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你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陈景恪说道:“先秦时期诸子百家今何在?”
“儒墨法道四大显学,墨家在秦一统后百年内就迅速消亡。”
“法家也随后没落,道家现在只能依附于儒家苟延残喘。”
张宇初等人有些尴尬,道教脱胎于道家,可对弘扬道家学问却没有多少贡献。
“诸子百家都能消亡,强如墨法道都能没落,道教和佛教也一样可以消失。”
“西汉以前不曾有佛道二教,大明以后也可以没有。”
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
“知道为什么百家会消亡,墨法道会没落吗?”
“你们是不是以为,是儒家太强,将他们给击败了?”
“我告诉你们,这个想法是错的。”
“真正决定他们兴亡的不在于他们本身如何,而在于朝廷是否需要他们。”
“朝廷需要,他们就可以兴盛。朝廷不需要,他们就会没落乃至消亡。”
“那么我再问一次,佛道两教对朝廷有什么用?”
“阿弥陀佛。”法正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张宇初表情也非常凝重。
陈景恪充满鄙夷的道:“至少现在我看不到佛道对朝廷有什么用。”
“看到的都是你们如何祸国殃民,如何掏空国家的底子,最后加剧矛盾导致国家灭亡。”
“不要觉得自己多么重要,没了你们会有新的宗教出现,接替你们的位置。”
“而且新宗教比你们更听话,更能为朝廷做出贡献。”
如果是一开始,佛道两家肯定会嗤之以鼻。
这千年来灭佛毁道的朝廷多了去了,那些王朝都消失了,我佛道两家照样存在。
然而,看了看旁边人畜无害的毕良节等人,他们只觉得心情沉重。
陈景恪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要的就是你们恐惧。
“不要把因果关系搞反了,不是朝廷离不开你们,也不是朝廷需要你们的帮助。”
“而是你们必须向朝廷证明自己的价值,给朝廷一个让你们存在下去的理由。”
“阿弥陀佛。”法正郑重的道:“谢施主指点迷津,我佛教愿深入民间,宣扬吾皇仁德。”
张宇初也立即表态道:“道教立即就可以展开行动,请陈伴读拭目以待。”
其他各派也纷纷表示,愿意为大明效力。
陈景恪摊摊手,说道:“看,现在不是很好吗。”
“什么教义规定你们要清静无为,都是放屁。”
“就是好日子过的太多,不愿意去吃苦。”
“当年佛教先贤一步一个脚印,将佛法从天竺传到中土。”
“玄奘大师步行数万里,耗时十七年从天竺取回佛经。”
“道教也不缺此等义士,若当年张天师不传教,哪来的道教?”
“百年前长春子丘处机真人,以七十四岁高龄远赴西域面见成吉思汗,为全真为道教争取来了大兴的机会。”
“不论是佛还是道,从来都不缺乏传教的勇气,只看你们愿不愿意。”
张宇初羞愧的道:“陈伴读教训的是,我道教定重拾先辈勇气,布道天下。”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但永远都不要小瞧人在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潜力。
为了生存,佛道两家必然会修改自己的教义,让自己更加的有侵略性。
如果他们不改,那陈景恪不介意换一家听话又好用的宗教上来。
华夏文明传承数千年,备选项实在太多了。
-----------------
见目的达成,陈景恪也不再说什么,过犹不及。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刚才是敌对关系,怎么羞辱他们都没问题。
现在对方都投降了,还羞辱就太不拿人当人了。
关键是,还需要他们去干活呢。
所以他转移了话题,从蒋瓛手里拿过一本书,道:
“这本书里的内容,就是朝廷需要你们宣讲的。”
“不只是讲给蛮夷听,一样要讲给我大明的普罗大众听。”
“朝廷不问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最后的结果。”
这本书的内容模板,是朱雄英编写的,用来教化百姓的教材。
只是特意增加了歌颂祖先贡献的内容。
之所以没有采用朱标的版本,是因为那一版有许多国外的内容,还有关于基教和伊教的内容。
眼下这些东西,还没必要让普通百姓知道。
等他们认同了华夏身份,再慢慢告诉他们这些也不迟。
更何况,让佛道两家去宣传基教和伊教,哪怕是说别人的坏话,也显得有点不当人了。
双方谈妥条件,现场的气氛有所缓解,佛道两家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
为什么只放下一半呢?
