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云逸跟随申国公以及徐司马来到了一座无人的偏殿,将刚刚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申国公邓镇眼中露出疑惑:

“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陆云逸抿了抿嘴,心中思虑片刻,面露纠结...似是在下什么决定。

“痛快说。”徐司马想起蓝玉曾说他太过老成,不由的出声提醒。

陆云逸沉声开口:

“回禀申国公,徐都督,下官多方探查,觉得此行可能不是刺杀,只是一次巧合。”

巧合?

此话一出,偏殿的气氛凝重起来,邓镇眉头紧皱:

“说下去。”

“回禀申国公,我等昨日才抵达岳州港,而去花间集找乐子也只是灵光乍现,

昨夜碰到的岳州后卫军卒也有些可疑,

但据花间集的姑娘说他们一月可能会来两次,

而且那千户还直言窥探的目的是看一看花间集的掌柜跟了谁...

而那主持又说贼人是前日入的寺庙...

所以下官觉得,应当是那些人逃离军营后在这君山岛躲藏,而我等恰好来此撞见,

可能是护卫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以为我们是捉拿他们的官兵,所以才悍然动手。”

二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陆云逸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继续道:

“下官在进入寺庙时发现了岳州卫的吏员,花了五两五钱银子贿赂了他,

从他口中得知岛上可能有叛逆,他还让我等莫要在这里留宿,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便想着等入寺庙一拜后便即刻离开,

但没承想...一进入院中,

下官就发现了院内的僧人都是逆党所扮,

当时我等护卫众多,神色匆匆,

大概是那些逆贼也觉得我等是上山抓捕的官兵,纷纷掏出长刀...与我们激战起来。”

邓镇与徐司马眉头紧皱,眉头紧皱。

“你们带了多少护卫?”徐司马问道。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起初我等下船之时所带的护卫只有十五人,

但因为昨日被人悄无声息摸到了门前,

下官有些不放心,所以又从船上调了一些人充作护卫,大约五十余人,就隐藏在往来的旅客之中,

若是没有这五十余人,此次激战可能还会多一些伤亡。”

邓镇点了点头:

“不管此事是蓄谋已久还是纯属巧合,你都做得很好。”

陆云逸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凶厉:

“申国公,这岳州水师有人叛逃也不对外声张,

若是我等早早知晓此事,定然不会四处乱走,这真是...倒霉。”

申国公与徐司马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怪异。

“走私一事牵扯颇多,不向外透露也是为了水师脸面,

他们玩忽职守,朝廷自会惩处,

行了,你先下去歇一歇吧,岳州府的人会来处理此事,这一次还是多亏你了!!”

申国公上前用力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下官告退!”

“去吧,帮本公将方文山叫进来。”

“是!”

陆云逸转身缓缓离去,脸上的古怪与茫然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平静。

他很快就将申国公通传一事告诉了方文山,而后找到了李景隆。

李景隆见他前来,连忙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怎么说的?”

陆云逸笑了笑,坦言道:

“放心吧,按照先前咱们商量,先将一切说成巧合,等待朝廷调查。”

李景隆长舒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如此甚好,虽然这些人上岛的时间有些对不上,

但本公还是从中嗅到了阴谋味道,还是将我等先摘出来再说。”

陆云逸连连点头,李景隆又说道:

“我觉得...这些人可能就是为了走私之事前来报复。”

陆云逸眼中闪过惊惧:“走私的事漏了?”

李景隆脸色凝重,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说的报复是那些藏在暗中的人对朝廷报复,就像是...”

李景隆眼神闪烁,其内散发着危险寒芒:

“就像是临行前的那些军械一样,只不过这次用的是本公的安危。”

陆云逸眼睛瞪大,眼中适时流露出一丝震惊:“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景隆嗤笑一声,嘴角扯了扯:

“若是胆子不大,如何能行走私之事?”

李景隆此刻想的是他父亲,小时候他不懂朝堂斗争的激烈,只觉得那是意外,认为朝堂上都是好人。

但现在...他为当朝国公,虽尚且年轻,

但对于朝廷斗争已经见识过一些,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朝堂上没有一个好人,包括他自己。

立场不同,就是敌人。

为了对抗朝廷,就是要不择手段,杀几个人算什么,本来干的就是夷三族的事。

李景隆收敛思绪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云逸,虽然你我猜测这般,

但你与黑鹰所做之事万万不得向外透露,

那些人手段狠辣,若是将河州的事闹得尽人皆知,我怕你们会有危险。”

陆云逸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他又犹豫着开口:

“景隆,是否有些过虑了,他们怎么知道咱们要来君山岛,还能提前安排人在岛上。”

李景隆目光深邃,视线瞥了一眼大殿中的诸人,脸色阴霾,声音空洞:

“逃出来那么多叛军,谁知道他们在哪,这里三十那里三十,咱们还能去哪?总能碰上!”

