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皆为刍狗

    经过数月苦修，卫渊总算弄清楚了心相世界的基本原理。

    心相世界是在虚空中以法相为核心开辟的一处新天地。心相世界越完善就越和真实天地相近，直到最终成为真实天地。

    卫渊的人间烟火又有些特殊，它与青冥仙石结合，一表一里，所以青冥越强，人间烟火也就越强。

    人间天地的距离对心相世界来说没有意义。无论卫渊身处何方，人间烟火都是在他识海中，其他御景修士也是同理。

    卫渊自身相当于人间烟火的一个移动出口，可以从人间烟火中将器物和灵物具现出来。但离开青冥后，人间烟火本身就无法具现了。

    此时卫渊的修行就是以混沌气包裹住人间烟火，等彻底封闭后，人间烟火中的灵性生机乃至气运就不会再流失，自成体系，形成了一方真正天地的雏形。

    自此之后，人间烟火内部的灵性可以自行孕育蜕变，如同一颗种子开始生根发芽，这也是为日后破开虚空，降临本方天地，由虚化实打下基础。

    枯燥且艰难的学习恰好与惨烈的战争互补。数月以来，卫渊所统辖的第七镇普通士兵伤亡已经超过二十万，青冥军伤亡也有四万，连铸体大成的道兵都有万余战死。

    而相应的，辽族战死接近百万，但左贤王依然不肯罢休，在卫渊正面集结的部队超过一百五十万。

    在无尽的战争中，卫渊抓住机会，又斩杀了那名会射出化蛇之箭的辽族法相。只是他一直都没有看到北境之鞭，也没有找到对银发女出手的机会。

    此时的第七镇在卫渊经营下，已经彻底变成了辽族骑兵的梦魇。

    镇城周围，各种壕沟延伸出去数十里，大小据点足有上千个，而火炮终于超过五百门，炮火能够覆盖整个堡垒区。就是持续大战下炮弹不足，青冥已经在全力生产，但仍是远远不够。

    这段时间轮回炉炼化了近百万辽族尸体，以及诸多高修的尸骸，令人间烟火周围的混沌气明显增加。

    而随着卫渊学习进度的深入，对于世界本质的影响已经清晰地在人间烟火上表现出来。

    卫渊对天地大道学习越是深入，覆盖在人间烟火上的混沌气就越薄，从而能够覆盖更大的面积。而且采气的效率也在提升，卫渊每吃透一个算式，所得混沌气就能多一点。

    至此，卫渊总算直观地感受到了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

    炼化百万辽族尸骸后，原本卫渊还需修炼九九六年，现在仅仅过了数月，就推进到了七一一年，进境惊人。

    这日卫渊刚刚攻克了一个算式衍生出来的十四个小问题中的一个，于是揉着酸涩的眼睛，扶着虚乏的老腰，走出了书房。

    此时临近黄昏，残阳如血，漫天红霞将一切都映上血色。明明世间生机勃勃，但卫渊却忽然感觉说不出的孤独和凄凉。寒江孤影，好像就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卫渊心中一动，知道是这段时间战死在这片天地的生灵太多，天地间积累了太多的业力和怨念所致，普通人在这里呆得稍久，就会变得颓废、绝望、暴躁，最后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此时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在人间烟火中诞生了一个弱小的新生命。这个生命非常普通，但却不知为何引起了卫渊的注意。

    卫渊神识进入人间烟火，然后就看到在玉山边立着个少年，清秀挺拔，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不知自己生来为何。

    这个少年方面长眼，双耳尖尖，体魄强健，手足只有四趾，赫然是个辽族！

    卫渊没有惊扰他，而是走进了玉山。此时在黑水池上，漂浮着数十朵彼岸之花。卫渊神念一动，就知道了过去数月，其实不断有战死辽族和人族魂魄被牵引进来。

    卫渊早就有过预设，战死道兵魂魄如果被诸界之门牵引进来，就再送出去，不去干扰他们的轮回。

    这些人能够在太初宫山门内战死，就与太初宫结下因果，算是一份福缘，卫渊自不会去干扰他们的轮回。

    而辽族魂魄，卫渊则是没有在意。

    北辽仙人就在此地又有本命仙宝镇压，辽族魂魄自然都要回归天地，真君也难以干预，且干预了并无好处。

    当年在西域，就算在青冥中，卫渊也要借助少女阴阳之手，才能与祖巫抢夺一些魂魄。

    只是没想到，彼岸花开后，就一直默默在吸收辽族魂魄，然后一变二，二变四，转眼间已经是六十四朵，飘浮在黑水之上。

    随着人间烟火日渐完整，彼岸花开，终于第一个完整的辽族在人间烟火转生。

    这时一些凡人匆匆而来，上下打量着新生的辽族少年。这些凡人显得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这辽族少年为何生得和自己不一样。