因为还有新的宗教法规没颁布呢。
只看这位陈伴读的态度就知道,新规肯定很严苛。
然而,等他们真正看到新规才发现,确实很严格,却绝算不上苛刻。
更谈不上刻意打压。
相反,还非常的人性化。
严格的地方在于,规范了宗教人士的权力范围。
比如,可以做法事超度亡魂,但不允许贩卖治病的符水、神药什么的。
否则视为违法犯罪,只要抓住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百姓生病了,可以宽慰他们,然后劝他们去找郎中医治。”
关于高利贷直接进行了一刀切,不允许借钱给百姓,无息借都不允许。
“要么无偿赠送给百姓,要么就把钱好好装自己兜里,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将庙观修筑的更奢华,给神佛镀金身,都没有问题。”
“若发现你们借钱给百姓,即便只是一文钱,也直接取缔庙观。”
“庙观僧道全部依法严惩。”
有僧人说道:“这是否太严苛了?若遇到百姓有困难……”
陈景恪笑道:“出家人当慈悲为怀,佛祖尚且割肉喂鹰。”
“见到百姓困顿,你们不应该无偿施以援手吗?为何还要别人还钱?”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陈景恪继续说道:“说个冷知识,知道典当行是怎么来的吗?”
有些见多识广的僧人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更多人则露出疑惑。
“是僧侣有钱没处花,玩低买高卖的把戏,所以才有了典当行。”
“啊?这……”一众僧侣先是震惊,然后都羞愧不已。
陈景恪摊摊手,说道:“看,这就是宗教。”
“为了杜绝此类肮脏行为,玷污了神佛的神圣性,新法规定严禁宗教经商。”
“当然,也不能把你们的路全都堵死,测字算命,出售符箓法器之类的,还是允许的。”
“除了以上这些,不允许从事其他任何行当。”
“但有发现,庙观取缔,该庙观的所有僧侣全部流放边疆苦寒之地。”
“当然,你们可以把钱给世俗之人,让他们去放贷。”
“只要不被抓到就行。”
“不过新规有规定,若与你们有勾结的那个人,主动向朝廷坦白。”
“则免除他的一切罪行,且所有钱财归他所有。”
听到这条规定,不少僧道脸色一僵。
永远不要低估人在钱财面前的贪婪,当数额足够大的时候,亲儿子都靠不住。
更何况是别的人。
以后佛道再想用白手套替他们赚钱,白手套马上就能去宗教司告发他们。
这下彻底将所有路都堵死了。
除了以上这些,新规还对庙观的数量、规模,以及僧侣的数量,都做出了严格限制。
超出限制的,处理结果也很简单,取缔。
根本就不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庙观拥有的土地,也给出了严格限制。
除了朝廷划分给他们的田产,不得额外购买田产,违者取缔。
宗教的产业同样要交税,偷税漏税被查到,自有税务稽查司的人去找他们麻烦。
“还是那句话,有钱了你们可以拿去给神佛镀金身,可以拿去吃喝享乐。”
“哪怕你们拿着这些钱去秦楼楚馆潇洒,朝廷都不会过问。”
众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自然知道这是说笑,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尤其是在当下这个场合。
可没人敢站出来指责。
“当然,如果你们用这些钱去传道,扩大影响力,那也是可以的。”
其实这也是限制宗教财产的一个目的,逼迫他们将多
余的钱财拿去搞扩张。
还有一些别的措施,基本都是限制宗教人员、财产规模的。
很严格,处罚措施也很严厉,动辄取缔,所有人员流放边疆。
陈景恪也知道,打一棒子要给个甜枣。
也给出了一些奖励性措施。
比如佛道两家可以派代表去宗教司任职,协助朝廷管理宗教事务。
事实上就是道教派人管道教,佛教派人管佛教。
只要不违反以上律法,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们自主权。
毕竟将他们控制的太狠,也不利于他们发展。
对佛道两家最有吸引力的一条规定,是新规断绝了外来宗教传入的可能。
除了获得大明准许的宗教和神灵,其他任何宗教皆视为邪教和邪神,给予严厉打击。
结合上一条政策,几乎就是默认了佛道两家在大明的正统地位。
除了他们两家,别的宗教不允许在大明传教。
佛道两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这个好处给的可是太大了啊。
一旁的毕良节等人,表情不变。
之前陈景恪已经和他们谈过,妈祖的信仰出现的太晚,教众实力太弱。
