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撞大运

    “解放,你这是啥意思啊?”

    易忠海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今天这是咋地了,一出又一出的。

    李学武没来的时候能吵吵一天,怎么李学武来了这几个都成了狠人了呢?

    “闫解放,你啥意思啊!”

    讨论自家的事,侯庆华这会儿也不抻着了。

    她吊着眉毛看向儿子质问道:“你弟弟妹妹这么小,合着全都指望我一个人啊?”

    “妈——呜呜——”

    闫解娣平日里能吵吵,可在这个时候早没了心眼了,只知道哭。

    她来到了母亲跟前,依偎在大腿边,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闫解旷则是站在一边不说话,可牙关也是咬的紧,看样子是没想到二哥会这么说。

    “我也是有家有口的,您指望我养这么一大家子啊?”

    闫解放没着急,也没喊,就这么直白地讲道:“我就是一瘸子,就是一收破烂的。”

    “你们两口子合计好的吧?”

    侯庆华立起了眉毛质问道:“憋了半天是有这么个打算啊,你们想看我们娘几个饿死是吧?”

    “是,我手里是有这么点钱!”

    她拍着桌子数落道:“可日子怎么过,解旷、解娣还上着学呢,你让我哪找出息去?”

    “一大爷,你给评评理!”

    侯庆华调准矛头冲向了易忠海嚷道:“有没有这个事,他还是不是我儿子!”

    易忠海也是没想到,闫解放会来这么一手。

    他看了看李学武,见李处长没有开口的意思,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难了。

    你要说闫解放追要治丧的钱,想要重新分家产,那他还有的说,有的劝。

    可人家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只想着这孤儿寡母的别去扰了人家,这——怎么劝啊?

    他见李学武不说话,又看向了身边的刘海中,可刘海中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从打进了闫家,刘海中的嘴就像是焊死了似的,一个字都没有讨人嫌啊。

    要说是二大爷,可在前年那档子事,这院里真信服他的一个都没有。

    真正能坐在这里,还是他这两年真做人。

    跟厂里的同事相处有了老同志的样,跟院里人相处也有了长辈的德行。

    尤其是在家庭关系的处理上,真正让街坊邻居看出了他的改变。

    刘光齐是被他骂走的,一辈子都别想进家门的那种。

    老二刘光天是自己走的,去了钢城真有出息了,是打算在钢城落地生根了。

    老三刘广福是他接回来的,在缝纫社有了地位,也涨了能耐,更明白了事理。

    刘海中自己不说,可大家伙都知道,后院刘家这是分家了,老三留家里养老。

    其实正合适,爷俩挣钱,就算二大妈身体不好,可也家境殷实,真不缺媳妇和好日子。

    对比下来,闫家成了一锅粥了。

    还是特么一锅乱粥。

    “你真叫我说啊,那我得说给你。”

    易忠海被逼的没法了,瞅谁谁不接茬,看谁谁不说话,只能他自己说了。

    “他三大妈,你得知道,解放分家了。”

    他很是诚恳地讲道:“我能要求他分担丧葬费,我能要求他顶门办白事。”

    “甚至是来说——”

    易忠海提高了声调讲道:“我都能让他承诺未来分担你的养老。”

    “但是吧,你让我逼着他养这一大家子,你们就是去打官司,公家也不给你这么断。”

    “那合着——”

    侯庆华脸色涨的通红,手一指葛淑琴的方向说道:“老大媳妇这工作怎么算?”

    她转头看向李学武讲道:“当初给老大找工作花了五百块钱,还是从家里拿的呢!”

    “这笔账怎么算?”

    她这一句话说完,屋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一个个的心道是三大妈疯了吧,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易忠海和刘海中也是皱起了眉头,打量着侯庆华不说话。

    闫解放倒是想说话了,可对面的葛淑琴给了他一个眼神,嘴里的话又憋了回去。

    安静了好半晌,李学武才转过头,淡淡地问道:“跟谁算账啊?”

    他抬了抬眉毛,道:“我要说没收过您这五百块钱,您还能跟我打官司啊?”

    只这么一句,侯庆华的脸登时就白了。

    其实她说完就后悔了,光顾着要挟老大媳妇儿了,忘了这笔钱是怎么花出去的了。

    李学武倒是坦然,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他敲了敲桌子,讲道:“当初闫解成的工作是怎么来的,你们家都很清楚,都在场。”

    “闫解成上班的时候,挣钱的时候,怎么没见有人来问问他是怎么进的厂呢?”

