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会说话的肘子

248、砍他

    都司府,白虎节堂前燃烧著火盆,映得堂前亮如白昼。

    白虎节堂内,数张桌子拼凑在一起,铺开一张丈许长的舆图,固原、屈吴山、子午岭、陇山,一一绘制其上。

    此时,李玄指著舆图,低声对太子说道:「殿下,今日我上城头看了一眼,只能遥遥看见景朝天策军密密麻麻的营帐与炊烟,还未等我看仔细,周游便遣人将我驱离……」

    太子看著舆图感慨:「大好河山,我等却被困在这固原城内,像被人捂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也做不成。」

    李玄惭愧道:「是卑职无能。」

    太子笑了笑:「李大人不必自责,羽林军乃是御前禁军,平日里操训得都是皇家仪仗,来这固原边陲自然束手束脚。」

    说到此处,太子思索道:「倒是那位陈迹贤弟,或许又有了新收获,不知他今晚还会不会找上门来。」

    李玄面色一变,当即抱拳道:「殿下,若论探听情报、随机应变的能力,陈迹确实远高于卑职,卑职甘拜下风。」

    太子朗声大笑:「李大人,有没有人说你最大的优点便是坦诚?这年头,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的人,可不多了。」

    李玄认真道:「卑职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只是这陈迹市井之气太重,又利欲薰心,竟敢拿殿下的消息去售卖。殿下若重用他,保不齐他以后还会卖什么……此人对殿下虽言语恭敬,实则心中缺少敬畏。」

    若陈迹在此处,定会心中一凛。

    这位羽林军指挥使一语道破他与寻常人的最大不同:寻常人视君如父,可陈迹穿越而来,骨子里天然带著对封建王朝的批判,缺乏敬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太子目光凝视著舆图上孤零零的固原城池,语气平静:「齐家、羊家、胡家、徐家、陈家,又有几人真的敬畏天家威严呢。」

    李玄面色一正,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委身于齐家寄人篱下,日日夜夜遭人白眼,如今有了追随殿下的机会,自当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话间,白虎节堂外传来脚步声,太子赶忙将李玄扶起,低声说道:「李大人心意,孤晓得了,快快请起。」

    李玄起身,转头看向大步走来的齐斟酌,不动声色问道:「今日该你轮值,进来做什么?」

    齐斟酌抱拳道:「启禀太子殿下、李指挥使,卑职接到线人密报,龟兹街有一家名为红袖招的青楼,乃是景朝谍子的据点。」

    太子有些意外,他笑著看向李玄:「齐副使竟在固原坊间安插了线人?看来,我羽林军就算没了陈迹贤弟,也能凭本事找到景朝谍子嘛。」

    李玄心中茫然,他自然知道齐斟酌没有安插过线人……这突然冒出来的线人,从何而来?

    他偷偷瞪了齐斟酌一眼,示意他不要胡乱说话,齐斟酌却给他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太子好奇问道:「齐副使,你是何时安插的线人,先前倒是没听你提起过。」

    齐斟酌赶忙解释:「卑职来固原这段日子也没闲著,一直在默默探访市井、安插线人。先前未有收获,所以不敢向殿下禀告,如今找到景朝谍子所在,便立刻来禀报了。」

    太子展颜笑道:「如今边军不让我等插手防务,若是能抓些景朝谍子,也算是为胡将军、周将军分忧了……齐副使,若真能抓住景朝谍子,你居首功!」

    齐斟酌面色一喜。

    李玄拱手道:「殿下,我这就点齐人马,前往龟兹街将景朝谍子捉拿回来。」

    太子摇摇头:「我随你们一同前去。」

    李玄为难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您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太子拍了拍他肩膀:「走吧。」

    李玄为太子披上洁白的狐掖裘,太子思索片刻,却摘下狐掖裘扔在舆图之上:「我们便效仿陈迹混入市井吧,所有羽林军卸甲,换上常服分头前往,莫要招摇过市。」

    「是。」

    子时,上百骑御林军从都司府鱼贯而出,分为三队,向龟兹街疾驰而去。没有披甲,没有明火执仗。

    到得龟兹街外,李玄无声打著手势,一队从前街逼近、一队从后巷包抄、一队翻上房顶,踩著灰瓦屋檐快速靠近。

    李玄牢牢护卫在太子身边寸步不离,等待部下将红袖招内景朝贼子一网打尽。

    寒风里,太子白衣箭袖、束发银冠,英姿勃发。

    他手握缰绳,轻声道:「李大人,附近可曾发现边军动向?」

    李玄低声回应道:「回殿下,卑职来时专门留意过,没有。」

    太子点点头:「这次要留活口,看能不能审出背后的大鱼来。」

    正当此时,远处奔来一名羽林军,单膝跪在太子马前抱拳道:「殿下,红袖招里空无一人!」

    齐斟酌惊声道:「什么?!」

    太子拨马便走,他来到红袖招门前下马,走进屋中。

    只见红袖招的蜡烛还燃著,烛台上已经滴下厚厚的烛泪,可屋里桌椅板凳摆放整齐,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太子、李玄一同回头看向身后跟来的齐斟酌,李玄怒声问道:「怎么回事?」

