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定南北朝碧海思云

第117章 不可战胜的笑话

尔朱荣与敌斗阵的目的就是用一场硬碰硬的实战瓦解叛军的军心。

叛军粮草本就紧张,经不过消耗;他要是斗阵赢了,而从介休县进军的卫铉如果又突破叛军防线,费也头牧子的军队必将一片大乱。

对于卫铉,他十分放心,此子虽然年少、新军虽然成立不久,但是在相处的时间之内,尔朱荣发现此子与他十分相似,既敢冒险、打硬仗,又能奇峰突起,多变的风格及灵活的手段,让人琢磨不透;而他十分看重的贺拔岳和尔朱天光、叱列延庆等人用兵风格比较单一,一旦敌军主将加以利用,不是大胜就是大败。

以他对介休主将贺赖瓒的了解,那家伙不可能斗得过思维天马行空、奇谋百出的卫铉,而汾州也将被卫铉斩为南北两段,所以他现在的关键是打赢一场硬战,只要打赢了、只要卫铉杀入汾州中部的消息传来,士气低迷的费也头牧子的主力军必将军心大乱。

这种想法、以及对卫铉的信任是没来由的,也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述;用一句通俗和奇葩的话来描述,那就是“我觉得卫铉行、我觉得他可以。”

翌日巳时,他也跟贼首费也头牧子一样,站在临时搭建的眺望塔上观看两军交战。

两人军队都是直指对方的锋矢阵,有所区别的是叛军全军皆骑,前方是两千名手持“马槊”的重骑兵,正后方是一千名弓骑兵、后方左右是两个轻骑兵组成的千人队。其目的明显又简单,即是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迅猛速度攻破尔朱军。

尔朱荣的五千大军则是步骑结合,位于前方的是两千名刀盾兵、其后是一千名长枪兵,长枪兵左右分别是一千名手持“马槊”的重骑兵,至于弓弩兵,一个都没有。

看清对方的兵种以及部署,尔朱荣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不出他之所料,费也头牧子这个匈奴狗果真只会用骑。

“击鼓进攻。”费也头也看清了尔朱军的部署和兵种,同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长枪兵确实是骑兵的“克星”,然而尔朱荣这条胡狗摆在前方的两千名刀盾兵在重骑兵的冲势之下,必死无疑。只要重骑兵顶住和冲破尔朱军的盾阵,紧随其后的一千弓骑兵就能令那一千长枪兵全军覆没,倒是后方两千重骑兵比较麻烦,不过重骑兵笨拙,他那与之对应的轻骑兵能够轻松把对方的战马活生生耗累、耗死,然后可以利用灵活轻便的特点,将走不动路的重骑兵刺死。

“咚、咚咚、咚咚咚。”随着费也头牧子一声令下,进攻的战鼓声大作,五千名叛军骑兵发动了攻势,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尔朱荣的军队席卷而来,尔朱荣嘴角绽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旁的观战的叱列延庆和段荣、慕容绍宗看到叛军毫不停滞,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脸都变了,叱列延庆向尔朱荣道:“我军步卒怕是抵御不住重骑兵。”

“抵御不住就不要抵御。”尔朱荣扬起右手,伸出食指向着前方轻轻一压,淡淡地道:“旗帜传令,步卒撤退。”

此言一出,叱列延庆和段荣、慕容绍宗顿时大惊失色。

两军堂堂正正对决之时最忌讳撤兵,兵力不多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兵力超过数千人,很难在撤退的同时对令各军各部保持有效指挥,稍有不慎就会全军崩溃。尤其是步卒面对来犯的骑兵之时,更不能后撤;否则的话,敌军就能轻而易举的从背后碾杀而来。

叱列延庆咬了咬牙,出声劝道:“我军要是骤然后撤,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大都督三思啊。”

段荣也劝道:“是啊大都督,我军哪怕战死也不能后撤。”

“我有准备,无妨事。”尔朱荣摆了摆手,重复下令道,“传令,步卒撤退。”

号令传下,尔朱军三千步卒虽然依令后撤,可是将士们并没有因此而崩溃。

尔朱荣的确是想打赢一场血淋淋的硬仗,以此来动摇敌军军心,但是却不代表他漠视嫡系精锐的生死,此时的撤退不过是引诱敌军全速来攻罢了,若费也头牧子以为他估算错误,因带错兵种而撤退,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酋长。”另一边的瞭望塔上,一名将领看到尔朱军后撤,兴奋的大叫道:“尔朱军步卒全部退了,显然是承受不住我军铁骑那强大的气势。”

恐怖的骑兵之所以被称为陆战王者,主要在于无可匹敌的凶悍气势、强大无比的冲击力、灵活迅猛的机动性。交战时,骑兵利用凶悍气势瓦解敌方士气和战斗意志;利用强大冲击力粗暴的撕碎敌军防御,打乱敌方阵形;利用灵活性寻找敌方弱点,射杀敌方有生兵力。