    “你要跟谁算账啊!”

    侯庆华没说话,老七先不愿意了,皱眉讲道:“你要算就跟闫解成算去,要不把三大爷找回来算一算也行!”

    “三大妈你这么说不对啊!”

    院里其他邻居虽然没有老七那么激愤,可也都是一个意思,这种事不能找后账。

    闫家真要这么做,那不是断了他们往后求李学武办事的路了嘛。

    红星厂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好,可招工的标准也是一天比一天高。

    谁知道往后是啥形势啊,家里的孩子要是进不了厂,不得请李学武沟通说情啊。

    一个大院就出了这么一个有能耐的,要是搁别处不得好烟好酒供着,有几个像李学武这样仗义大气的。

    要不怎么说老七要急眼呢,他家里六个孩子,要是五个找不着工作打了光棍,他都得点了闫家的房子。

    侯庆华被众人怼的哑口无言,只憋着气,脸色又变得通红。

    “就事论事,今天别扯没用的。”

    易忠海真是烦了,强调道:“你要问葛淑琴的工作,那就好好问。”

    他示意了李学武这边,道:“当初闫解成出事,葛淑琴接班,你给说说咋回事。”

    “这个还用说吗?”

    李学武打量了众人一眼,问道:“三大爷没了,还得去南方请哥兄弟来继承家产啊?”

    “闫解成没了,就是家属接班。”

    他看向闫家几人说道:“别把这五百块钱跟工作划等号,得着是你们的,没了呢?”

    这一句说的稍稍有些隐晦,但在场的都是成年人,谁听不懂啊。

    闫解成的工作是怎么来的不能说,可葛淑琴接的这个岗无可厚非。

    现在看是葛淑琴跟闫解放领了证了,要是没领呢,带着孩子搬出去单过了呢?

    你闫家还能追着人家要钱去啊?

    再论今天,没有葛淑琴在这,你们闫家怎么分,是不是“没了”的意思。

    得往好了想,葛淑琴还在这,工作也还在这,再计较这个可能真就“没了”。

    “当初也是说好了的。”

    闫解放这会儿才得了说话的机会,坦白道:“我跟淑琴领证,我爸才不追究的。”

    “那都是为了你——”

    侯庆华带着哭腔指了儿子说道:“我们那都是为了你啊,是给你接这个岗啊!”

    “我说我不要!”

    闫解放其实就是一浑人,落在葛淑琴的手里归置的有了个人样。

    现在要耍驴,眼珠子一瞪,讲话直戳他母亲的肺管子,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葛淑琴从对面走到了他身后,怼了他一杵子,让他把剩下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只是不让他说话,他也生气,脸色很是难看。

    “这事怎么说?”

    易忠海叹了一口气,讲道:“你们家就这么几个人,但凡有舅舅在,我们也不用来。”

    “你呀,想抓着闫解放养家养老,就得拿出个态度来,不能硬逼着人家小两口。”

    他见侯庆华抹眼泪,也狠不下心说不管了,真吊死两个,这大院就别住人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闫富贵捏了一辈子的钱,到走了,带走一分了吗?”

    易忠海就这么问道:“你再想想你自己,你有带走一分的能耐,还是一百的能耐?”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儿子,可眼看着儿子、儿媳妇上班忙不开,孩子不给带,饭菜不给做,你还想抓着人家给你养老,想啥呢?”

    他手指点了侯庆华讲道:“要不是看着闫富贵今天走,我们说啥也不给你管这破事!”

    说完了侯庆华,他转头又看向了闫解放。

    “解放啊,我得说你两句。”

    “一大爷您说——”

    闫解放被葛淑琴从后面拎了一下,站起身应了。

    易忠海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先得说你的好。”

    他看着闫解放点了点头说道:“能在家里有事的时候站出来,谁都得说你是个爷们!”

    屋里的邻居们点了点头,认同了一大爷这句话,在家人面前,钱财真不值当的说。

    “但我得说你啊,你不能这么跟你妈说话,她再怎么不对,也是生你养你的亲妈。”

    易忠海打量着他,讲道:“你有好好过日子的心,那这大院里的人都服你,看好你。”

    “但你没有孝心,那这个院里容不下你,就是街坊邻居也看不起你,你日子过的再好能怎么着,不出门见人了,不跟人办事了?”

