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邂逅俏佳人
入朝的封疆大吏、地方要员多是携带家眷、奴婢、亲兵入京。在他们前往官署办事的时候，难得入京一趟的家眷无事可做，要么是携带随从游赏京城，要么是携带随从前往洛阳三市采购异地他乡的奇物。及至酉时，大家尽兴而归，分别从各个方向返回鸿胪寺驿馆。
大家在本地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此刻都急着返回驿馆，自然不会有人依次排队、谦逊礼让；人人这般乱糟糟的竞相上前，从而致使四门大拥堵。哪怕是奉命前来维持秩序、疏导车马流的右卫精锐也是无可何奈。
约莫酉时五刻，卫铉和十名亲兵组成的队伍拐出主街，折道走向治粟里南门，立刻就发现前方堵得水泄不通。
卫铉见势不妙，想要沿原路退出，却不料后面驶来很多马车，车与车之间的缝隙连他们的战马都过不了，其后的马车又不是前方车辆排成一条线，致使后面的缝隙也被拉车的马匹给占了。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下马等候，以免发生冲撞。
千乘县开国侯、太常卿李神俊的车队就在卫铉等人的马屁股后面。他倒不是要进入鸿胪寺驿馆，而是刚从城南的四夷馆回来；他在今日朝会上目睹了卫铉献犁一幕，一眼就认出东张西望的卫铉。同车的人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只好伸出脑袋，朝车旁的家兵轻声说了一声，令其上前搭话。
“河东公，后面是太常卿的车驾，能否让让？”家兵其实明白卫铉等人已经无处可让，自己的要求非常不妥和无礼，但是主人的命令不敢不遵。
“太常卿大驾在此，我们本该让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即便我们挤出一车缝隙，前方也过不去。我相信军队已经不准车马行人往这边行走了，只要拥堵的人进入治粟里南门、治民里北门，就能畅行。还请太常卿耐心等上一两刻。”卫铉连太常卿是谁都不知道，也不想得罪人；如果是正常情况之下，礼让一番却是无妨，但现在整条街都堵得严严实实，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却要他避让一旁，这分明就是在找茬。
家兵施了一礼，回去复命了。
“车上又不冷，你且安心等着吧；何苦为难人？”李神俊听完禀报，对车中人说了一声。
他和李神轨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前者出自陇西李氏、后者出自赵郡李氏。李神俊今年五十岁，他非但不是仗势欺人的恶人，反而博学多闻、谦逊知礼，凡是与他交游的人皆为当世名士，而且乐于提拔有才干的年轻人；而这次找茬的人，实际上是同车的元莒犁。
李神俊是李媛华的堂叔、元莒犁是李媛华的庶女，所以两人勉强算是外祖父和外孙女的关系；元莒犁之所以能够进入四夷馆看夷人，便是央求前去安置外使的李神俊带她。
元莒犁目光透过半开的车厢前窗，一双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卫铉身边那匹高大神骏、通体漆黑如墨战马，说道：“那匹宝马好像有大食马的血统，他要是心甘情愿赠送于我，我就不为难他。”
拥有胡人血统的权贵女大多数都会骑马射箭，甚至还有人精通相马之术，元莒犁也有几分眼力、记得大食马的特征，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是个处处都想高上一等的女子，几个月前和名门闺秀乘马出游的时候，她的坐骑不如人，一直想有一匹超过所有人的宝马，而卫铉这匹战马比她想象中还要神骏、优美，一下子就生出据为己有之念。
“休得胡闹。”李神俊呵斥一声，不悦的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元莒犁目光看向李神俊，瞥了瞥嘴道：“他是谁？难不成他比我阿兄地位还高？”
“此人乃是河东郡公、上党行台都督卫铉；你家阿兄除开那个超品王爵，实际地位还真不如他。”李神俊顿了一顿，叮嘱道：“陛下对他信重有加，你千万不要给你阿兄惹麻烦。”
元勰的嫡长子元劭承袭彭城王，嫡次子元子攸最初以父勋受封武城县开国公，皇帝元诩因为和他亲厚的缘故，于是今年八月进封为长乐王，从而让元勰后人出现一门两“郡王”的盛况。但是有权有势的王公大臣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此外就是元子攸与元诩关系太好了，令软禁皇帝的胡太后异常忌惮，她想收拾元氏兄弟却缺乏足够的借口，要是元莒犁不知天高地厚，强行夺走卫铉的宝马，完全是递给胡太后一把对付元氏兄弟的利刃。
只不过事关皇族禁忌、宫廷禁忌，李神俊自然不会说与元莒犁。
“哦，原来他就是名满天下、独步天下少年战神卫铉啊。”元莒犁也是个有主意的，她慧黠灵动的眼神一闪：“阿祖，一时间也走不了，我下车去见见卫铉。”
李神俊皱眉道：“你还不死心？还想抢人家的马？”
