“之后每年我们都会有两个人溜出队伍，冒险寻找墓道……我们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幅壁画上，可是，谁都没能找到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