    闫解放是成熟了不少,一大爷这么说着,他听的很认真,没有犟嘴,也没有不服气。

    “今天讲到这,说的这么白,其实你们自己也都觉得寒碜了,是不是?”

    他又转头看向了侯庆华问道:“儿子不是你儿子?儿媳妇不是你儿媳妇?”

    侯庆华抹了把眼泪,低着头给闺女也擦了,娘俩缩在椅子上,都成了泪人。

    人都说有钱难,没钱也难,这没钱的滋味比有钱的更难。

    “李处长,他二大爷。”

    缓了好一会儿,易忠海点了两人的名,讲道:“国法是国法,感情是感情,人活一辈子,过的还是柴米油盐,子孝父贤。”

    “闫家的情况都摆在这了,毕竟是在院里,不是在法庭。”

    他顿了顿,讲道:“那我就说几句,你们有什么意见咱们再提。”

    “他三大妈呢,岁数在这呢,没到七老八十,先别想着养老的事。”

    易忠海态度认真且清晰了起来,道:“你要想闫解放回来顶门过日子,那我可以劝。”

    “但你必须得有个当妈的样,你不能挣钱养家,那孩子你得给带,饭你得给做。”

    他强调道:“往后甭管是闫解放的,还是闫解旷的,只要你们在一起过,那你就得尽这个义务,带不好,做不好,那儿子有话说。”

    “行,我带,我做饭。”

    见一大爷盯着她,等着她开口,侯庆华被堵在了墙角,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想想也没啥过不去的,闫富贵这是没了,在的时候她哪天不做饭啊。

    当婆婆的不给带孩子,这周围街坊邻居里还真是少见的。

    你要说后世,那不能比,生产力的角色变化要考虑进去。

    “你说行了,那咱们就往下说。”

    易忠海指了指桌上的钱讲道:“家里的财务问题你得表个态。”

    “解放能主动治丧,这态度我们大家都认可了,但不能接这个茬儿往下养家,对他们不公平,委屈了他,我空口白牙的张不开嘴。”

    他点了点头,道:“我还是劝你那句,这钱闫富贵带不走,你也带不走。”

    侯庆华真是被挤到墙角了,一大爷这是要她表态了,一个是做家务带孩子,一个是交出家里的财政大权,往后只能听儿子的生活。

    说实在的,这两个态度摆在这容易,认投下来是真难,顶算把全部身家都交出来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小闺女,又看了看小儿子,这才望向了二儿子和大儿媳妇儿。

    都说爹妈作孽,欠了儿女们的债,生出来就是上辈子的仇人,来讨债的。

    她这会儿只觉得上辈子的仇人太多了些。

    “你要是点头了,那我就往下说。”

    易忠海追着问了,没给她太多的考虑时间,同时也提醒道:“你要是放不下,觉得自己也能带着孩子撑起这个家,咱们都省了。”

    “闫解旷和闫解娣也都是大了,要我说你们娘几个未尝不能过好这个日子。”

    他处理家务事多了,也知道该怎么劝。

    “手里的钱怎么都能熬上两三年,等俩孩子找到工作挣钱了,你这手里不也宽敞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算账,侯庆华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是难受至极了。

    一大爷说的好听,捏着手里的钱过两三年,等俩孩子找工作,再来养她。

    可啥事都不能往好了想。

    这钱要是撑不了三年呢?

    俩孩子要找不到工作呢?

    找到工作就真能养她吗?

    闺女找对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共仨儿子,接连碰见俩不孝的了,她还敢赌第三个?

    你开盲盒的时候拆俩废弹还要拆第三个?

    其实翻过来看,一大爷未尝没有把实话讲出来的意思,反话是让她自己寻思呢。

    “一大爷,我能不能说几句?”