要想做到以步克骑,首先要承受得住骑兵给人绝望的气势,其次是限制骑兵的冲击力与机动性。唯有如此,才能挡下骑兵强悍如巨浪的攻势、择机反击。

说起来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要想真正做到以步克骑却是千难万难。再从目前来看,这名战将觉得尔朱荣的军队连铁骑的气势都承受不住。

“哈哈,尔朱天宝小儿定是没有想到我军全军皆骑,也没有想到我会把两千重骑放在前方。如今为了保全步卒,只好引兵后退。然而他想多了……”费也头牧子也是这么想的,他难掩兴奋的拍了拍身前扶杆,大声道:“传令下去,令各军加紧进攻,一举击溃尔朱军。”

“咚、咚咚、咚咚咚”的战鼓声骤然一紧,叛军骑兵猛然提速。

冲在前方的重骑兵手持战槊,兴奋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士兵。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战槊斜指前下方,企图借助马力,从背后刺死“奔逃”的敌军步卒。他们眼里只有前方的敌人,没人留意到地上蕴藏的致命危机。便在此时,前方将士战马忽然往下一沉、往前一铲。

一名士兵顺势看去,只见地面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自己的战马正是踩到铁蒺藜之上,这才马失前蹄,他张开嘴、声嘶力竭的令后方大军停止前进,然而重骑兵的士兵和战马都穿着厚重铁铠,本就十分笨重不灵活,此时又是全速前进,岂是说停就能停的?更何况此时全军冲锋,一旦停下,一定被后面的士兵撞到一处,然后一起成为后方大军的障碍物。

随着第一排重骑兵惨嘶倒地,后面的重骑兵纷纷被绊倒在地,然后又被后方的袍泽践踏而过……一些骑术精湛、力大无穷的勇者还能起身,但更多士兵直接在倒地过程中,要么摔断脖子、要么被后面的士兵活生生踩死,即使是起得来的士兵,也被后方的重骑兵撞死、撞飞。跟在重骑兵后面的弓骑兵前面几排收势不住,也一头撞了上去。

霎时间,叛军两千重骑兵、一千弓骑兵在没有遭到任何攻击情况下,便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人马尸体、伤兵伤马在这片区域堆成了一道血肉城墙。

“令左右两翼重骑进攻,歼敌轻骑;令步卒绕过铁蒺藜地带,从左右包抄敌军弓骑兵。”尔朱荣兴奋得把扶栏都拍断了。

临时利用“铁蒺藜阵”对付敌军骑兵,其实也是尔朱荣的第一次尝试,提倡思路的人便是卫铉。当初北上恒州之时,他把卫铉带在身边教导,卫铉听他讲解、虚心受教,但是遇到不同理解或者有不同意见时,他也会直言说出。尔朱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给他解惑,或者一起探讨和辩论。

在他悉心指点、倾囊相授下,卫铉对用兵之道有了更深入了解,而卫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也给他带来新领悟。

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认真,最后各有所得。在探讨的时间之内,也提了兵种相克、多兵种配合作战等事。说到重骑兵时,尔朱荣认为重装骑兵拥有极大的防御力与冲击力,在阵地作战时,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具有被很难杀死优势。

卫铉认为笨重的重骑兵有极大的局限,重骑兵不适合长途奔袭或快速机动,而且重骑兵全靠力量来冲跨对方阵形,发起攻击的惯性太大、无法有交停止,一旦阵型被打乱、或者战马承载不住惊人的重量,重骑兵就会相互践踏。

此外就是重骑兵在实战之时,特别挑地;如果地面松软,就会陷了进去;如果地面硬,可以挖洞、或者布设伤马的障碍物,如此一来,也能让重骑兵相互践踏、自行崩溃。

这个战场的地面十分坚硬,双方约好斗阵之后,为了防止对方连夜搞鬼,都派人守着,所以挖洞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尔朱荣便让三千步卒带上铁蒺藜,在重骑兵直直冲来之时,一边后退一边把铁蒺藜洒在地上。

尔朱荣也没有想到效果这么好,此时见到法子奏效,悬着的心终于松了。

就在此时,尔朱荣的重骑兵对叛军轻骑兵发动了进攻,尽管叛军也打得十分顽强,但是重骑兵防御力好,人人只攻不守,任敌军骑兵如何冲击,他们始终巍然屹立,最初的冲势被抵消之后,重骑兵越来越稳定、开始主动进攻,一步步的向前杀去,每前进一步,都将数百名身穿皮甲的叛军骑兵被刺死。

而长枪兵和刀盾兵默契,长枪兵在两个刀盾的掩护之下,将叛军弓骑兵纷纷刺下马来。

费也头牧子的心却越来越凉,惊得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收兵,传令收兵。”

“当、当当、当当当。”收兵的钟声急促响起,叛军骑兵如潮水般退兵,但尔朱荣一声令下,重骑兵在对方调头之时忽然加快速度,从背后掩杀而去。叛军大败,被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狼狈逃回了大营。

“传我命令,收兵回营。”望着远去的大纛,尔朱荣遗憾之极,若他对这种战法有信心,并且部署五百轻骑,一定可以杀到对方的瞭望塔下,然后将费也头牧子生擒活捉,使这场战争止于今日。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都督。依末将之见,此役过后,费也头牧子未来几日怕是不愿出营与我军交战了。”叱列延庆说了自己的推测,拱手问道:“大都督,我军接下来应当如何行事?是继续对峙、还是攻克离石、阳城?”

