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人尽其才
一直到宫门快要落锁,陈景恪才出宫往家里走。
平日里要是工作这么晚,他就留宿宫中了。
但今天不行,有事情要处理。
在宫门口遇到了杜同礼,就打了声招呼。
杜同礼已经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见到他却犹如晚辈一般小跑过来见礼。
陈景恪笑道:“行了行了,你和我还装什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做什么?”
杜同礼笑道:“我给内阁移交一些资料,也是刚从宫里出来,这不正好碰到您。”
陈景恪说道:“那可巧了,咱们一块走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倒也没有了聊什么正事,想到哪就聊到哪。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约束家人,杜同礼诉苦,家里人不好管。
是个人都想打着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捞好处。
陈景恪打趣道:“你锦衣卫指挥使可是能止小儿夜啼。”
“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我看你家的仆人至少也是个八品。”
杜同礼也笑着说道:“那还是比不了您,人言安平侯府的周管家,至少也得是个六品管。”
陈景恪忽然停住,问道:“咱们的关系,有什么话不能明说,非要拐弯抹角?”
杜同礼连忙赔罪:“是我的错,但这事儿我也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听下面的人这么说,就赶紧来告诉您。”
陈景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此事你有心了。”
杜同礼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恰好到了岔路口,就分开各自回家了。
走出一段距离,杜同礼回头看着陈景恪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不是他非要拐弯抹角,而是在任何一个家族里,管家的地位都不一般。
他要摸清楚陈景恪的态度,才好决定把话说到哪里。
显然,陈景恪眼里依然揉不下沙子。
至于周管家,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陈景恪面色不变,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路回到家中,果不其然见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松下纯太郎。
见他就这样站在院内,陈景恪眉头一皱,对周管家说道:
“为什么不请他去客厅歇息?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吗?”
周管家连忙解释道:“侯爷冤枉啊,我请他进去了,他非要在这里等您。”
陈景恪怒道:“还敢犟嘴?我看你是管家当的太久,目中无人了吧。”
周管家大惊,他还是第一次见陈景恪这么生气,连忙求饶:
“侯爷,真不怪我,我……”
一旁的松下纯太郎也想帮忙讲情,因为确实是他要求站在外面等的。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被陈景恪瞪了一眼,心中一哆嗦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陈景恪看向周管家,冷笑道:“那是怪我了?”
“竟敢如此对待贵客,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安平侯府的管家了。”
周管家没想到惩罚竟然如此严重,连忙跪下求饶: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侯爷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然而陈景恪已经不再理他,转身就往堂屋走去:
“你跟我进来吧。”
松下纯太郎连忙跟在后面,半路悄悄回头看去,发现那个管家还在磕头。
额头都被磕破了,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流。
这让他不禁心中一颤,果然是侯爷,御下极严啊。
他曾经听人说过,安平侯如何宽厚云云,但内心里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如果不是我在战俘营亲自领教过,我就信你们的鬼话了。
但怎么说呢,类似的话听的多了,总会有一些怀疑。
眼前这一幕,让他重新回忆起了战俘营的经历。
侯爷还是那个威不可测的大人物,宽仁不过是伪装罢了。
你们都被他给骗了,只有我作为侯爷的心腹,才能知道他的真性情。
想到这里,他反而有些激动。
侯爷在别人面前伪装自己,在我面前不伪装,那不就是把我当自己人了吗。
来到屋里在主位坐下,看着毕恭毕敬的松下纯太郎,陈景恪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
“坐。”
松下纯太郎恭敬的回道:“侯爷面前,小人哪配坐,您就让我站着吧。”
陈景恪点点头,转而说道:“你在日本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干的很不错,耿大将军都对你赞不绝口。”
松下纯太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侯爷终于表扬我了,腰情不自禁的又弯了几分:
“都是侯爷的功劳,若没有您,我早就沉尸大海了。”
陈景恪笑道:“功就是功,大明赏罚分明。你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定有重赏。”
“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先和我说说,只要不
过分朝廷自会有赏赐下来。”
松下纯太郎激动不已,来了来了,最期待的环节来了:
“小人不敢有什么要求,如果说祈求……小人倒是有一个,希望侯爷能准许。”
陈景恪说道:“呵呵,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吧。”
松下纯太郎噗通跪下:“小人想当明人。”
陈景恪听出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想要汉姓?”
松下纯太郎以额头抵住地板,说道:
“是,请侯爷为我赐姓。”
这个请求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赐姓什么的,并不是说只有陈景恪能做,他们自己也可以给自己取汉姓。
但问题不在于他姓什么,而在于姓氏从哪来的。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自己给自己取个姓,倒也没人说什么。
可他不是普通人。
对于他们这些异族,想混大明的上层社会,姓氏的来源就很重要了。
自己给自己取一个?