    就在侯庆华抹着眼泪为难又不舍的时候,葛淑琴走上前问了这么一句。

    见一大爷等人点头,便来到了婆婆面前。

    “妈,让您为难了——”

    她只这么一句,便让侯庆华彻底破了防,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葛淑琴跪在了地上,手里搂着小姑子,扶着婆婆的大腿讲道:“解放和我也想养家。”

    “但您也知道我们俩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她递了手绢给婆婆擦了眼泪,哭声说道:“说难听点,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喝药了。”

    “我命苦啊,没爹没妈没有家,稀里糊涂来到您家,是您给我口饭吃,才让我有了爹妈有了家。”

    “呜——呜呜——”

    侯庆华是真哭的厉害,是要把所有的心气都哭出来的样子,把以往对儿子儿媳妇的怨愤都哭出来。

    她有一百句话骂儿子的,却没有一句骂儿媳妇的。

    别看她总是在家编排儿媳妇,说这个不好,说那个不对的,尤其是闫富贵夸儿媳妇的时候。

    但那也是心里有气,气闫解放不孝顺,气葛淑琴太刚强。

    不吃家里的饭菜,也不求着她来哄孩子,就是没把她这婆婆放在眼里。

    到这会儿了,有再多的气,也都说不出了,更是说不出口。

    闫解放两口子放弃了追要丧葬费,更不要分家产,彻底打乱了她的算计,也让她看清楚了自己。

    这钱啊,真如易忠海所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跟闫富贵过了一辈子,紧着吃,紧着穿的,一点都不敢多花浪费,到头来闹成了这幅模样。

    在医院病床上,闫富贵连句话都没留下,她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那么做是否正确。

    现在说孩子们不孝,可当时闫解放和闫解旷看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恐惧和责怪。

    闫解放就算再怎么不孝,也不可能看着他爹死。

    “这钱啊,我拿,我拿。”

    侯庆华哭够了,不忍再看着闺女哭,儿媳妇也哭。

    葛淑琴没对不起她,俩人的日子过成那副模样,做啥好的都还记得老的,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她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这好吃的,也是为了给孩子补营养,是从儿媳妇和孩子嘴里剩下来的。

    “妈——”葛淑琴哭着说道:“是我们不孝——”

    “不是你们,不是你们。”

    侯庆华抓着儿媳妇的手,看向一大爷说道:“他一大爷,这钱我拿,我都拿。”

    “闫解放,你说呢?”

    一大爷要讲话的被葛淑琴打乱了节奏,这会儿看向了满眼复杂神色的闫解放。

    闫解放则是看了看媳妇,又看了看弟弟妹妹,以及老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大爷,我……”

    “行了,剩下的话留着你们家里说吧。”

    易忠海没有给他感慨的机会,叫了葛淑琴起来,问道:“你们两口子得拿个态度出来,话还是要讲清楚的。”

    “顶门养家,这日子怎么过,拿出个章程来。”

    他顿了顿,提醒道:“今天话已经到这了,说清楚,以后也少了叽咯。”

    “跟你婆婆这里好说,你小叔子和小姑子怎么办?”

    “闫解放——”

    葛淑琴站在婆婆身边,手边是她拉着站起来的小姑子。

    闫解放被她叫着,也是满脸为难和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咱们家你做主,你说了算。”

    “那一大爷,我就说话。”

    葛淑琴眼睛里还带着眼泪,一边拉着婆婆的手,一边拉着小姑子的手。

    “我婆婆养我们的小,我们就养她的老。”

    她紧了紧婆婆的手,又看向了小姑子和小叔子,道:“解旷和解娣这学是上不成了,咱家也没那个能耐再往下安排,我说指望不上学校,你们应不应?”

    闫富贵没了,按道理来讲,学校是应该安排子女就业的,但目前这个形势,以及闫解旷的情况,甭说没有关系,就是有关系也够呛,哪有那么多位置可安排啊。

    早前的红星小学还有红星厂养着,现在分开了,划归地方管理,早就不成样子了。

    闫解旷要排队都得等一年后,这一年不能饿死吧。

    你要说上学,他小学毕了业,借着他爹的光上了中学,中学念到现在就算是毕业了。

    为啥说就算是呢,因为算上学时间早就毕业了,算学业是嘛玩意儿都没学,光顾着搞大学习活动了。

    闫解娣的情况也一样,大姑娘了,学上不成,在家里混吃等着出嫁,这一定是不行的。

    今天叫了一大爷等人来,吵吵了一天,也多是有两人的原因。

    主要还是这几年他们俩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怎么活。

    早前可以指望爹妈养,现在嫂子当家了,问他们的意见,他们能说啥,只能默默点头。

    “既然学校指望不上,那就看点实际的。”

    葛淑琴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锻炼了一副刚强心。

    不要脸的日子都过了,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妈拿出来这钱我们不要。”