尔朱荣目光从战场之上收回,炯炯有神的虎目从身边的叱列延庆和段荣、慕容绍宗脸上逐一掠过,沉声道:“所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强攻为宜。费也头牧子虽然不会出来与我军交战,但是我有办法把他逼出来。自今日起,给我没日没夜的骚扰东南方的阳城,迫使阳城守将向他求援,或者向隰城守将求援,只要他的军队从营里、城里出来,我们便歼敌于野外。”

定下作战计划,他点将道:“段荣,扰敌之事由你负责。”

“末将遵命。”段荣抱拳应命。

尔朱荣目光看向叱列延庆,说道:“叱列延庆,你率本部士兵游弋在敌军和阳城一带,若敌军出营,歼之。”

“慕容绍宗,你带三千精骑向东,给我监视隰城,并且拿下一处险隘,然后再引尔朱彦伯军登上吕梁山。”

叱列延庆和慕容绍宗抱拳道:“末将遵命。”

。。。。。。

就在尔朱荣进行下一步部署之时,卫铉率军驻扎于玉泉山西南麓一座山谷之中。

山谷东、北、西三方都有山林遮挡,而谷口则是直指西南方,里面地势开阔,有一条西北山势流淌下来的河流,河水清澈见底,最深处只没过人的膝盖。

此时虽然还没有到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刻,然而炎炎烈日便已照得让人闷热难当,士兵们喂好战马,便牵着去丛林养精蓄锐,等待出发的命令。

溪边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卫铉和叱列平、韩轨、若干惠、厍狄干、寇洛、临时任命为行军司马的柳师道聚到一处商议军情。

在卫铉面前的一块石头上摆着一张汾州地图,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抬头道:“按照这里与离石城和阳城、敌营、隰城、新城的距离来算,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拿永和城,在端掉敌军粮食中转站的同时,截断南北叛军的联络,之后再占领西边的供给离石的粮食转运站——新城。”

“时间虽然比较宽裕,但是我们不能有半点大意之心。毕竟现在距离杀败贺赖瓒已有几天时间,而成功逃离的溃兵恐怕已经把这个消息分别送到州治蒲子城、费也头牧子之手。如果不能尽快完成这个计划、或者被南下救援的大股敌军主力拖在某个地方,不但让奇袭计划宣告失败,而且一为分二的两支新军还有被逐个击破的危险。”

“将军言之极是。”叱列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犹豫半晌,说道:“照将军之言来说,的确是拖不得了。只是我们轻装上阵,没有一件攻城武器,如果强攻有强兵五千的永和城,结果不仅死伤惨重,甚至还拿不下永和城。不如想办法引永和城叛军出城?”

“正有此意。”卫铉笑着说道:“永和城有兵五千,我们攻不下,可是据斥候来报,新城只有一千精兵、两千乡兵,而且此城城墙只有一丈五、又没有护城河,然后离石和叛军主力的粮食皆从此城输出,其重要之处,远胜永和城。如果我们事先派人入城当内应,破之不难。”

“为了确保前方大军有粮可食,永和城守军必然要救援,若是来援,我们打他个半道伏击。”

沉吟片刻,卫铉又说道:“至于永和城攻得下更好,即便攻不下,也无所谓。”

众人不禁愣住了。一时不解其意。

蹲在一旁的斛律光却是听得双眼一亮,佩服道:“将军英明,佩服之极。”

“我想我也没有明白将军的意思了。”王思政亦是说道:“诸位将军,我们此行任务是不许一粒粮食、一支箭矢送到叛军主力手上;只要达成这个目标,占不占领城池都不重要。而叛军无粮,或者听说粮道中断,其军必乱;大都督自也有了破敌良机。”

“不错。”斛律光猛然点头道:“我们全军皆骑,若是在野外,我们就能发挥骑兵优势、避强击虚,令敌军防不胜防、无从防御。若是在城里与敌人对峙,等于是自缚手脚、截长取短。”

众将恍然大悟之余,又是深感羞愧:自己竟然被两个小孩子比了下去,真是丢人。

就在此时,姜衍前来禀报:“启禀将军,部署在永和城的斥候来报,称有一支运粮队向新城行进。”

众人闻言,尽皆大喜而起,卫铉令道:“加派斥候,严密监视那支运粮队。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喏!”姜衍应声而去。

卫铉看了看跃跃欲试的众人,笑着说道:“永和城在这座山谷西南、新城在山谷西北,我军从这里向西直行,必到遇到那支运粮队。我们立刻出发,去干他。”

“干他!”众人轰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