    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异常俊美的少年，道：“天生万物，众生平等。他虽与我们生得不一样，但和我们一样都是天生之灵。我等皆为刍狗，其实并无不同。”

    众凡人皆露出恍然之色于是向那辽族少年招手，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走了过去，融入到凡人之中。

    卫渊立在高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还记得这俊美少年名为君未知，乃是天地赐名，天生神识异于常人，觉醒即有同时处理六十四个任务的能力。

    此时君未知身上忽然浮现多条锁链，其中一条悄然粉碎，他的修为也随之一路上涨，转眼间晋阶道基后期。

    君未知忽然抬头，向卫渊所在地方望了一眼。

    卫渊就有些头皮发麻，又有些心虚，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理论上，只要卫渊想，君未知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人间烟火是卫渊的心相世界，他在此间就是无所不能。

    本来还要加上无所不知，但是人间烟火太大，过去一年中青冥自然死亡的人有不少在此转生，现在凡人已经突破百万。

    卫渊神识有限，已经不可能做到实时全知。

    君未知向卫渊看了一会，就转身离开，向斗战圣馆走去。卫渊起了好奇，便跟着他一路进了斗战圣馆。

    君未知直接登上顶楼，这里共有四间静室，过往一向是韩力和龙无双专属之地，还有两间静室空着。

    君未知一路登楼，转眼间就惊动了整个斗战圣馆，中途也有人跃出阻拦，都是被君未知一招击败。

    登到第五层时，一间房门打开，扶摇从屋内走出，她怀抱玉锄，显然正要去照顾灵植。君未知停步，向扶摇看了一眼，道：“一起上去吧。”

    扶摇竟是点头：“好。”

    两人便并肩而行，拾级而上，登上了第六层。

    第六层中央一处房门打开，独孤苍穹走出，直接拦在君未知面前，喝道：“谁让你上来的？这座登仙楼，想往上走，实力说话！我能住在这等高的一层，乃是大道赐名、自然觉醒圣体的天生强者，你这个小小的……”

    独孤苍穹身上刚刚浮现玉色光芒，君未知就是伸指轻轻一点，将他玉色光芒点散，然后随手把他扒拉到一边，继续向顶楼走去。

    独孤苍穹脸色变幻，惊骇与愤怒交织，叫道：“你，你怎么可能突破天地大限，修到道基后期？第三个应该是我才对！”

    君未知没有理他，继续与扶摇往上走。

    独孤苍穹忽然反应过来，向着扶摇扑去，伸手抓向她的后心，道：“你又有什么资格上去？！”

    他五指堪堪触到扶摇背心，还没有抓实，扶摇身上就泛起一层水蓝色光华，正是冰璃神木的寒华，瞬间将他五指冰封，再也动弹不得。

    随后扶援手中玉锄反手荡起，恰好凿在独孤苍穹腿间。独孤苍穹脸上瞬间现出人世间各种表情，慢慢蹲了下去。

    片刻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又是后期……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了解了扶摇的本质：人美，心善，手黑。

    君未知与扶摇登上顶楼，就见韩力与龙无双站在厅中，正等候二人。

    君未知便施礼道：“从今以后，当与二位仁兄共参天地玄机。”

    韩力与龙无双一同还礼：“理当如此。”

    扶摇却是一声轻叹：“天地间枷锁重重，许久也不见解锁一根。创世仙尊实在太懒怎么办？”

    三人俱是沉默，无人说话。

    卫渊在空中观瞧，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想着狠狠扔几道天雷，但又觉得这样做实在太明显了，搞不好会暴露自己。于是脸色铁青，转身离去。

    此时在第六层，独孤苍穹回到自己房间，周身玉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他罕见的静心体悟，终于感知到了身上束缚着的重重锁链。

    然后他就拉扯，拗来拗去，火烧牙咬，想尽了办法，耗费数日时光，终于弄断了其中一根锁链，成功晋阶道基后期。

    独孤苍穹激动不已，纵声长啸！

    啸到一半他才发现静室之中隔音极佳，啸声传不出去。

    于是他开门出屋，盘坐在走廊上，纵声长啸。

    啸罢，独孤苍穹迈开大步，登上七楼，这时才发现七楼只有四间静室，一时呆住。

    又数日，卫渊随衍时真君学了一整天的天地至理，学得生不如死，于是到人间烟火中巡视解压。

    此时他最惦记的自然是四位率先突破到道基后期的天才。

    来到斗战圣馆后，卫渊发现，在四间静室外的露台上，不知何时搭了个棚子，独孤苍穹盘坐棚中，正潜心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