    她拉着小姑子的手,又看向了小叔子说道:“你二哥能收废品,你们也能收,这钱自己挣来不寒碜。”

    “妈给的这钱叫你二哥买台三轮摩托车,不够的我们来填,就按这钱分股份,你们兄妹仨齐心协力。”

    葛淑琴又看向了婆婆讲道:“解旷和解娣挣的钱我们也是一分不要,都他们自己攒着以后。”

    “有这一分能耐,我们就送解娣出嫁,给解旷娶媳妇,要是没有这个能耐,您也别埋怨我们。”

    “呜呜——”

    到这会儿侯庆华终于是放心地哭了,这次哭的更满意,更舒心。

    尤其是葛淑琴的两个一分钱不要,真把她给说服了。

    闫家一大家子人,从来没有让葛淑琴说过话,当过家,全家都在为钱算计。

    到头来,还是不算计的儿媳妇当了家,把这个扣给解开了。

    葛淑琴能说服婆婆,能压住闫解放,更能让小叔子和小姑子满意,这个家必须是她来当了。

    “妈,我也不是没要求。”

    她给婆婆擦了眼泪,直白地讲道:“既然我们当了这个家,那住房的问题就得我们说了算。”

    “这边的房屋一分为二,我们一间,解旷一间,以后不能耽误他娶媳妇。”

    葛淑琴蹲下身子,看着婆婆讲道:“现在您跟解娣可以同我们住在一起,但往后你得让出来。”

    说完她又看向了闫解旷说道:“我和你二哥搬来上屋住,方便妈帮忙带孩子,你先搬到耳房去住。”

    “等你结婚的时候,这里有你一间房,可以吧?”

    “我没意见——”

    闫解旷听嫂子这么安排,心里只觉得公平,点头说道:“现在住哪都一样,我听您的,嫂子。”

    这句嫂子叫的真心实意,也是一年多都没叫过了,自从大哥从家里出去单过以后,一家人都别扭着。

    “解娣,家里没你留地方。”

    葛淑琴拉了拉小姑子,说道:“但嫂子答应你,出嫁的时候比照街坊邻居的标准,绝不让你委屈了。”

    “我听你的,嫂子——”

    闫解娣当姑娘的,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她嫂子给她留了出嫁的体面,又留了三轮车的里子,还说啥。

    就算是她想要,这家里还有什么可要的,真分起来,那钱都不一定是她的,所以这会儿也没有意见。

    “解放,解旷,过来。”

    葛淑琴招手叫来了闫解放和闫解旷,几个儿女一起到了侯庆华的跟前儿。

    她轻声问道:“妈,您看我说的行不行。”

    “——呜呜——”

    侯庆华哪里还有说不行的,就算是哭着,也是点着头。

    “都说家和万事兴。”

    易忠海叹了一口气,讲道:“早知道这么个道理,哪里还用说这么多话,遭这么多罪。”

    他看向李学武,说道:“学武啊,一大爷跟你说声对不起,今天这事还把你给拉来了。”

    “幸好结果是好的,”李学武轻笑了一声,道:“不然我真就亏了,也得埋怨您了。”

    “呵呵呵——”

    到最后皆大欢喜,一屋子来作证的邻居们也都轻松了下来,见着一大爷起身,也都纷纷跟着起身。

    葛淑琴拽了闫解放过来道谢,挨个给大家伙鞠躬,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和麻烦的话。

    “我就不说了,好好过日子吧。”

    李学武被闫家几人看着,一大爷是想请他说几句的,他是不愿意搀和人家的事。

    “解放啊,惜福啊,好好干。”

    他在走的时候拍了拍闫解放的胳膊说道:“你能养得了小家,就能养得了大家。”

    “一家子四个劳力,”站在门口,刘海中讲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只要心往一处使,日子还能过不好?”

    ——

    “来吧,来家里坐一会。”

    从闫家出来,李学武见时间不早了,是想往家里去的。

    跟爹妈说会话,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可一大爷拉着他,非要往后院坐一会去,似是有话要说,或者表达一下心意。

    “一大妈不得休息了啊。”

    他没奈何,不好跟一大爷拉扯,只能跟着往后院走了。

    “早着呢,这才九点不到。”

    易忠海的心情尚好,毕竟事情得以圆满解决,这院里也少了纷争,耳根子清静清静。

    “我还以为得到半夜呢。”

    刘海中苦笑着说道:“一上午吵吵的我脑仁疼,真没想到解决的这么容易。”

    “还得说淮茹聪明,葛淑琴也聪明。”

    易忠海点点头,说道:“有的时候女人真不比男人差,尤其是在家事上,对吧?”

