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身死，再回灵界

送走徐天尧，沈风枯坐畅言堂门口，目送夕阳落下。

傍晚，沈风回了一趟翠竹园，走进他居住了十八年的老房子，这一次，他没有忘记携带钥匙。

沈风用钥匙打开门，昏暗的光线下，空气里透着沉闷。

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在某个瞬间，又无比陌生……

玄关处，墙面上挂有一幅画，画上是四朵硕大的牡丹，旁侧有题字：花开富贵！

这幅画来到家里，是在六年前暑假的某一天。

沈风在外面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球，回到家一进门就被盛开的大牡丹晃了一跟头，那时，老妈坐在客厅沙发上观看不知重播了多少次的《还珠格格》。

沈风没忍住，出言调侃：

“老妈，你的审美是变成蝴蝶追随香妃飞走了吗？你是多么时尚的人啊，怎么忽然就‘花开富贵’了？”

沙发里的老妈扭过身，给了他一记白眼：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牡丹贵气，是旺家宅的！”

想到这里，沈风苦笑一声，伸手掀起画框，露出被遮挡的电表箱。

推起电闸，许久没有运作的空冰箱发出“滴”的声响，电机轰隆轰开始工作。

沈风打开灯，又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他折回到客厅里的两张遗照前，思量许久，还是从香盒里取出三炷香点上。

袅袅的烟雾之中，沈风久久地凝望面前的黑白照片，说不上心里痛苦和无力哪个更多一些。

“我好后悔，好后悔做你们的孩子啊……”沈风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

“早知会有这样的结局，我便该去做那恶人的孩子，免得牵连了你们。”

“你们走后，我原以为，此后黄泉便是我的归途，你们会在那里等我，到那时我们一起去轮回。可恨，两短一长的残香竟然毫无意义，久别重逢的期待沦为我的痴心妄想，我们一家人的缘分真的就此断绝了……”

“若是当初能多算几步就好了，可我还是没能算到……还是没能算到……”

沈风窝在沙发里，静静看着香炉里的香燃尽，才起身走出家门。

回到鬼蜮，在鹤鸣阁里清洗了身体，沈风前往西郊树林。

在树林里行走许久，他走到一棵化形失败，灵力即将散尽的枫树脚下。

沈风用锁灵阵保住的这棵树，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拔出枫树，带着它转道南城废铁厂。

月下，沈风走进废铁厂，布置好防御法阵，确保接下来的行动不被任何外来力量打扰。

沈风最后看了一眼瀚音的命运碎片，画面之中，瀚音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沉睡。

而右前方，成为研究员后获得的空间袋静静悬浮，空间袋里空空如也。

沈风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一掌拍向自己的心口，心脉碎裂！

沈风吐出鲜血，慢慢倒了下去……

躯壳死亡前，他看到瀚音的命运碎片自行破碎，空间袋变成灰烬随风散去……

他的灵魂离开躯壳，走向放在一旁的枫树。

树木融化扭曲，最后与沈风的灵魂完美融合……

茂密的叶子变成了披散到肩头的黑发，沈风的身上凝结出一件白色的麻布短打、一条麻布长裤。

沈风双脚赤裸踩在地上，短暂地回到从灵界树林之中走出来那一日的状态。

沈风看向倒在地上的肉身，略有恍惚，从肉身的衣兜里取出一柄金色钥匙。

凭借这柄钥匙，沈风重新唤醒当铺。

先前典当掉的寿元回到身体之中，灵力在经脉里游走……此刻，沈风对力量的掌控力比在人类状态时强了近百倍！

瀚音的命运碎片被重新召唤出来，沈风听到吼声在太初宫上空激起波澜。

“沈风死了！他居然死了！”

“什么？他死了？为什么？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杀他？”

瀚音穿着中衣来到门口，并没有走出去。

“一定又是他的诡计……”瀚音念叨。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瀚音打了个哆嗦：

“我们都小瞧了他！我们到现在还是在小瞧他……”

“他死过一次，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投胎转世的……在操控灵魂这方面，沈风比我们更厉害……他居然能再转世一次？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风从当铺里取出一张手帕，为自己使用了十八年的躯壳擦净沾染在嘴角的血迹。

他取出一只瓷坛，捏了两个手诀，让面前的肉身燃成灰烬飞入瓷坛。

撤去防御法阵，沈风从鬼蜮转道去了羡江西山墓园。

在一排排墓碑之中，沈风很顺利地找到了属于父母的合葬墓。

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后，沈风终于下定决心。

他花费了两个小时，打开坟墓，把手里的瓷坛放进去，再一点点把坟墓修葺平整。

之后，沈风回到鬼蜮，把外城每一处防御法阵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

做完这些，沈风回到鹤鸣阁，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沈风在迷林外拿出手机，记下现在的时间：6点整。

