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暗夜秘行

西南山林的夜晚并不平静,

风儿将枝叶轻轻吹动,发出沙沙声响。

因为杜宇涛玩忽职守,并不注重山林防御,

所以导致麓川人深入大理府境内,生灵涂炭。

自杜宇涛调离之后,云龙州以及永平都尤为注重山林防线,

以至于现在不算宽阔的丛林中有着不知多少暗探陷阱。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换防的时间即将到来,

即便在山林中驻防的都是精锐,

但还是不能抵挡换防回到城池的诱惑。

山林中多了一些人影闪动,树枝的摇摆动作也大了起来,

隐隐约约透过清冷的月光,看到一道道人影。

子时很快便到来,定远卫百户孔仁景带着换防军卒慢悠悠地赶到此地,

这里树木林立,脚下尽是枯枝,

走起路来松软无比,还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来到这里,孔仁景轻轻挥手,手中的黄色令旗挥动,

原本只有一些声音的丛林顿时嘈杂起来,

树上落下人影,高高隆起的枯叶堆中爬起人影,被杂草掩盖的坑洞中爬出人影。

见到他们,孔仁景脸上露出笑容,白皙的牙齿在黑暗中飘荡,

挥了挥手,一道道人影相继离开,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换防在无声无息间进行。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二十三人尽数离开,孔仁景脸上的笑脸才开始收敛。

回头看去,接替防务的军卒没有上前,

而是停留在远处,默默坐在那里。

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防线,孔仁景悄然离开。

在他离开后,云龙州一侧不远处出现了几道身影,

为首之人是武福六,在他身旁还有秦元芳。

武福六此刻正手拿千里镜,看着视线尽头的人影,

嘴角勾起微笑,轻声说道:

“快去吧,将人带回来。”

秦元芳轻轻点了点头,他此刻身上没有穿甲胄,

而是一身黑色劲装,得到命令后他又拿出了一块黑色遮布套在脸上,

整个人如同猎豹般蹿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不多时,他穿过了防线,来到了云龙州地界之外。

秦元芳耳朵一直不停摆动,刚迈过云龙州防线地界,

他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四周,

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微小动静,眼中很快露出诧异,

心中感慨这些人胆子真大,就这么与云龙州的守卫贴脸相对。

他回头看了看防线,这里具体防线还不过五十米....

秦元芳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令旗,在空中甩了甩,

原本安静的丛林多了几分响动,

一道道人影从不同的地方钻了出来,

藏身的地点千奇百怪,但能看到他们的身形在月光映衬下显得臃肿,

罪魁祸首就是其背后的硕大背包,以及笼罩全身的纱网。

人影一点点汇聚,同样悄无声息,

秦元芳就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他们通过防线。

不到一刻钟,百余人就已通过,

秦元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防线打开的时间是半个时辰,

本以为会有些匆忙,没想到居然如此迅速。

待到所有人的身形都消失在视线中后,

秦元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手脚灵活地爬上树端,

隐藏在枝叶中,等待时间流逝。

半个时辰眨眼而逝,听着丛林中的微小响动,

秦元芳睁开眼睛,眼中闪过精芒,迅速跳下树木,身形闪动,消失在黑暗中。

不多时,孔仁景带着军卒前来,手中令旗迅速挥舞,吩咐诸多军卒落位。

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

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月光也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余下点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云龙州街道的轮廓。

宵禁的号令早已在黄昏时分悄然生效,

行人不在,只剩下偶尔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在这空旷中显得格外寂寥。

风,肆意地在空旷的街道上穿梭,带着凛冽粗犷,

从街角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

消失在另一条巷弄深处,留下回响。

天宝车马行,在云龙州西北角的漆黑夜色中显得更加凄惨。

大门紧闭,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却也显出周围荒凉与萧瑟。

偶尔一阵强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剧烈跳动,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火光吞噬入黑暗。

摇晃之间,一道模糊且不清晰的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黑夜中轻轻摇晃。

等火光停止,照亮了斑驳门板,

一道黑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天宝车马行门口,静静站立,

浑身笼罩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就像是一直以来都存在此处的雕像。

黑影轻轻抬起手,在略显斑驳的门板上有节奏韵律般轻轻敲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

枯寂夜色中,突兀的敲击声显得尤为明显,

唤醒了车马行内几匹疲惫的马儿,发出一声呻吟。

很快,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院内响起,带着几分踉跄,还有拐杖碰地的声音。

黑衣人听到这个声音后,将手中的一封信件放在门前,

用石头压住,消失在门前!