    “呵呵呵——”

    李学武和刘海中都笑了起来,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秦淮茹聪明,就像他说的那样,快刀斩乱麻,不给事情再往下发展的机会了。

    寡妇持家,顶不过家里还有俩儿子的闫家,这是事实,她不能拿棒梗当赌注。

    再一个,这件事闹的过了,影响棒梗的名声,更影响她的名声,她不是以前的秦淮茹了。

    最后便是这大院里的关系,棒梗要是五六岁,不会有人在意他。

    但半大小子了,大半夜的扰民,大家都带着怨气呢,更别说闫富贵的死也有牵扯。

    她这一百块钱花的不冤枉,解了院里邻居们的气,也让闫家消了气,服了气。

    否则这院里敬畏她是副科长,可也瞧不起她,看不上她,早晚都得出事。

    易忠海也看出来了,不是秦淮茹聪明,而是李学武来了,这件事秦淮茹有了更好更干脆的解决办法,不怕闫家上纲上线多要钱了。

    他说葛淑琴聪明,这份当家讲话的勇气其实也是李学武给的。

    这也是他请李学武来坐镇的重要原因。

    能允许葛淑琴讲话,那这个扣就解开了。

    葛淑琴说不要侯庆华拿出来的存款,讲的是给哥仨儿买三轮摩托车一起干活。

    看着是闫解放带着兄妹两个讨生活,实际上闫解放不也分着钱了嘛,干什么活、怎么分钱也是他说了算。

    她说不要小叔子和小姑子挣来的钱,都让他们自己攒着,可实际上想想,她要得上来吗?

    倒不如大方些,还能让兄妹两个心甘情愿放弃幻想,主动跟着闫解放干活挣钱养自己。

    说不要钱,家里的伙食费都是定人定量的,谁好意思不拿自己的口粮啊?

    就算她和闫解放搭的伙食费多一些,主动提出养婆婆的老,可婆婆给看孩子做饭呢。

    他们能省下多少时间和精力放在生活和工作上呢,这份钱早就挣出来了。

    再说养婆婆的话,只这么一句,就把婆婆的立场拉到了自己的这边。

    侯庆华往后要跟着他们过日子,能不向着这一房说话?

    不要钱和养婆婆的这些好话都说了,她才光明正大地提了要房子的条件。

    她把分最后这点家产的话说得漂亮极了,邻居们服了,易忠海都服了。

    能摆平小叔子和小姑子,把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指望攥在手里,也就是那台摩托车,真正地做到心往一处使。

    先说了上房三间,兄弟两个一人一间,可没说耳房,那耳房还是她和闫解放的。

    到这里就把闫解旷拿住了,再说让婆婆和小姑子住在上午,让闫解旷住去耳房,闫解旷能有啥不满意的。

    闫解旷都满意了,住在上屋的侯庆华和闫解娣有啥不满意的。

    要说不满意,也应该是闫解娣不满意,因为除了浮财啥都没分着,哪怕是那间耳房呢,浮财还被二哥攥着呢。

    可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葛淑琴已经摆平了她妈和她三哥,她成了孤家寡人了,能说啥?

    况且葛淑琴话说的很漂亮,风光让她出嫁,她哪里还有反驳的话可说呢。

    到这里再盘算一番,闫家各人都得了什么了?

    侯庆华掏出老本,交出权利,还得给带孩子做饭,不过得了养老的保证,跟着二儿子一家生活。

    闫解旷得了上屋一间,三轮摩托车的股份,可必须得跟着干活养活自己,结婚娶媳妇当然也得靠自己。

    闫解娣得了三轮摩托车的股份以及出嫁的保证,暂住上房,直到出嫁。

    闫解放和葛淑琴呢?

    上房一间,浮财大半,外带免费的保姆一个。

    细琢磨琢磨,她是不是还扭转了闫家的名声,也扭转了她一直以来在大院里的名声。

    从今往后,这院里必然都得说她的好,闫家往后有事也都得指着她来办。

    “侯庆华带着俩孩子闹了一大通,就得了个这?”

    傻柱抱着胳膊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站在一大爷的屋里听了两人的谈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关键是人家都满意呢!”