连一本像样的经书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斋醮戒律。
让祂的信仰并入道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也不怕道教会限制妈祖信仰的发展,佛道两家的组织形式是很松散的。
别说统一的话事人,就连各派系内部,其实也都是各自为政。
大家谁也干涉不了谁。
除了以上,还有一些别的奖惩制度。
比如,为了方便传教,给予他们外出游历的权力。
如果去海外传教,可以免费搭乘船只,甚至搭乘军舰。
比如在某某地方教化工作做的好,朝廷会给予相应的赏赐。
一般是额外给予一些度牒,或者准许加盖几座庙观等等。
林林总总,将这些说完差不多就用去了一天时间。
之后陈景恪也没有假装客套,直接宣布散会。
佛道两家什么都没说,起身纷纷离去。
他们对这个结果,自然说不上满意,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只是大家都知道,以前那种坐着数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走出大门之后,佛道两家各自聚在一起,约定一个时间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佛教还好说,他们的教义本就讲究入世,普度众生。
只要略微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道教才是最麻烦的,经意讲究入世,讲究清静无为。
对传教向来没有什么积极性,对信徒也是你爱信不信。
想要入世传道,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
不过也不要小瞧他们的传教能力。
野道士们用来骗人的戏法,这些大真人可都会,只是他们不屑于用罢了。
而这种戏法,确实很能忽悠人。
前世的基教传教士就经常拿着科技产品,去一些比较封闭落后的地方,忽悠当地的酋长。
两者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处。
目送众人离开,陈景恪也长吁了口气。
事情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至少目前来看,情况都还不错。
蒋瓛敬佩的道:“陈伴读今日一番连削带打,将佛道两家的高人揉扁搓圆,实在令卑职佩服。”
这个马屁着实有点生硬。
陈景恪哑然失笑,道:“也要多亏了蒋指挥使在一旁协助,若无你镇抚司的威名,我还镇不住他们。”
蒋瓛谦卑的道:“我们哪有什么名不名的,不过是替陛下办差的鹰犬而已。”
陈景恪从怀里拿出一沓宝钞,递给他道:
“诸位今日辛苦了,拿去请大家喝杯茶吧。”
蒋瓛连忙说道:“陈伴读您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哪敢拿您的钱。”
陈景恪笑道:“拿着吧,这钱是早上我问陛下要的,他老人家都知道。”
蒋瓛这才伸手接过,说道:“卑职代弟兄们谢陛下赏赐,谢陈伴读照顾。”
陈景恪看着满脸恭敬的蒋瓛,想到他以往的为人,心下不禁有些叹息。
他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恰恰相反,他做过的坏
事罄竹难书。
然而他做的那些坏事,基本都是替皇家做的。
真要算起来,黑锅也扣不到他头上。
而且他小心思很少,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做事尽职尽责。
是个非常合格的打手。
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天生被黑锅的职务,恐怕也难逃兔死狗烹的结局啊。
不知道他能不能躲过这样的命运。
想到这里,陈景恪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去。
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运。
他选择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自己瞎操什么心呢。
最多将来真出事儿了,自己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他。
比如保全他的家小。
当然,前提是他能一直保持这份清醒的认识,不要走毛骧的老路。
之后陈景恪也没有多耽搁,起身回了皇宫。
朱元璋他们还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