李景隆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那些大人物行事神鬼莫测,咱们还是不要想了。

河州走私的信件已经送出去了,等回到岸上本公再送一封,

将今日发生之事与你我的猜测告知陛下,让陛下为我们做主。”

此时此刻,陆云逸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荒唐,

经李景隆这么一说,他觉得牵扯出走私案背后之人也有可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红衣和尚看的是他,背后之人定然是俞通渊!

可现在...怎么莫名其妙扯到走私案上去了?

那真凶岂不是逍遥法外?

...

偏殿,方安文已经来到了申国公与徐司马面前,脸色有些严肃,心里沉甸甸的。

申国公邓镇沉声发问:

“本公且问你,叛逃之人一共多少人?”

方安文脸色来回变换,额头浸出一丝冷汗,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微微抬头,迎上了两只锋锐无情的眸子,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缓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

“回禀申国公,叛逃之人一共七百五十人,如今已经抓回将近五百...”

此话一出,偏殿内似是刮起了一丝无形冷风,

邓镇与申国公的眸子都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心中更是对今日之事有了定夺。

就是蓄意谋杀,并且是广撒网!

等了许久没有声音传来,方安文心中惊惧,想要解释一二,

但还不等他开口,申国公邓镇便摆了摆手:

“下去吧。”

不知为何,方安文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辩解,但现在却不给他机会。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上官要饶了他,反而可能会更加严厉地惩处...

方安文脸色来回变幻,最后还是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他离开,二人脸上的凝重还是没有丝毫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邓镇发出了一声感慨: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知朝堂斗争的凶险。

巧合?这世上没有巧合!”

邓镇的目光有些森然,一旁的徐司马亦是如此,

只听他沉声开口,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你觉得是谁?”

邓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里是岳州水师,水军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徐司马忽然想到了什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俞通渊还与陆云逸有一些过节,认为是陆云逸坏了他的好事,

可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郭老四封爵都那般难,他算哪跟葱?

对了,上一次封赏他就上下撺掇,打压未果,这一次是要下杀手?”

邓镇脸色古怪:“走私之事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赵庸手里控制着崇明出海口,垃圾船走私他若是不知道,那才是有鬼!”

徐司马目光阴寒:

“他们拿朝廷当什么?出气筒吗?乱臣贼子真是该杀。

是不是他们所为,查一查那些叛军的家人,看看他们被谁庇护,又被转移到了哪里。”

邓镇脸色平静,缓缓摇头:

“查什么?查尸首吗?”

徐司马陷入沉默,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心中愤怒不言而喻。

邓镇叹了口气:

“行了,这事就让朝廷来查吧,岳州水师与岳州府衙都脱不了干系,

咱们别掺和此事,好好运兵。”

“有道理..”

....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渐入黑暗,

硕大的运兵船在天黑之际缓缓开向岳州港,

而君山岛上的所有百姓由船舶运输,而后由岳州衙门审问,确认无误后再行离开。

陆云逸一行人回到船上,值得庆幸的是,运兵船就是他们所乘坐的那一艘。

此刻的甲板上已经摆放好了将近二十门大炮,黝黑的炮口朝外,军卒在那里静静守候,手拿引信。

陆云逸安顿好军卒便返回房间,

刘黑鹰紧接着跟了上来,军中的一些将领也挤了过来,面露关切。

陆云逸洗了把脸,湿漉漉地看向在场众人,随意摆了摆手:

“聚在这里做甚,散了散了,本官没有大碍。”

陆云逸的脑袋左右摇晃,很快便在后方找到了陈景义,笑着招了招手:

“陈景义,这次多亏了你安排妥当,若是没有这五十名弟兄,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样,每人五十两银子赏钱,兰克飞?兰克飞来了吗?”

兰克飞是前军斥候部的军需官,他从后面挤了过来,面露恭敬。

他二十余岁,身材高大,略显年轻,浑身充斥着冲劲。

“大人!”

“此行所有弟兄发五十两银子赏钱,明日天亮就发。”

“是!”

这时,陈景义走了上来,面露恭敬,神情严肃:

“多谢大人,此乃属下分内之事,还请大人下次再下船时多带一些护卫。”

武福六也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十多个护卫根本不够用,还有徐增寿和郭铨这两个祖宗,真要是打起来,咱们还得护着他。”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

“下次?还想有下次?以后本将就在军中待着,哪儿也不去。”

陆云逸一边说一边扯下毛巾用力擦脸,摆了摆手:

“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军需官与文书留下。”

“是!”