吱——

陈旧的门板发出了让人滞涩的声响,

一道人影被昏暗的灯笼照得显露身形,

卓慕兰的身形似乎比以往更加苍老,用力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下来,

脸上也不知何时多出了诸多老人斑,

他此刻像极了手中那干瘦弯曲拐杖,充满死亡气息。

打开门,她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身影,眼中闪过愕然,

很快她看到了地上的信件,眼神开始摇晃,瞳孔骤然收缩。

她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左看右看后将信件拿起,缩回天宝车马行。

.....

原本黑暗的内室亮起烛火,卓慕兰坐在了圆桌旁,

对着信件仔细打量,

很快她确定信件没有异常,也没有什么她没发现的印记。

将信封打开,抽出信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却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冰冷。

[游鱼部尽灭,刘长世之事暴露,两刻钟后,秋叶巷三号。]

卓慕兰怔怔地看着信件,

烛火照耀下,脸上的老人斑似乎又多了一些,

她的手掌微微颤抖,瞳孔剧烈晃动,眼前的世界开始一点点模糊,

泪水滴答滴答地流淌而下,浸湿信纸。

过了不知多久,卓慕兰长叹一声,干枯的手掌轻轻抹去泪痕,

微微抽泣间,信件被她折叠,放到烛火之上烘烤,

火焰点燃,浸到泪水时受到了短暂滞涩,

很快便畅通无阻,信件化成灰烬。

她慢慢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很快,她穿戴整齐,

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把散发着森然寒芒的匕首,将其别在腰间,

慢慢走到方桌旁,吹灭蜡烛,身形闪动,离开天宝车马行。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天宝车马行的正门,

来人身材高大,浑身黑衣,眸子炯炯有神。

他对着天宝车马行的大门仔细查看,

在发现门锁缝隙中的一根头发后,眼中了然。

手掌在头发上一摸,一枚三寸长的银针出现在手中,

银针捅进锁眼,轻轻晃动几下,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门锁打开。

来人抓住那根头发,轻推大门,身形进入其中。

来人手握头发,身形紧贴大门,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敢有丝毫妄动,

就连站立的脚,也是轻轻踮起,只有脚尖在地。

天宝车马行内与以往并没有不同,依旧是那般萧瑟,

靠墙停放的板车似乎很久都没有挪动,

惨白的月色下,显得尤为凄凉。

来人拿出一块白色手绢,将头发包裹其中,小心翼翼地走进天宝车马行。

从门口到达内室不过三五丈,但他却走得极为慢,

用了将近一刻钟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期间避开了库房的四处警醒之物,还有三处陷阱。

来人从内室门沿以及门锁缝隙中拿下两根头发,将门推开,黑暗扑面而来。

黑影闪身进入房间,打量着室内陈设,

视线停留在靠墙而立的立柜上,

来到柜子前方,他仔细检查一番,没有任何疏漏后,才从右腿侧抽出匕首,

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插进柜门缝隙,

从上到下地轻轻滑动,在察觉没有任何阻碍之后,

将柜门轻轻拉开,略显滞涩的声音响动,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显。

柜中显得有些杂乱,上方的格子中放着账目,

下方挂着衣服,在最下方一角,有一个被衣服堆积的木盒子。

见到这个木盒子,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几分渴望。

来人从怀中拿出火折子,轻轻点燃,

从上至下将柜子里的一切细节都刻印在脑海中,

直到这一过程结束,才戴上手套,轻轻将盒子拿了出来。

再次抽出匕首,在盒子的缝隙间来回试探,

察觉到没有异样后,将其撬动打开。

映入眼帘的同样是杂乱,针线、断裂一半的玉镯、破碎的陶瓷片、仅剩一半的毛笔,还有一方随意放置的砚台。

见到砚台,来人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将眼前一切牢牢刻印下来后,才将那砚台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略微一翻转,顷刻间就看到了后方的一块巴掌大的空缺!

看到这一空缺,纵使是黑夜,也能看到来人眼中的精光。

只见他拿着砚台,闲庭信步地走到方桌前停顿,

将桌椅板凳的摆放位置尽数记下后,才拉开凳子坐了上去。

火折子放在一旁,以作照明,

而后将砚台倒扣,将凹陷处呈上。

随后,来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小的胭脂盒,椭圆形,上方有精美的瓷器纹路,

打开后,能看到里面凝固的白色物质,如同泥巴。

来人拿过火折子,将从怀中拿出的蜡烛点燃,

微弱的火光出现,照亮了房间内的大半物件。

很快,蜡烛的火光就变得黯淡,被压盖在头顶的胭脂盒阻拦。

来人手拿着胭脂盒,就这么在蜡烛上轻轻转动,

不到一刻钟,原本凝固的白色物体就开始晃动,

转而变得黏稠,一点点融化。

看着里面水汪汪的白色树蜡,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小心翼翼地将树蜡倒进了砚台凹陷处,

