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绯月真君似乎早就和白观宁“串通”好了,白观宁一拜见完江院长他这个当师尊的便没了影,留下白观宁一个人面对四个无情道。

白观宁为这一刻做了十足的准备,有条不紊地向江院长陈述了他目前所学。他不仅先长孙策一步辟谷成功,还自学了不少高阶弟子才能接触到的术法,最后还不忘向江院长表达了自己深深的仰慕之情。

那气度,那仪态,那对进步的渴求,哪像是风流潇洒的合欢道院弟子,分明就是贺兰熹失散多年的嫡亲道友啊。

美中不足的是,白观宁尚未掌握无情道人说话的精髓。比如那一句“弟子仰慕江院长已久”,要是换成他出来的哦。

江院长沉默地听完,没有让白观宁离开,这足以说明白观宁已经成功了一半。

没有得到江院长肯定的答案,白观宁也不敢轻举妄动,忐忑地静候片刻后,他听见江院长问:“容貌?”

白观宁还没习惯江院长的说话方式,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院长是在问他毁容一事,忙道:“修道之人,容貌是最无关紧要之事,弟子不在乎。”

江院长:“。”

这一个“。”,就此奠定了白观宁半个无情道弟子的身份和地位。

以前长孙策作为祝如霜传闻中的道侣,拥有自由进出无情道院的资格,现在拥有该资格的要换人了。

江院长出关的第一堂课,没有传授新的内容,只是检查了无情道三人在他闭关时所学。

江院长没有对他们数月的修行成果发表任何评价,也没有关心他们这几个月除修行之外做了什么,甚至没有过问祝如霜身上的彼岸印,仿佛这些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会带着他们修行,不是因为心有师徒之情,而是他身在院长之位,肩负此责罢了。

唯一让江院长施舍般多看了一眼的,竟然只有贺兰熹手上的流绪微梦。

下课后,贺兰熹习惯性地想和宋玄机一起走,不料竟被江院长叫住了:“贺兰时雨。”

——这是命他单独留下的意思!

贺兰熹登时背脊一凉,短短瞬息,他把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全回想了一遍。

是不是许师兄把他偷偷藏话本和楼兰装的事情告诉了院长大人?可如果是这样,江院长为什么只留他一个人,宋玄机和祝如霜也藏了违禁物啊。

还是说,他昨夜和宋玄机一起睡觉的事情被发现了?那完了,他肯定要被关禁闭,一个月起步的那种。

贺兰熹汗流浃背,害怕之余忍不住悄悄瞥了眼不得不先走一步的宋玄机,却只能看到对方清清冷冷的背影。

宋玄机等人走后,讲堂中只剩下了贺兰熹和江院长两人。

贺兰熹能感觉到江院长不含情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越是这样,越是叫人胡思乱想。但他必须以沉稳镇定的姿态面对江院长。哪怕江院长真的要关他禁闭,他也不能失态,更不能慌张。

贺兰熹冷静开口:“院长。”

最后,江院长只和他说了六个字:“情,道,二者选一。?[(.)]???*?*??()?()”

贺兰熹僵在了原地,脑海瞬间空白,仿佛所有感知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抽离了。

江院长言尽于此。他走后很久,贺兰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讲台前。

迷津渡明媚的日光照在少年似雪的校服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漂亮却即将在春日前融化的雪人。

过了很久,贺兰熹才勉强找回了知觉。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将脸埋在掌心,眼睛控制不住地发着酸。

冷静,贺兰时雨,你好好想想,江院长的话是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情,道,二者选一。

道,自然是指无情道;而那个“情()?()”

字……

贺兰熹漆黑的视野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少年手捧着书本,坐在朦胧烛光中,静静地朝他看来。

是他吗?江院长指的是他吗?

其实不一定的,江院长或许是听说了他和祝如霜长孙策等人交好的事,只是在提醒他无情道之人不该在交友一事上花费过多时间。

又或许,江院长只是知道了他的本性,要求他收起无用的七情六欲,专心修道而已。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第一个想到宋玄机。

为什么,他本能地就觉得是宋玄机——为什么啊?

