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你演聊斋呢?

看着宋争渡清瘦却挺直的身板,宋芫恍惚一瞬。

不知何时,宋争渡的身量已经超过了自已,他眼里闪着光,那是一种在乱世中不愿苟安的担当。

宋芫心里默默叹了声。

乱世之中,躲是躲不过的,能主动担起责任,总归是好的。

“也好。”他叮嘱道,“到了王府,凡事多听詹先生和王爷的安排,不懂的别乱开口,更别意气用事。”

“大哥放心,我明白分寸。”宋争渡拱手,眉宇间已添了几分锐气。

宋晚舟在一旁听着,咬了咬唇:“哥,那我呢?织坊的事办完,我还能做些什么?”

她不想只做被保护的那个,乱世之中,谁都想为守护的人多尽一份力。

宋芫想了想:“库房里还有些先前备好的伤药,你清点一番,再让人熬些金疮药备用。”

“另外,组织些妇人准备绷带、煮些止血的汤药,万一有伤员,也好及时救治。”

“哎!”宋晚舟立刻应下,眼里的惊惶散去不少,多了几分踏实。

宋芫勉强笑了笑,又与两人说了些田庄和县城的安排,直到三更天,才各自歇息。

夜里,宋芫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外面忽然起风了,风声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宋芫翻了个身,盯着帐顶发呆。

建平府现在怎么样了?

舒长钰和皎皎是否平安?

广安府能守住吗?

云山县又能撑多久?

这些问题像无数小虫,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入睡。

窗外风声渐紧,夹杂着几声犬吠。

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半分睡意。

他忍不住想。

要是舒长钰在就好了。

要是舒长钰在,他一定能想出万全之策。

眼睛微微酸涩,他使劲眨了眨眼,仿佛能看见舒长钰那副模样。

眉峰微挑,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笃定,仿佛天大的事到了他面前,也不过是抬手就能解决的麻烦。

宋芫忍不住低笑一声,眼角却有点发潮。

他叹了口气。

罢了,想这些也没用。

舒长钰不在,他就得撑起来。

他宋芫可不是只会依赖别人的软脚虾。

这些年风风雨雨闯过来,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家大业大,靠的从来不是坐以待毙。

不行!

不能再躺着胡思乱想了。

他得再去看看城防图,再盘算盘算粮仓的调度,再想想还有哪些疏漏......

总有能做的事。

宋芫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踩在地砖上,走到桌前,点亮蜡烛。

铺开一张纸,提笔正要写些什么。

忽然窗户传来“笃笃”两声。

宋芫猛地扭头,一道黑影从屋檐倒钩下来,手肘在窗台上一撑,翻身落进屋内,带起的风卷得烛火晃了晃。

“宋哥,你还没睡?”暗七咧嘴一笑。

宋芫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大半夜的,你演聊斋呢?”

暗七乐颠颠地上来给宋芫磨墨:“这不是看宋哥你屋里亮起烛火,知道你还没睡嘛。”

宋芫懒得跟他贫,直接说道:“正好你来了,帮我梳理一下目前咱们手头能调动的人手。齐王大军逼近,云山县能战的都得算上。”

暗七收了笑,正经起来,掰着手指头数:“护卫队主力三百,分布在各庄子的零散护卫加起来有七百,算上临时招募的庄户青壮,能拿起家伙的约莫两千五。”

他顿了顿,补充道:“暗卫这边,我和暗五带着二十个兄弟守着你,暗九跟着皎皎姑娘,剩下的都派去前线打探消息了,暂时抽不开身。”

宋芫眉头微蹙:“两千五......对付万余大军,还是太悬。”

不过惠王府那边还有两千护卫军。

把县城里的民壮也算上,范县令先前征调了一千,虽说大多是庄稼汉,但拿着锄头也能凑个数。

......

直到外面传来第一声鸡鸣,宋芫才放下笔,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防御方案和物资调配计划。

“我去睡了,到辰时记得叫醒我。”宋芫声音含混地叮嘱一声。

往床上一倒,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胡思乱想。

舒长钰和皎皎会平安回来的,广安府能守住,云山县也能守住。

他得相信他们,也得相信自已。

***

天色阴沉,暴雨将至。

城门处,百姓们排着长队,正依次接受盘查。

有要进城避难的流民,也有听闻战事、想带着家当往乡下躲的富户。

队伍像条蜿蜒的长蛇,在城门下缓缓挪动。

守城的士兵比往日多了一倍,个个面色紧绷,目光锐利如刃。

每一个人都要被盘问半晌,包袱被翻来覆去地查,连鞋底都要敲敲看看,生怕混进奸细。

“姓名?籍贯?进城做什么?”

“俺叫王二,从衡昌府逃来的,俺婆娘孩子在城里投了亲戚......”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声音发颤,怀里的孩子被吓得直哭。

士兵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过去吧,到那边登记。”

汉子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往里走,刚迈过门槛,就被另一个士兵拦住,指着他怀里的破布包:“里面装的啥?”

“是...是给孩子留的半块干粮......”汉子慌忙打开,里面果然只有一块发黑的窝头。

士兵瞥了一眼,没再为难,转身去查下一个人。

队伍里,一个穿着体面绸缎的中年男人正和衙役争执:“我乃城西张记粮铺的掌柜,家就在城里,凭什么不让我带家眷出城?”

“王爷有令,战事期间,非特殊情况不得出城。”士兵板着脸,“您要是担心家眷,就让她们在城里待着,城里有守军,比乡下安全。”

“安全?衡昌府都破了,这县城能守多久?”男人急得跳脚,“我乡下有祖宅,还有地窖,躲进去比在城里等死强!”

这话一出,队伍里顿时起了骚动。

“是啊,城里说不定更危险......”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进城......”

“闭嘴!”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突然喝止,他缺了条胳膊,拄着根木棍,是从北疆退下来的残兵。

“城破了,乡下就能躲得过?叛军见了村子就抢,见了女人就掳,你们以为乡下是世外桃源?”

众人被他吼得一静,老兵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守城的弟兄在拼命,咱们就算帮不上忙,也别添乱。”

那粮铺掌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悻悻地闭了嘴,带着家眷往回走。

宋芫带着人出城时,正撞见这一幕。

他摇了摇头。

老兵说得对,乱世里,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城门守不住,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见宋芫明目张胆地出城,一些守在城门不愿离开的富户们顿时炸开了锅。

“凭什么他能出城?”一个胖富商指着宋芫的背影,对着守城士兵嚷嚷,“我们都被拦着,他倒是能来去自由,这规矩是给我们定的?”

旁边几个富户也跟着附和:“就是!都是城里的百姓,凭什么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