树蜡很多,即便已经填满凹陷,依旧还剩下一小半,

来人将胭脂盒放在一侧,等待树蜡凝固。

在这期间,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室内陈设,

在每一堆物件中都停留目光,

丝毫没有意外来客的紧张与慌乱,似是回到了自己家中。

过了半刻钟,静静凝固的树蜡已经有了几分雏形,上面没有了波光流转。

但速度还是太慢了,来人想了想,

拿起了一旁蜡烛,在那砚台周围小心烘烤。

树蜡作为最重要的蜡质之一,凝固的速度会随着温度的上升而加快,

但过高的温度又会使得树蜡融化,

所以来人手中的蜡烛忽远忽近,始终让砚台保持着一个温和温度。

终于,又过了半刻钟,原本还有些软糯的边缘剩余凝固。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拿起砚台朝着桌子用力一扣,

一个巴掌大的凝固白色令牌便出现了,

与一旁的白色蜡烛一般无二,精美细致。

来人对着烛火仔细清理砚台,直至没有一丝残留后,

才将砚台按照原本的位置放回了盒子,

并且进行轻轻摆弄,位置丝毫不差。

将箱子放回去后,又将堆积在上面的衣服堆了上去,

手指轻轻拨弄,弄出独特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来人将柜门关闭,清理完方桌将椅子放了回去,

而后退出内室,将收起来的头发依次夹了上去,大门处也同样如此。

摸了摸胸前有棱有角,沉甸甸的事物,满意地离开。

....

半个时辰后,卓慕兰的身形出现在空旷街道尽头,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走路凉凉悄悄,手中拐杖似乎都无法支撑身体。

她来到大门前,眼神空洞地将头发抽了出来,开锁进入其中...

在经过几间略显凌乱的库房时,脑袋机械地摆动,

依次查看早就留下的预警之物。

来到内室门口,将头发收了起来,进入房门,

空洞的眼睛扫视四周,用力将房门关起。

直到此时,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挽留,顷刻洒下,

面无表情的脸庞也变得扭曲,呜咽的哭声响起...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遵循着锦衣卫的本能,

仔细检查屋内陈设,油灯烛火的使用、桌椅板凳的摆放、床榻上被子的棱角。

最后她又打开柜子,依次检查了衣服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同木偶一般爬到床上,嚎啕大哭。

.....

前军斥候部营寨,

陆云逸、刘黑鹰、武福六相继回到中军大帐。

三人坐在军帐中央的圆桌旁,静静抿着茶水。

武福六压低声音,率先开口:

“大人,陈景义他们已经接到了,

安置在云龙州不远处的玉石村,

那里的百姓都被官府迁了出来,现在无人居住,

等我们走时再送一些军资粮草即可,至于后续....”

陆云逸接过话头,道:

“他们后续如何安排还要等回到昆明府,这个日子不会太长。

石文光还有个商行,一些财货都被他们藏了起来,

明日带人去将东西都找出来,用他们的商队将财货送去昆明府,

其中藏匿一些粮食布匹以及生活物资掩人耳目,到时给先给弟兄们送去。”

武福六脸色凝重,点了点头:“是!”

陆云逸看向刘黑鹰,“如何?”

刘黑鹰沉声开口:

“刘长世在游鱼部的事卓慕兰知情,

但无法判断刘长世出卖前军斥候部的行踪是否知情,

另外,卓慕兰给出的理由是...

他们一家子已经为大明锦衣卫付出得足够多,

刘长世在游鱼部留子只是不想与锦衣卫再行纠缠,也不想孩子入锦衣卫。”

陆云逸眉头微皱,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此事就此作罢,刘长世与卓慕兰被如何惩处,与我们无关。”

二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陆云逸则从一旁拿过一个油纸包,

轻轻将其打开,白色的令牌状事物出现,

“图纸明日我会画出来,到时安排信得过的工匠先打造一块看看,

具体的材质还有上面所刻之字以及暗藏的玄机,还未探明,

不能着急,一步步来。”

武福六看着如蜡烛般的白色事物,眉头紧皱,这似乎是一副腰牌?

倒是刘黑鹰觉得此物有些熟悉,不由得瞪大眼睛,

“云儿哥...这这这这?这是那腰牌?”

武福六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又将眸子投向陆云逸,

“大人,这是何物?”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