他开启通往灵界的门，飞身跃入，迎着冷冽的风降落在月河河畔的黑色大石头上。

此时的沈风一如千年之前，略长的头发用簪子随意挽起，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白色的衣料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沈风盘坐于黑色石头上，在灵界的荒凉灰败之中，面向奔涌不息的黑色河流展开笑容：

“师傅，我回来了。”

沈风察觉到，河对岸有视线朝自己投来，可当他看过去，只看到了被冷风扬起的尘土和地上滚动的石子。

紧接着，左前方有视线朝自己投来，沈风看过去，除了黑色的河流什么都没看到。

又有视线从右前方投来，除了河流和泥土，依旧什么都没有。

那视线不含任何恶意……

沈风低头思索片刻，忽有所悟。

他从石头上跳下去，探出双手掬起一捧河水。

原名月河，现名黛河的河流里，每一滴水都是黑色的。

但在沈风手中，它是澄澈的。

沈风从当铺里取出一只白瓷碗，舀起一碗水，碗里的水依旧是澄澈的。

沈风心念一动，瀚音的命运碎片飞出来，落在左前方。

瀚音又在自己府邸的院落之中，跟着壁虎满地乱爬。

沈风对河面说：

“师傅，鬼蜮现在发展得很好，我很想让你看看。你回不去，我带些月河水回去，也是好的。”

说完，他从肋下取出一只牛皮水囊，灌了满满一水囊的河水。

他看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水囊里的水，水黑得像是墨汁。

沈风心中触动，眼角微微湿润。

他收好水囊，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6:05.

沈风看向左前方，看到瀚音他们聚集在宫门前，门中缝贴了一只比人还高的大海螺，沈风的声音延迟几秒钟传进去，声音不算清晰。

得到消息的速度绝对不算慢！

沈风也想看看，太初宫对灵界的掌控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看到元老们都聚在门前，屏气凝神倾听外界的声音，沈风心里生出恶趣味来。

回到黑色石头上，沈风盘腿坐下，拿起手机：

“师傅，我来给你念叨念叨这些年太初宫干过哪些好事。”

“从哪里说起好呢……八十年前，太初宫渗透出去一部分力量，在羡江市静安路的静安公墓上建立起了一间研究所，起初是通过诱骗的方式哄人入职……来，我给你念念他们写的这些玩意儿。”

沈风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道：

“尊敬的宋程先生，我们十分荣幸地通知您，您已通过本研究所的审核。欢迎您前来入职，成为我们的一员！……咦，他们还荣幸呢！元老们对人类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衡泉特殊事件研究所，是一级保密单位，入职即可享受正科级待遇……多会编排啊，还正科级！正科级什么概念？在隋唐时期差不多是正五品的官员！”

“请于1992年9月6日上午10点，携带入职邀请函，前往衡泉特殊事件研究所，办理入职……这还行，好歹安排个阳间时间。给我定的时间是0点，一群人半夜在公墓旧址集聚，没吓死两个倒霉路人就不错了！”

“您的入职信息如下，职位：研究员。薪资：每月700元……多舍得下血本啊，那时候工人工资也就200元上下。不过，太初宫最后也没结这笔账就是了，比抠门，谁也比不过他们！”

眼看着元老们的脸色难看起来，沈风暗笑一声，继续自己的表演。

“不知怎么的，他们查到我很久不在鬼蜮露面，便怀疑我死了。派遣在研究所里扶持的势力去追杀我……多幽默啊，偷鸡不成蚀把米，负责追杀我的那个人最后叛逃了，走之前还把太初宫最看好的那个家伙弄死了！”

“后来他们把我也弄进了研究所。不得不说，太初宫发挥很稳定，如果他们不多事，我这一世很可能只会是个普通人……把我弄进去又能怎样？最后强制把我送出研究所的，也是他们。”

语气稍作停顿，沈风继续说：

“他们甚至特地设置规则，杜绝了鬼蜮势力进入研究所的可能。我不知道那条规则是怎么写的……或许是，去过鬼蜮73次就不允许再进研究所？也可能是84次。反正在我提议毁掉他们设置的规则游戏小世界前，尽管已经在鬼蜮住了好多天，我还是有自由进出研究所的资格。”

沈风听到命运碎片里传来元老们的骂声。

“他们就是这么玩儿不起。”沈风说。

河流奔涌，不含恶意的注视距离更近了一些。

“玩儿不起也没关系，等到我把他们的规则游戏世界都收了，看他们还怎么横下去。那个日子不会远了……”