江院长,要他在宋玄机和无情道之间,二者选一。

江院长知道了……江院长知道了什么?知道了他……喜欢宋玄机?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他喜欢宋玄机啊,喜欢到已经被江院长一眼看穿的地步。

可他从爱,他更没想过和宋玄机结为道侣。

他甚至……他甚至不敢亲宋玄机一口。

他只想和宋玄机一起上课,一起修行,一起说好多好多的话,一起活很久很久——这样也不行吗?

理智告诉他,不行的。如果他无法割舍掉这份喜欢,来日一定会越陷越深,继续强行修无情道终会有崩道的一日。

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贺兰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远处模糊地传来笑语人声,应该是其他道院的学生。他再难过也不能让别人看到无情道的弟子掉眼泪,那样太丢人了。

别哭别哭——别哭了!

眼泪不断地从指缝中溢出,贺兰熹不得不放下手去擦,可他擦了好久都没有擦完。

还好无情道院的专用讲堂一般不会有人来,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偷偷难过。

贺兰熹干脆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需要强撑的仪态。他背靠着讲台,缓缓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上课坐的座位。

他不想退学,不想在修道之路上半途而废。

他不能让宋玄机的无情道因为自己的喜欢受到阻碍。

但他更做不到不去喜欢宋玄机。

所以……他要想办法!他要想办法让自己在喜欢宋玄机的情况下继续修无情道!

那他可以悄悄喜欢吗?就像去年一样,表面上对宋玄

机冷若冰霜,不和宋玄机说话,不和宋玄机睡觉,再也不碰宋玄机一根手指头,也不玩他的流苏金簪。

他把这些做给江院长看就好了嘛。他去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只要藏得好,江院长就不会对他起疑心了。

只是变得和去年一样而已,他以前可以接受,现在没有理由不可以。

……我可以吗?

贺兰熹问自己,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回答他的只有不断掉下来的眼泪。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自己喜欢宋玄机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在发现自己心意的一瞬间,因为自己的喜欢那么难过了。

好不容易哭干了眼泪,贺兰熹终于可以不哭了。

他似乎难过了很久,久到迷津渡的人都走完了,四周静悄悄的,静到他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柔软而无力的心跳。

贺兰熹低头揉着干涩的眼睛,正要扶着讲台站起来,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贺兰熹。”

贺兰熹蓦然抬头。

是宋玄机——宋玄机还在等他,宋玄机一直在等他。

一直到宋玄机来到了讲台前,贺兰熹仍旧维持着揉眼睛的动作,呆呆地叫出宋玄机的名字:“宋浔……”

宋玄机在贺兰熹面前半跪了下来,雪白的衣摆铺满一地:“怎么了。”

贺兰熹被围在讲台和宋玄机之间,只要稍微向前,他便能向以前一样,一头扎进宋玄机的怀里。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

宋玄机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了下了什么。”

贺兰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我……”

宋玄机望着他,波澜不惊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平静却坚定地落在他身上:“贺兰熹,你说过,要带我回金陵。”

贺兰熹心口猛地一跳。

我为什么不能?我以前能抱,为什么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反而不能抱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像过去的好多次一样,贺兰熹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宋玄机怀里:“我要你!”他在讲台前,紧紧地抱住了宋玄机:“我要和宋浔你在一起!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也不要对你冷冷地说话!”

宋玄机应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

“嗯,”宋玄机道,“我也要你。”

“我要你,但我也不想退学弃道!”贺兰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了,好像有宋玄机在,他一切的条件和要求都能得到满足:“最厉害的无情道和最漂亮的美人,我都想要!但我果然还是最想要你,我要带你回金陵!”

宋玄机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他在因为什么难过,很轻很轻地笑了声:“好贪心的宝贝。”

贺兰熹眼前一亮,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亮起了眼睛。

他的思绪太乱了,又乱又激动,都没意识到这是宋玄机第一次笑。

被说“贪心”的少年只知道在宋玄机怀里耍赖:“我就要贪心!是你说的,我漂亮,所以我多少要求都可以!”他明明说的那么骄傲,那么自信,可说完之后,又无端地生出些许自卑来,不确定地问:“宋浔,我可以贪心吗?”

“可以,”宋玄机道,“我来想办法。”

贺兰熹不久前也在想办法,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两全其美之策。他还是不太放心:“你是真的能有办法吧?”

宋玄机点了点头:“嗯。”为了安抚没有安全感的宝贝,宋玄机十分不谦虚地补充了一句:“我很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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