会被嘲笑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投降中原王朝的异族将领,不敢自己改姓非得皇帝赐姓的原因。
除了皇帝赐姓,某些身份地位高的人,也可以帮忙取姓氏。
说白了就是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做担保。
以现在陈景恪的身份,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按照松下纯太郎的功劳,给他一个汉姓并不过分。
所以,陈景恪故作为难,迟疑了片刻才说道:
“按理说,你是朝廷的功臣,只有陛下才能为你赐姓。”
“不过你我关系匪浅,现在又求到了我头上……”
“罢了罢了,我就厚着脸皮为你取一个吧。”
松下纯太郎激动的道:“谢侯爷!”
陈景恪又问道:“你可有中意的姓氏?”
“这……”松下纯太郎浑身一抖,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陈景恪笑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不会是想姓朱吧,这可不行。”
一个小玩笑,让松下纯太郎放松了不少,鼓起勇气道:
“小人想姓……姓陈。”
陈景恪愣了一下,这又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选择。
“也好,你想姓陈那便姓陈吧,咱们正好也做个本家。”
“嗯,那我再为你取个名字,就叫陈慕华吧。”
陈慕华激动的热泪盈眶,不停的磕头道:
“谢侯爷恩典,谢侯爷恩典,小人家族生生世世为陈家赴死。”
陈景恪并不把这话当真,就算他有这份心,又能管得了后人怎么想?
况且,陈家也不需要他赴死。
“起来吧,和我说说这些年你是如何策反日本人的。”
陈慕华又磕了几个头,才从地上爬起来,将这些年用过的手法详细说了一遍。
比如,不定期的召开文会,邀请日本的读书人、社会名流、官僚权贵参加。
文会上,会有人引导话题,谈论中原的文化。
通过这种活动,对那些人进行洗脑,同时筛选亲近大明的人。
他还会出钱宣扬文会,将其包装成上流活动。
日本各界人士,无不以参加活动为荣。
他还会出钱帮亲近大明的人扬名,利用关系帮他们出仕。
如果是做生意的,就拉着他们一起发财。
还有其他手段,简直是层出不穷,陈景恪都听得震惊不已。
这松下纯太郎,真踏酿的是个人才啊。
这种人才,必须要好好使用才行。
于是他说道:“不错,你的这些方法,让我都有些佩服了。”
陈慕华谦虚的道:“侯爷过誉了,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陈景恪颔首问道:“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陈慕华恭敬的道:“小人没有什么打算,一切听侯爷指使。”
陈景恪也没有兜圈子,直接说道:
“那好,正好有个官职非常适合你。”
当官?当大明的官?陈慕华不敢置信的道:
“真……真的吗?可……可小人什么都不会啊。”
陈景恪笑道:“真的,我会上奏朝廷,在鸿胪寺设立一个官职。”
“级别就暂定在正五品吧。”
“任务就是培训外交人员,教他们如何在藩属国,宣扬大明的繁华。”
各藩属国都有自己的情况,天长日久必然会在文化上,走出自己的特色。
他们的特色越明显,在思想上和大明就越疏远。
思想上的分歧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四分五裂。
作为宗主国,大明必须要延缓这个过程。
利用驻外天使的影响力,拉拢诸侯国的权贵,让他们学习大明的文化思想。
培养扶持亲近大明的年轻人,让他们走上
重要岗位……
这些都是不错的法子。
以前陈景恪空有想法,缺少得力的人手去执行。
很现实的事情就是,华夏当了几千年的天朝上国。
在文化方面是绝对自信的。
哪怕是被异族统治时期,文化方面也从来没有低过头。
这也导致,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大才,大多数人都缺少外交思维。
宋朝表现的尤为明显,外交方面简直一塌糊涂。
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忽必烈这个人很迷信,他根据天象推算宋朝还不到灭亡的时候。
所以对灭宋一直很犹豫。
然后他派使节去和南宋沟通。
使者到了临安一看,南宋朝廷就是一坨,回去之后就鼓动忽必烈南下。
忽必烈依然犹豫要不要出兵。
然后最奇葩的地方来了,南宋边军守将在没有接到上面命令的情况下,主动出兵撩拨蒙古军队。
忽必烈一看都开打了,也别犹豫了,然后南宋就被灭了。
当然,南宋被灭的原因很复杂。
可在外交上的糟糕表现,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大明立国之后,可以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天朝上国思维更加严重。
即便陈景恪和朱雄英主持编撰了专门的外交手册,可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那些人的思维。
鸿胪寺的官吏处处以天使自居,在藩属国面前表现天朝上国的威仪。
这本身没有错,他们也做的很好。
可问题是,这种不对等的交流,并不是合格的外交方式。
现在大明强势,藩属国自然不会怎么着。
可将来呢?
难道要学习南宋,一边被人摁着暴揍,一边还要摆架子?
