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画地为牢

青石地砖缝里寻不见半星苔痕,分明昭示着晨昏定省的规矩早刻进砖纹深处。沈修谦经年不临的别院里,乌木廊柱上缠绕的紫藤却比主人常在的宅邸更见精神,连檐角悬着的青铜漏刻都似被仆役擦拭得忘了生铜绿。

沈修谦转头吩咐:“鬼影。”他屈指叩响案头青铜镇尺,惊得铜炉中一缕降真香灰骤然断裂,"这几日你便留在庄里,守着月洞门。”龙涎香雾漫过他骤然压低的下颌,“莫让燕雀惊了宁公主的清静。”最后二字在舌尖滚过时,腰间羊脂玉禁步撞出裂冰之音。

鬼影常年跟在沈修谦身边,自然能领会他的意思,双手抱拳时玄色护腕上的金鳞纹蓦地咬住天光,肘间革带与腰间错金弩机相撞,竟迸出半粒火星坠入青砖缝。

“是!”字尚在齿间含着铁锈味,他反手抽出臂鞲中青铜令箭凌空劈下。刹那间檐上筒瓦震起细雪,五道黑影自庭院不同方向出现,玄铁靴底踏雪无痕,鸦青面甲下竟分不清是人是影。最后一人倒挂金钩悬于月洞门鎏金匾额,指间淬毒银丝早将整座院落织成天罗,连穿堂风过都要被绞碎三缕。

如羽在屋内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缓缓打量屋内的摆设,脚步轻移指尖不动声色地抚过博古架上的缠枝莲纹胆瓶。

“这几日你且在此处安心住下,我自会遣人照料你的饮食起居。待我先行折返平阳城筹备大婚典仪,两日后寅时三刻,自当有鸾凤花轿迎你入府。”沈修谦郑重地对如羽说道。

如羽指尖停留在青瓷茶盏上缠枝纹上,唇角绽开的笑意比羊脂玉案头那支垂丝海棠还要温软三分:“好。”

沈修谦很满意鬼影的表现,交代完这一切便转身朝那辆鎏金错银的暗金马车走去。伸手拂过青竹纹车帘的指尖忽停在半空,羊脂玉扳指磕在鎏金帘钩上溅起半星寒光。他登车时青色氅衣掠起的气流惊动了厢内博山炉残香,却分毫不染织金锦垫。这般行云流水的姿态,倒似早将方圆十里的雪泥鸿爪都算计得分明。

如羽掌中越窑秘色盏忽地泛起涟漪,茶汤里浮沉的不是春芽嫩茶,尽是那人转身时广袖间漏下的青铜令箭残影。她望着车辙碾碎满地冻土,忽觉唇齿间新尝的明前龙井都浸着铁锈味。菱花窗外的阳光恰巧映亮沈修谦侧脸,那温润如玉的轮廓下分明蜿蜒着瓷器冰裂似的纹路,一寸寸爬进她瞳孔最深处。

如羽执起越窑青瓷盏盖,沿着盏沿轻旋三匝,春芽随碧波逐至盏心聚作翠云。她轻轻吹散氤氲,抿茶时睫羽在瓷白面容投下青影:“雨前龙井竟能冲出雪芽银针的澄明,妙极。”盏中明月随涟漪碎成点点寒星,恰映出她眼底冰河乍破的微光。

霜影流云纹裙裾骤然绽开墨莲,扶光潜行靴跺在青砖地上惊起空响。鬓间珍珠步摇撞碎满室寂静:“公主!那人用青铜令箭画地为牢,您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品茗喝茶?”

如羽将越窑盏托在掌心慢悠悠转着,盏中茶影被碾作细碎银砂:“有何不可,省得夜半听某些人学那梁上君子叩窗棂扰我清梦。”

指尖轻弹盏壁,清越之音惊得檐角铜铃骤响,“倒是你...…”,她偏头望向霜影,鬓间金累丝蝴蝶簪翅尖正对着月洞门暗卫,“若再学那报春的雀儿往栖梧院递枝,当心被守夜的鹞鹰啄了眼。”

霜影乍然被她戳破心事,一张脸涨的通红,半天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