沈风从肋下取出一张比普通课本大不了多少的地图，那是从入职须知手册上撕下来的研究所地图。

他把地图对着河流展开。

“嘲笑完他们的手段，我们再来嘲笑一下他们的审美吧！看，他们把研究所设计成这样，好大一只眼珠子！”

不含恶意的注视又近了些，沈风听到太初宫里又传来一阵骂声。

沈风笑了一通，随意把地图折好，收回到肋下。

“还有两件事，也很好笑。第一件，当初看我不顺眼的善元，被我给打死了……他把自己的灵魂切开，不知怎么做到的，从太初宫里跑了出来，来挑衅我。他可真是一头猪啊！”

“第二件，不知是哪个……或者哪几个元老跟善元学了分割灵魂的术法，把自己切开，跑到人类世界扩张自己的势力……我没遇到他们，只抓到一些破蛇和人类信徒。可惜没正面遇上，不然，我又可以感受一下乱拳打死元老的快乐。”

看着宫门后那群愤怒的元老面面相觑，眼神各异，沈风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一部分元老心里埋下。

沈风站起来，往太初宫所在的方向望去，望到没有边际没有缝隙的高墙。

他抬高声音，喊道：

“鬼蜮一切安好！大家放心！”

一阵风吹过来，围着沈风转了三圈，呼啸着飞向月河南岸，裹挟砂石飞往远方。

太初宫里的元老只是骂，并没有更多举动，这让沈风有些失望。

有新生代怪物探头探脑往这边观望，却始终不敢凑上前来。

沈风在原地伫立十来分钟，说：

“师傅，我该走了，之后有时间再来和你聊天。”

他对着河水结出玄天印，接天罡印，转与愿印，以期克印结尾。

河流上空勾勒出一道门，沈风飞身跃入，在鬼蜮迷林外落地。

他从肋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召唤猎隼，吩咐：

“给徐天尧送去。”

上午9点，换了一身运动装的沈风在市司见到了徐天尧。

“哟，头发长得这么快？昨天还是短发！”一见面，徐天尧就调侃他。

沈风笑笑，问：

“新一批人已经到了广场？”

“到了，我走的时候已经开始受训。”徐天尧回答。

沈风懒得寻找通行令，干脆拿出师长令牌，带着徐天尧转道畅言堂。

“昨天说的人，定好了吗？”一进门，沈风就问。

徐天尧沉默两秒：

“人已经带来了，也在广场。什么时候动手？”

“有个技术问题需要攻克，应该会很快。”

“技术问题？”徐天尧很懵。

“我在尝试提升‘无视’的等级。”

“有思路了？”徐天尧问。

“没有。”沈风如实回答。

“那为什么说，快了？”徐天尧越来越懵。

“有了你们的帮助，我这边可以不必苛求把‘无视’的等级提升到连元老们的眼睛都能瞒过的程度。”沈风说。

“你让我们毁掉月河，是为了隐藏另一层目的。”

“对。”

沈风拿起早已放在桌子上的牛皮水囊，从当铺里抓出白瓷碗，倒出一碗黑水。

“你要把它倒在月河里？”徐天尧问。

沈风说：

“这也是月河水，不过，是灵界月河里的水，携带了明吉师长的诅咒。”

徐天尧二度陷入沉默。

“你选中了谁？”沈风问。

“徐亮。”

“徐亮？”

徐天尧点点头：

“还能有谁比他更合适？他是学委会成员，有那么多学委会成员受训的先例，他进入鬼蜮在太初宫眼里没有疑点。徐亮怂得令人发指，弱得让人牙疼……”

说着，他皱起了眉头：

“我这个堂弟有多笨？你离开研究所之前的记录里，学委会三个高手带他过现实副本，他都能有六次差点死在里面的记录！艾欣反正是后悔把他招进侦查部了。太初宫有耗费精力戒备徐亮的必要吗？”

沈风在心里回答：那自然是……只看一眼都嫌多！

话都说到这里，沈风随口多问一句：

“那怎么把他招进去了？好像最初没谁知道徐亮是你堂弟。”

徐天尧看了沈风一眼，有些尴尬：

“徐亮试用期任务是监视你在寝室期间的动向，危险系数比较高，而且只能他去做。”

“哦，我都忘了还有这一回事。”沈风默默扶额。

“你忍心？那可是你堂弟。”沈风问。

徐天尧的表情有些愁苦，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薄荷糖，塞到嘴里，说：

“忍心不忍心的……留在研究所里，谁能真正地护住谁呢？这次他要是死了，只能说运气没站在他这边，怨不得人。真要是输了，我想活下来都不可能，又怎么能保护他？”

至此，沈风没再多问。

“我们得做些安排。”沈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