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焚琴煮鱼

第十八章 滇南暗流

昆明城外的校场上,新式燧发枪的齐射声震耳欲聋。硝烟散去后,百步外的木靶上布满了弹孔。观礼台上,云南布政使赵彦铭微微颔首,对身旁的新军统领徐振彪道:"徐将军练得好兵。"

徐振彪抱拳道:"全赖朝廷装备精良,将士用命。"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这支三千人的新军,是朝廷插入云南的一颗钉子,从装备到粮饷完全由兵部直拨,就连沐晟也插不上手。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信使滚鞍下马,急声道:"大人,临安府急报!苗寨土司龙在田聚众作乱,围攻府衙,知府请求发兵救援!"

赵彦铭神色一凛:"龙在田?他去年不是刚受了朝廷册封?"

"据说是为了矿山的事。朝廷要勘测矿脉,龙在田不肯,就......"

黔国公府内,沐晟正在品茶。听闻赵彦铭来访,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对身旁的幕僚淡淡道:"果然来了。"

会客厅里,赵彦铭开门见山:"沐公爷,临安府急报,龙在田作乱,还请公爷速发兵平乱。"

沐晟面露难色:"赵大人有所不知,临安卫所的兵员缺额严重,粮饷也不足。况且龙在田在苗寨中威望甚高,贸然用兵,恐激起更大变乱啊。"

"那依公爷之见?"

"不如先派人招抚,许他些好处,从长计议。"

赵彦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下官来时,看见新军正在操练。既然卫所兵不堪用,不如让新军......"

"不可!"沐晟断然拒绝,"新军初建,不熟悉地形,贸然进山剿匪,万一失利,损了朝廷颜面不说,更会助长乱匪气焰。"

两人各执一词,气氛顿时僵住。

最后沐晟勉强道:"这样吧,本公先调集附近卫所兵马,相机行事。赵大人且回去等消息。"

离开黔国公府,徐振彪忍不住道:"大人,沐晟这是在拖延时间!"

赵彦铭望着阴沉的天空,缓缓道:"他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传令新军,做好准备。"

三天过去了,临安府的消息越来越糟。龙在田的叛军已经攻占了两座县城,势力越来越大。而沐晟所谓的"相机行事",不过是派了几支小部队在叛军外围虚张声势。

"他这是养寇自重!"徐振彪怒道,"再这样下去,整个滇南都要乱了!"

赵彦铭终于下定决心:"点兵!新军即刻开赴临安!"

然而就在新军整装待发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昆明城西门,沐晟麾下的卫所兵突然设卡,以"剿匪期间,严防奸细"为由,禁止新军出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徐振彪强压怒火,对着守将喝道。

守将皮笑肉不笑地说:"徐将军息怒,这是上头的命令。剿匪之事,自有卫所兵处置,不劳新军弟兄了。"

双方在城门口对峙,剑拔弩张。

消息传到布政使司衙门,赵彦铭气得摔碎了茶盏:"沐晟这是要造反吗?"

"大人,要不要强闯?"徐振彪手按佩剑。

赵彦铭冷静下来,摇头道:"不可。没有朝廷明令,我们若与沐王府的兵动武,就是擅启边衅。这个罪名,你我都担待不起。"

他立即修书一封,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此时的黔国公府内,气氛同样紧张。

"公爷,这样拦着新军,会不会......"幕僚忧心忡忡。

沐晟冷笑:"赵彦铭不敢动手。没有朝廷旨意,他若敢强闯,就是谋逆。况且......"

他走到窗前,望着校场方向:"我也要让朝廷知道,在这云南,没有我沐晟点头,什么事都办不成。"

"可是龙在田那边......"

"让他闹。"沐晟淡淡道,"闹得越大,朝廷越需要倚重我们沐家。"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公爷,杨土司、木土司求见。"

来的正是云南几个最大的土司。他们一进门就纷纷诉苦:

"公爷,朝廷的理刑厅越来越过分了,连我们管教家奴都要管!"

"还有那个税务司,查税查到我们头上了!"

"再这样下去,咱们还有活路吗?"

沐晟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安抚道:"诸位放心,只要有我沐晟在,就不会让朝廷为所欲为。不过......"

他话锋一转:"如今朝廷势大,硬碰硬不是办法。龙在田这次,就是太冲动了。"

土司们面面相觑:"那公爷的意思是?"

"等。"沐晟意味深长地说,"等朝廷来求我们。"

临安府的局势在迅速恶化。

由于得不到及时镇压,龙在田的叛军已经发展到上万人,接连攻占数县。更糟糕的是,其他土司见朝廷无能为力,也开始蠢蠢欲动。

新军大营内,徐振彪急得团团转:"大人,不能再等了!叛军距离昆明只有三百里了!"

赵彦铭面色凝重地看着地图。没有沐晟的配合,新军寸步难行。所有的关隘要道都被卫所兵把守,粮草补给也受到种种刁难。

"报!"哨骑冲进大帐,"叛军攻占弥勒府,知府......知府殉国了!"

大帐内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一个将领冲进来:"大人,沐晟来了!"

沐晟带着一众将领,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帐。

"赵大人,"沐晟似笑非笑,"听说叛军越来越猖獗了?本公特意调集了三万精兵,准备亲自出征平叛。"

赵彦铭心中雪亮:沐晟这是要等局势不可收拾时,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面,既彰显沐家在云南不可或缺的地位,又趁机要挟朝廷。

"不劳公爷费心。"赵彦铭冷冷道,"新军足以平叛。"

"哦?"沐晟挑眉,"那为何新军至今还在昆明城里?"

这话戳到了痛处。徐振彪怒目而视,却被赵彦铭用眼神制止。

"既然公爷愿意出兵,那再好不过。"赵彦铭突然转变态度,"不如这样,新军与卫所兵分进合击,如何?"

沐晟没料到这一招,沉吟片刻道:"剿匪贵在速战,兵分两路恐生变故。还是由卫所兵独力承担吧。"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

夜幕降临,一骑快马悄悄离开新军大营,绕道小路,直奔临安方向。

"一定要把信送到。"徐振彪对心腹将领嘱咐道,"告诉龙在田,只要他肯投降,本将保他性命。"

这是赵彦铭的最后一招:既然沐晟要养寇自重,他就设法招安。

然而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沐晟的眼线探知。

"想招安?"沐晟冷笑,"没那么容易。"

他立即修书一封,派人抄小路赶在新军信使之前,送给龙在田。

信上只有一句话:"朝廷欲诈降除尔,若信之,必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沐晟开始调兵遣将,却不是去平叛,而是加强了对新军的监视和围困。

"公爷,这样会不会太过了?"连沐晟的心腹将领都有些不安。

"过?"沐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才刚刚开始。我要让朝廷明白,在这云南,到底谁说了算!"

十天过去了,叛军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猖獗。新军依然被困在昆明,与卫所兵紧张对峙。

更糟糕的是,由于道路被封锁,昆明的粮价开始飞涨,民心浮动。

"大人,城中开始有流言,说新军要造反。"徐振彪忧心忡忡地报告。

赵彦铭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卫所兵的营寨,面色凝重。

他低估了沐晟的胆量,也低估了云南局势的复杂性。现在不仅叛军剿不了,连昆明城都要乱了。

"朝廷的旨意还没到吗?"他问。

"还没有。不过......"徐振彪压低声音,"我们安插在卫所兵中的眼线报告,沐晟正在暗中调动兵马,似乎要有大动作。"

赵彦铭心中一沉。沐晟这是要趁机发难?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举着一面令旗:"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场对峙,终于到了见分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