陈景恪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可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那些人看来,华夏思想如此先进,应该是你们主动来求学,哪有我们当老师的送学问上门的?
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抱着这种思想,还是有一些比较务实的人的。
可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陈景恪也无可奈何。
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没那么多精力从头培养专业的外交官。
现在有了陈慕华,事情就好办多了。
让他去培训专门的外交人才,亲自上阵手把手教这些人该怎么去做。
早晚能培养出合格的外交人才,建立一套真正的外交规则。
听说让自己当官,还是中枢衙门的五品官,陈慕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侯爷,这……这真的可以吗?”
陈景恪鼓励道:“为什么不可以,正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在这一块上你比大多数人做的都好,足以胜任这个工作。”
不过他也理解对方的担忧,说道:
“记住,你是我的人,别丢了我的面子。”
陈慕华一想,就是啊,我是侯爷的人,谁敢不听我的,那就是不尊重侯爷。
如此一想,顿时就有了底气。
“是,侯爷请放心,小人保证完成任务。”
陈景恪点点头,又聊了一会儿日本那边的情况。
顺便询问了一下宇合家的人。
陈慕华回道:“侯爷放心,我早早就派人将宇合秀太的子女接了出来。”
“现在他们就在城外的一条船上,等候您的吩咐。”
陈景恪说道:“我不方便见他们,先让他们混入迁徙来的普通人里面。”
“过几日陛下会从这些女人里挑选几名入宫,到时候你把宇合秀太的女儿也加进名单里。”
陈慕华自然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接见宇合秀太的子女,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大明策划的刺杀吗。
虽然日本已经被灭了,就算此事暴露也没什么关系。
可好好的谁也不想给自己脸上抹黑不是。
这时,陈景恪好奇的问道:“宇合秀太的女儿,漂亮吗?”
虽然朱雄英使了美男计,可也不能给他塞个丑女不是。
要是实在太丑,就找个漂亮的冒充宇合秀太的女儿也行。
陈慕华还以为他有了别的想法,连忙说道:
“漂亮,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四岁,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坯子。”
“侯爷喜欢哪个,今天晚上我就将她送到侯爷府上。”
陈景恪一脑门黑线:“别扯淡,两个都送进宫里去。”
陈慕华知道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赶紧认错:
“是是是,小的胡说八道了。”
陈景恪叮嘱道:“把她们两个保护好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陈慕华神情一凛,道:“小人明白,保证不会让她们伤了一根头发。”
陈景恪点点头
,也不再说这件事情,转而道:
“听说你有个弟弟,现在在哪?”
陈慕华连忙回道:“就在府外候着呢。”
陈景恪说道:“去将他叫过来吧,我看看他。”
陈慕华恭敬的退出大堂,去门外叫人。
他刚离开,福清端着一碗羹,就从后堂走了进来,说道:
“累了一天,还没用晚饭吧,先喝点粥垫一垫。”
陈景恪笑道:“我正好饿了,还是娘子懂我啊。”
福清将碗摆在他面前,笑道:“就会给我灌迷魂汤,快喝吧。”
陈景恪端起碗试了一下,温热正好,一仰头呼噜噜一口气就吃完了。
福清心疼的道:“慢点吃,看把你给饿的。”
“这皇帝也太小气了,都不知道让你吃了饭再回来。”
陈景恪放下碗,说道:“他倒是想让我留下来着,可我一看宫门就要落锁了。”
“真要在那吃饭,晚上就回不来了。”
“这不是怕你独守空房吗,就饿着肚子回来了。”
福清白了他一眼,道:“年龄越大,越会油嘴滑舌了。”
心里却美滋滋的。
“对了,周管家犯什么错了,让你生那么大的气?”
提起那个管家,陈景恪脸色有些难看的道: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更甚,人言安平侯府的周管家至少是个六品。”
福清皱眉道:“谁家嚼这个碎嘴子,我怎么不知道他嚣张跋扈?”
陈景恪说道:“老杜和我说的。”
福清顿时不说话了,老杜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杜同礼,他没事儿自然不会说周管家的坏话。
既然说了,那这事儿就假不了。
况且她又不傻,陈景恪这么一说,她就知道自己被欺瞒了,眼睛含煞道:
“好个刁奴,看我怎么收拾他。”
陈景恪反而劝道:“毕竟跟了我们十余年,也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若惩罚太狠恐寒了人心。”
“将他所犯之事说清楚,惩戒一番放还雇工契约就好了。”
福清知道他的性格,就说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办。”
正说话间,就看到陈慕华领着一个人,正往这边走。
她就拿起空碗,起身说道:“我先去后面准备晚膳,你忙完了记得去吃。”
说完就从一侧离开了。
没一会儿,陈慕华就带着他弟弟松下清次郎来到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