    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道:“以前没看出来吧?”

    “真没看出来——”

    傻柱也是晃了晃脑袋,笑着说道:“刚开始听你们说,我还觉得她这个人不错的,没想到心眼子……”

    “哎——”易忠海提醒了他,道:“不能这么说。”

    “就是,出外头别多嘴啊!”

    一大妈坐在床边,特别提醒了傻柱道:“私下里就着事说一嘴知道就得了,可不能当真了。”

    “一大妈说的没错——”

    李学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傻柱说道:“事情办的漂亮,不代表人心就是坏的,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又看向了一大爷讲道:“我看今天这个结果,对闫家来说也好,对他们个人来说也罢,都是个好的结果。”

    “嗯,我也是这么想啊!”

    易忠海感慨着点了点头,说道:“要依着闫富贵过日子的办法,这家早晚要闹腾,倒不如葛淑琴管家了。”

    “真就在院里过生活,她是不敢说话不算话的。”

    他拎了暖瓶给李学武的茶杯里续了热水,讲道:“真养了侯庆华的老,给小叔子和小姑子带大,成了家。”

    “这家庭和睦,各有所得,就算心眼子多了又怎么了,对不对?”

    “是这么个理儿呢——”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没听说心眼子多的人就枪毙的呢,哈哈哈。”

    没错,他就是听不惯有人贬低心眼多,心眼多怎么了,人聪明,管得着嘛!

    当然了,他是很公平的,这么说不是为了他自己啊。

    谁心眼多啊?他心眼可不多!

    李学武自认为他是一个憨厚淳朴,诚实可靠,热情大方,坦荡待人,从不搞歪门邪道的好青年。

    “我得离你们远点了——”

    傻柱一看见李学武这么笑,就觉得后脊梁骨痒痒,好像被坏人盯上了一样。

    他是一点心眼子都没有啊,要是有也不能光棍那么多年,还没得一个好名声。

    “这要叫闫解放挣着钱,那葛淑琴在这一片真就了得了,活脱脱下一个秦淮茹啊!”

    “备不住——”

    李学武吹了吹茶叶,笑着说道:“他跟我说过一嘴,我倒是觉得很有门。”

    “真的假的?”

    傻柱愣了一下,问道:“蹬三轮车收破烂都不够用了,还得买三轮摩托车?”

    “谁告诉你买三轮摩托车就是为了收破烂的?”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反问道:“她在屋里那么说了,你就信了?”

    “哎呦——”傻柱反应了过来,惊讶的一拍巴掌,瞪大了眼睛问道:“是不是上次在倒座房吃饭,闫解放说要搞运输的那一回啊?”

    “你想起来了?”

    李学武笑着瞅了他一眼,道:“上次不是喝多了嘛,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嘿,真叫你说的,”傻柱抬了抬眉毛,问道:“这买三轮摩托车真能挣运输的钱?”

    “咋地,你也心动了啊?”

    李学武笑着看了一大爷一眼,心知道他是惦记一大爷这点钱呢。

    “人家有工夫出去干活,也舍得卖力气,你们家谁出去开车,谁去扛大包啊?”

    他逗笑道:“给你们家何壮买的啊,这么小就出去挣钱了?你也真敢想啊。”

    “嘿嘿嘿,我倒是琢磨呢。”

    傻柱一点都不傻,眼珠子叽溜叽溜的。

    他挑了眉毛说道:“看他们买彗星摩托车我是眼馋啊,可不如这三轮摩托车。”

    “你说平时能乘用,拉货也能用,我整一台给厂里跑食堂的运输活怎么样?”

    “把你能耐的——”

    一大爷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先把郭胖子整下去吧,不然他能容了你?”

    “别做白日梦了,”李学武笑着附和了一大爷的话,对傻柱说道:“你当郭胖子是怎么胖的?采购运输的活能让给你?杀了他吧。”

    “你要真想活一活手里的钱,我教给你一招,”他点了傻柱挑眉道:“找两个搭伙的,出去给人包红白事去,带上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赚个服务费,这还是个买车的理由。”

    “其他的,你这个脑子啊。”

    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到的,是个人都能想到了,别想着撞大运了。”

    “住最好的房子,娶妻生子,工作稳定,还有一大爷和一大妈帮衬你,又捡了老太太的房子。”

    李学武笑着站起身说道:“你在这院里已经是撞了最大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