一众将领缓缓离开房间,只剩军纪官与文书,

陆云逸脸色凝重起来,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看向军纪官,他三十余岁,个子不高,长相憨厚,名为王学,为人刻板,

在原本的队伍中不受待见,扩军时被陆云逸招入前军斥候部。

陆云逸轻叹一声,问道:

“此行死了六名弟兄,按照军中律法该如何办?”

“回禀大人,因公殉职。”

“抚恤多少?”

王学冷冰冰回答:“三十两。”

“若是战死呢?”

“回禀大人,若军卒战死,以三年全额军饷作为抚恤,随后减半发放。

如有子弟承袭其职,则给十两银子丧葬费。

若军卒有妻子,还会额外给予其妻子三年全额军饷,随后按月给予抚恤。”

陆云逸听后神情平淡,缓缓开口:

“太少了,将他们的名字记在军功谱中,到了西南为他们添五级斩首,做战死处置吧。

另外将他们的后辈都记下来,下次补充兵员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从军。”

王学挺直腰杆,朗声道:“是!”

陆云逸点了点头,又看向文书,吩咐道:

“这些日子以他们的口吻多给家人写几封信,告诉他们的家人一切安好,不用惦记。”

说着,陆云逸站起身,从床榻一侧掏出三叠宝钞,递了过去:

“公是公,私是私,三百两银子,一人五十两,给他们寄回去,就说是发的赏钱。”

“是!”

至此,陆云逸长叹一声:

“军卒因我而死,我作为上官,自然要安排妥当,希望尔等理解,

此事也不要向外透露,自己知道便好,下去吧。”

“是,我等告退!”

待到他们走后,屋内陷入沉寂,

陆云逸神情平静,慢慢站起身,来到那书柜前给那些豆芽浇水...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一个略显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很快一个黝黑的脑袋便探了进来,见他在屋内嘿嘿一笑:

“云儿哥...”

刘黑鹰将房门紧闭走了过来,搓了搓手,小声问道:

“云儿哥,事情怎么样了?”

陆云逸将水壶放下,走到桌案旁坐下,脸色古怪:

“有了些变故,但无妨,

左右两边都是仇人,无外乎一明一暗,朝廷打哪一边,咱们都改高兴。”

至此,刘黑鹰算是松了口气:

“云儿哥,咱们要是不说,朝廷真能查出来吗?”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笑了笑:

“莫要小觑天下英雄,咱们能想到的事儿,别人也能想到,

将这些事情说成巧合,朝廷文武百官以及陛下都不会信,

他们会仔细去查,若是查不出什么,那才是怪事。”

刘黑鹰眨了眨眼睛,面露恍然连连点头:

“我懂了,云儿哥,聪明人都喜欢与人反着来,

与其直接与他们说,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查。”

“有几分道理,不管最后查到什么,与咱们都有利,

咱们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傻乎乎地将自己暴露出去,那不成了众矢之的了?

咱们还年轻,有些功勋,还是傻一点好,

最好旁人都认为咱们得功勋是凭运气而来,可是他们不信啊。”

陆云逸缓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开口:

“若是有人旁敲侧击,你就将此事推到岳州卫头上,埋怨他们知情不报,愤怒一点,就如今天景隆那样。”

刘黑鹰露出一脸奸诈,连连点头:

“好好好好!”

“对了,景隆那封信已经送了出去,此事可能会牵连到你那个小情人,到时候她若死了,你可别伤心。”

对此,刘黑鹰眼中流露出一些悲伤,还有一丝可惜,嘟囔道:

“我昨天还说让她给我生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死了,那我不白受累了吗?”

陆云逸脸色一黑:“你这副嘴脸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多年的暗探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陆云逸白了他一眼:

“人家还没死呢,我琢磨着应当没有什么大碍,景隆都没有怀疑她。”

刘黑鹰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那感情好,明日我再去花间集看看。”

见陆云逸瞪大眼睛,刘黑鹰却煞有介事地说道:

“人家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我作为痴情之人总应该去看望一二吧。”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道理,

“那你去吧,小心一些。”

“放心吧云儿哥!”

刘黑鹰转身离去,但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转而回头望了过来:“云儿哥,你那个游记还写吗?”

陆云逸也愣了愣,随即想起了昨日在港口上的豪言壮语,便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要写,这么精彩的事儿,要是不记录下来,那不是白遭罪了?”

刘黑鹰觉得此言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云儿哥说的对,那我先去找景隆。”

“去吧去吧,等等,找景隆作甚?”

“去打探一二,给花间集求个庇护。”

“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