“阿祖，我不会的。我只是一时被那宝马夺了心魄，才动了不当之念。您就让我下去吧。”元莒犁央求道。
李神俊与元莒犁其实不熟，但是他旷达直率，有些感情用事，元莒犁一声声亲切的“阿祖”让他心软了，只好无奈的说道：“千万别惹事。”
“是，多谢阿祖。”元莒犁暗自窃喜的应了一声，便走下马车，向卫铉行去，远远叫了声“河东公？”
“嗯？”卫铉自然而然的应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色美丽、明眸皓齿的彩衣小美人向自己走来，等她迈着步子来到近前，卫铉忽然发现那双眼眸眨动时，无比的慧黠；要是落入别人眼中，或许觉得这个绝色少女娇俏可人、灵动活泼，可是卫铉却觉得此女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狡……狡诈！
元莒犁看到卫铉转过身来，双眸便是闪闪发亮，再一看到宛然如画的脸庞，笑靥如花的说道：“河东公，我叫元莒犁，是彭城王的阿妹。”
“娘子唤我，不知所为何事？”人的感观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只要看对方第一眼，就会心生好感或者恶感。而元莒犁尽管很美很美，但是卫铉上过战场，对危险非常敏感，当他发现元莒犁双眸饱含狡诈之色的一刹那，就把她视为危险人物，自然谈不上什么好感了。
元莒犁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卫铉；她容色美丽，凡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男子莫不失神，然而这个卫铉的态度竟是这般冷淡，那双漠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如同屠夫看一头嗷嗷待宰的大肥猪，正考虑如何捅刀。
她努力抹除那种奇怪的感觉，笑语嫣然的说道：“河东公名满京城，我恨不能立刻一睹河东公风采，我家外祖刚才在车上说您就是河东公，忍不住出来一见。”
“娘子见到了，还请回车，以免冻伤。”直觉告诉卫铉，这个女子不安好心，他不想与之有什么纠葛。
“多谢河东公关怀，莒犁这便回去。”元莒犁竟然真的一礼而退，转过身子之后，俏脸已然笑容灿烂。
她是元家老八，她的四个姐妹都嫁人了。大姐嫁长乐郡公冯颢、二姐嫁陇西李氏嫡子李彧、三姐嫁琅琊王氏嫡子王诵、九妹嫁清河崔氏嫡子崔瓒，这四桩婚事全部是强强联合。除了死了丈夫的大姐，其他姐妹每次回家，都是带着无上的荣耀归来。
李彧和王诵、崔瓒的门第非常高，他们身为家族嫡子，各有实职、爵位在身，升官也快，一旦他们的父辈死了，甚至有可能成为一族之首。
姐妹们嫁入的名门大族强得连皇帝都不敢小觑、不敢动手，这不仅让她们本人及后人衣食无忧，而且皇族和宫廷哪怕争得再激烈，也影响不了她们分毫。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被元恪毒死了，可她至今还记得阖府上下那种天塌一般恐惧和压抑，也害怕那种感觉，所以她也希望自己嫁入底蕴雄厚、皇帝都奈何不得的名门大族嫡系，而不是兄嫂说的名门旁支、底蕴浅薄的权贵人家。
卫铉固然名满天下、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可是整个卫家就他一个人，根本无法令胡太后有所顾忌；如果已经变得喜怒无常的胡太后对他下手，他将毫无反抗之力，要是自己嫁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保障。所以卫铉从来不在元莒犁的考虑之内。
而上党冯氏家主冯敬之嫡孙、上党冯氏继承人冯轩，将处死其父的卫铉恨之入骨，同时对她意有所属；可惜其庶出叔叔、太府少卿冯豫认为她有小聪明无大智慧，品行也不好，不适合当冯氏少主母，故而成就不了这桩婚事。但是冯轩要是得知卫铉对自己“有意”，一定会挣脱其叔父之阻止，最终将她迎娶入门。
据冯轩说，其祖父亲冯敬之年纪已经很大了，再加上上党冯氏经过卫铉一番大清洗，气恨之下，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如果冯敬之撒手人寰，冯轩就是家主、她则是主母。
元莒犁之所以下车来见卫铉，唯一的目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于众目睽睽之下与卫铉来一场“美丽邂逅”。
至于卫铉当她是人也好、是一头待宰大肥羊也罢，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冯轩认为卫铉在这场“美丽邂逅”中，中意她了、迷恋她了。
而她确实有着足以让天下男人都迷恋的面孔、身材、气质、身世；冯轩若是知晓此事，定然深信不疑。
卫铉想不到元莒犁这般果断的走了，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只是打声招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