    齐斟酌嗫喏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李玄扬起手中鞭子要抽过去,手却忽然僵在半空,这位小舅子乃是妻子的心头宝,实在打不得。

    片刻后,他没好气道:「问你话呢,说话啊!」

    齐斟酌还是不肯说话。

    太子按下李玄举起的手,宽慰道:「齐副使,兴许是半途出了什么岔子,不如将你那线人唤来问一问,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齐斟酌低头沉默不语。

    李玄气极,怒吼道:「你倒是说话啊,你的线人呢!军中无戏言,你敢谎报军情,小心军法处置!」

    齐斟酌豁然抬头说道:「陈迹!」

    太子微微一怔:「陈迹?」

    齐斟酌急促道:「定是陈迹通风报信,所以景朝谍子才会提前得了消息,人去楼空!」

    李玄疑惑道:「怎么又与陈迹扯上了?这里有陈迹什么事?」

    齐斟酌只得硬著头皮交代:「今晚亥时,陈迹曾来过一趟都司府,可陈大人先前下令,不让他再进都司府来著,我便做主将他拦下。」

    李玄挑挑眉毛:「然后呢?」

    齐斟酌解释道:「然后他丢下一句『龟兹街红袖招是景朝谍子据点』就走了。想来,定是我将他拦下,导致他心怀怨恨,所以偷偷给景朝谍子通风报信。」

    李玄恨铁不成钢:「既然是陈迹来送的消息,你为何欺瞒殿下?」

    齐斟酌缩了缩脖子:「我就是不想看到那小子太张狂,一天天跟独狼似的,好像就他有能耐一样。」

    太子没再纠缠此事,而是看向李玄:「李大人怎么看,真是陈迹提前放走了景朝谍子?」

    李玄没回答,他狼行虎步逡巡在红袖招内,时不时低头查看细微之处。

    许久后,李玄突然蹲在地上说道:「景朝谍子不是跑了,是被人杀了。」

    「杀了?」羽林军目光齐齐转去。

    却见李玄指著一处木地板缝隙:「行凶者虽打扫了此处,可地缝里的血迹还未干涸。殿下再看此处,桌子上也有刀劈痕迹,是新的刀印。」

    经此提醒,羽林军们四处观察:「这里的纱幔也被劈开一条裂痕!」

    「房梁上也有!」

    「这里还有一根断掉的手指。」

    这偌大红袖招,表面看似无恙,实则是个血腥气弥漫的屠宰场,刀刀致命,刀刀凶狠至极。

    李玄皱起眉头:「厮杀范围遍布整个红袖招,只怕死了不少人。」

    齐斟酌小心翼翼问道:「都是陈迹干的?」

    李玄摇摇头:「恐怕不是,除非他在这固原城里还有许多帮手……难道是边军又先一步杀人灭口?」

    太子负手环顾四周,而后笑了笑:「走吧。」

    齐斟酌慌张道:「殿下去哪?」

    太子斜睨他一眼:「去问问你那线人陈迹,或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齐斟酌面露尴尬:「殿下……」

    太子抬手止住:「李大人、齐副使,这位陈迹贤弟确有过人之处,我等想要在固原城中有所作为,恐怕还得二位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才是。」

    齐斟酌赶忙答应下来:「是。」

    太子问道:「你们先前说他就住在龙门客栈之中?」

    「是,就在隔壁。」

    太子哈哈一笑:「走,我也去见识见识这固原城里盛名已久的龙门客栈。」

    李玄狠狠剜了齐斟酌一眼,快步跟上。

    众人出门去,右拐数十步便到客栈门前,太子低声交代道:「李大人点两名行官随我进去,其余人守在附近,莫要兴师动众吓坏了店家。」

    李玄点头:「是。」

    齐斟酌殷勤的为太子掀开棉布帘,太子低头跨过门槛。

    客栈内,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提笔盘帐,小五、小六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缩著脖子、搓著双手从后院进屋,浑身都是寒气。

    此时,太子温声问道:「劳烦店家,陈家三公子陈迹是不是住在此处。」

    小五与小六相视一眼,突然怒不可遏从腰后拔出菜刀:「甲字号的房顶还没补呢,又来?砍他!」

    (还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