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2章 没了体统

沈青棠晨起梳妆,便又听得观云居那头传话,说今儿不必伺候了。

便索性换了淡雅的衣裙,往老夫人所居的白鹭堂去。

老夫人虽染了风寒,到底精神头还好,沈青棠到时,她正同一个素衣妇人说话。

“玉奴给老夫人请安,给安姨娘请安。”沈青棠认出上头那位是赵渊的生母,神色恭顺地福了一礼。

安氏生得一双丹凤眼,虽穿着素白衣裳,却也无端叫人觉得她似在板着个脸,忒不好相处的模样。

“倒是个知礼的,”安氏拿眼睛瞟了一眼沈青棠,“只是模样生得太妩媚了些。”

这话一出,任是再迟钝的人,都知此人并不喜沈青棠。

沈青棠自不好同一个长辈计较,便只抿唇浅笑,依着老夫人的手势,在榻旁的绣墩坐了。

老夫人对安氏故意落沈青棠面子的举动也颇有几分不喜,到底是她儿子喜爱的女子,怎么也该抬举几分才是。

说到底,还是当娘的心里没将自个儿的儿子放在头一位。

“昨儿渊儿喝醉了酒,难为你伺候。”老夫人笑呵呵地对沈青棠道。

赵渊生得高大,沈青棠个子娇小,伺候起来自是多有不怠。

安氏听出老夫人话里抬举的意思,微蹙了蹙眉,便没说话。

“老祖宗言重了,伺候郎君本就是玉奴的本分。”沈青棠软软一笑,素手接了小丫鬟捧来的蜜枣茶。

因着安氏在场,沈青棠不好和老夫人太过亲厚,以免显得太不懂规矩。

略坐了坐,便起身告退。

不成想安氏也告辞离开,扶着婢女采菊的手出来。

沈青棠本想让安氏先走,对方却在她跟前停下了。

“渊儿到底有些太纵容屋子里的人了。”安氏瞧着沈青棠,不咸不淡地说道。

沈青棠知晓她是暗指自己一个通房丫头的低贱身份,竟也敢托大来探望病中的老夫人。

“大郎君性子宽和。”她浅笑着回道。

安氏见她是个沉稳性子,便是再刺激也不会恼怒,便也了无兴致。

“你且随我去秋园坐坐罢,到底是我儿子的房里人,总不好一次也没侍奉过我这个姨娘。”

安氏甩了甩帕子,吩咐道。

沈青棠心下也来了兴趣,这位安姨娘可是逼着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算计自己的人做正妻。

也不知素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左右她是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跟了安氏走的,也不怕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是以沈青棠大大方方地跟着安氏去了秋园。

一见安氏居住的小院,沈青棠便眉头微蹙,这人的居所怎的像个尼姑庵似的……

院墙里里外外连一枝花儿也无,唯有一座阴冷的佛堂里散发出带着些许温度的檀香味儿。

老夫人亦礼佛,可院子里从不缺四时花卉,穿衣也爱带些暗花儿的。

这位安姨娘,常年一身素衣,倒像是皈依佛门了似的。

“你一定在疑惑我这儿为何如此冷清罢?”安氏似是瞧出了沈青棠所想,径自带着她入了佛堂。

“早些年我曾失了孩儿,是以日夜都在这佛堂祈福,以求我的孩儿能转世投个好胎。”

安氏的声音里染了几分悲戚道。

沈青棠虽对她失子的事表示同情,可十数年如一日,将自己困在这佛堂中,不像是祈福,倒像是赎罪似的。

况且哪怕安氏失了一子,可不还有赵渊这样惊才绝艳的长子承欢膝下么?

无论如何也不该因着悼亡死者,而冷落生者才是。

安氏出言自苦,沈青棠只好适时安慰道:“?地藏经?中有言,身死后七七四十九日便可投胎转世,令公子想来已顺利投胎,您也可安心了。”

没想到安氏听见这话却是露出了怒容:“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他……”

话说一半,却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虽已投胎转世,我这个做娘的却日日夜夜忘不了他……”

沈青棠不由得脊背一寒,这话听着,倒有几分像是咒怨一般。

可她抬眸瞧向安氏的脸,却又不见任何异常。

白衣素服的妇人熟稔地取了经书在佛前诵读。

沈青棠微微偏头,窗外传来了雨打芭蕉的声音,竟是落了秋雨了。

她出来时衣衫穿得单薄些,冷风一吹,便有些轻微的寒颤。

安氏知晓她不自在,却也懒得理会。

通房丫头,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她好歹算半个主子,没那许多心思去怜悯一个奴婢。

沈青棠冷眼瞧着安氏颂念?无量寿经?,语气不疾不徐,语调亦平直无趣。

一时间觉得有些聒噪,略显无奈地偏头去瞧窗外连珠儿似的雨滴。

待雨渐歇,却瞧着一个颀长的玄色身影,从那丛芭蕉后头转过来。

赵渊右手执着伞,垂下的左手还拎了一篮子黄澄澄的柑橘。

还未走进安氏的佛堂中,便瞧见沈青棠蹙着眉头,颇为不耐地盯着外头的雨珠瞧。

神思一晃,便又想起她昨儿说的那句胆大妄为的话来。

亏得秋雨寒凉,才将心头的燥意拂去。

“儿来看看姨娘。”他收了伞,随手靠在门扇外,便抬步走了进去。

安氏停下诵经声,头也不回道:“真是越发没有体统了,为了个小奴婢,便追到佛堂里逼迫你的生母。”

沈青棠听得大为惊异,这妇人莫不是有什么癔症?

赵渊进来可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倒被她曲解出这许多意思。

怪道赵渊一贯是个清冷性子,想来与这位生母有着莫大的关联。

小娘子颇为怜悯地看着自己,赵渊微微抬了抬眉,倒是鲜少见她这样的神情。

“儿不敢。”他好像是已习惯了安氏这样无端的指责,只淡淡应道。

安氏却是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给惹恼了,也顾不得沈青棠在场,便道:

“跪下!”

“给你那死去的弟弟祈福。”

赵渊木着脸,懒怠计较,将手中的橘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便要去拿蒲团。

沈青棠却是拦了拦,眸光微闪:“爷可去瞧过老祖宗了?昨儿老祖宗说今儿要同您用午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