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衙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潘敬没给周鹗更多生机,当即下令:

“定辽中卫全体军卒,即刻出城,驻进城外西大营,

没有都司命令,不得擅自入城!”

命令传到北城门时,佥事俞元初正站在城楼上,手里还攥着周鹗给他的调兵令牌。^薪/丸` . ?榊`栈- ¨哽·欣?嶵^快?

街道命令,他的手指猛地一紧,令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身旁的百户小心翼翼地问:

“大人,咱们真要出城?”

俞元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狠戾已经散了,只剩下无奈:

“周大人都被抓了,咱们还能抗命不成?

传令下去,收拾行装,半个时辰后出城。”

定辽中卫的军卒们收拾得格外快,却也格外沉默。

军卒们背着甲胄、长枪,脚步拖沓地往城外走,

路过都司衙门前时,他们瞥见潘敬正站在台阶上,身后跟着一队亲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

军卒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没人敢与潘敬对视,

他们知道,周大人倒了,

定辽中卫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与此同时,都司和府衙的大抓捕也悄然展开。

潘敬让人拿着周鹗以及温氏的供词,

挨个去查那些参与哗变的官员将领。

先是卫所里的几个千户,

再是府衙的通判、经历,

凡是供词上提到的人,一个都没跑。

都司衙的后堂里,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被抓来的官员们有的哭喊着冤枉,有的则哆哆嗦嗦地交代了实情。

“是周大人让我们故意拖延修路物料的。”

“哗变那天,是周大人的亲卫给我们送的消息。”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潘大人饶命啊!”

各种供词堆满了桌案,

潘敬坐在一旁,脸色越来越沉。

陆云逸则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偶尔回头问一句:

“周鹗有没有联系过高丽的人?”

负责审问的指挥佥事连忙回答:

“问过了,周大人倒是想联系,可高丽那边没敢回应。”

陆云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高丽朝廷自顾不暇,不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这场大抓捕整整持续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傍晚,

最后一个参与哗变的卫所指挥被押进都司衙时,

潘敬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总算清净了。”

陆云逸递给他一杯热茶:

“还有些尾巴要清,温氏和那些大族做的窝囊事,得敲打敲打。”

潘敬接过茶,喝了一口:

“放心,温明远那边我已经让人去说了,

他答应把之前帮周鹗藏的物料、军械都交出来,还愿意再出两万两银子赔罪。”

说罢,潘敬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这次抄家.可谓是掘地三尺啊,找出来的银子.修路都快够了。+0¨0¢小`税·罔? !耕_辛.蕞,哙/”

陆云逸也是脸色古怪,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大户,真是富可敌国啊,且看吧。”

四月初的辽阳城,天气彻底放晴。

积雪融尽,官道上的泥泞也干得差不多,

阳光洒在城墙上,连砖缝里的青苔都透着股生机。

都司衙门的空地上,许成运来的银子马车一字排开,足足有十几辆,路过的吏员频频驻足,小声惊叹:

“这么多银子,怕有几十万两吧?”

潘敬、陆云逸、张构,还有几个都司核心官员,都站在马车旁。

许成亲自上前,打开了最前面一辆马车的木箱,

里面的银锭码得整整齐齐,

每一块都有巴掌大小,泛着冷白的光,

阳光一照,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潘大人,这里一共是二十万两银子,分两批运来的,都在这儿了。”

许成躬身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

这一路艰险,总算没白费。

张构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银锭。

冰凉的触感传来,还带着一丝潮湿的铜锈味。

他抬起头,看向潘敬,眼神里满是震惊:

“潘大人,这银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潘敬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许成的肩膀:

“多亏了许大人,还有陆大人的帮忙。”

张构皱了皱眉,追问道:

“陆大人?他们哪来这么多银子?

就算是北平行都司富庶,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两吧?” 潘敬还是没明说,只是含糊道:

“张大人,您只需知道这银子来路正当,足够修路用,这就够了。”

张构见潘敬不肯说,脸色沉了沉,

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的陆云逸身上。

陆云逸正站在马车旁,手里把玩着一块小银锭,神情淡然,仿佛眼前这几十万两银子跟他没半点关系。

可张构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想起了之前收到的匿名信,

信里说陆云逸擅自带兵入高丽,烧杀抢掠。

当时他觉得是诬告,可现在看着这满车的银子,

再联想到陆云逸之前在三万卫巡查铁矿的借口,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这银子,会不会是从高丽弄来的?

张构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陆云逸身边,语气平淡地问:

“陆大人,您之前去三万卫巡查铁矿,可有什么收获?”

陆云逸抬了抬头,将手里的银锭放回木箱,笑着说:

“收获不小,英城子铁矿的矿石质量很好,还能炼出些黄铜,以后做大炮能用上。”

张构盯着他的眼睛,又问:

“那您在三万卫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高丽那边的动静?比如有明军去那边?”

陆云逸的笑容不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张大人,你若是想知道高丽的动静,就去看都司的文书,问本官作甚?”

张构被噎了一下,却没放弃:

“可这二十万两银子,北平行都司就算再有钱,也拿不出来这么多吧?

陆大人是指挥使,总该知道些内情。?秒/彰?踕-暁^说,惘! \首+发^”

“张大人,北平行都司的财政有专门官员负责,

我只管军务,不管银子的事。”

这话张构自然是不信,

不过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张构也知道再问下去没用。

他看着陆云逸那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疑云越来越重:

“难道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

张构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天真了,

辽东的水,比他想得还要深,

陆云逸这个人,也比他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这时,潘敬走了过来,拍了拍张构的肩膀:

“张大人,别愣着了,咱们去都司衙商议一下修路的事吧。

银子有了,得尽快定下开工日期,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张构回过神,点了点头,却没立刻挪动脚步,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些银锭上,

心里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却找不到答案。

都司衙门议事厅里,官员们讨论激烈,叫骂声不止!

有人说要先修辽阳到镇江堡的路段,以此拿来练手,

有人说要先修辽阳到锦州卫的,既练手又节省时间,

正堂内一片热闹,潘敬坐在上首,时不时点头附和,

而陆云逸则坐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话,却都切中要害。

张构坐在角落里没怎么说话,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些银子。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让郁新送出的信,

询问是否有明军入境的事,

信已经送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回信。

是高丽那边故意拖延,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事?

如果真有这事,李成桂为什么不声张?

“张大人,您觉得先修哪段路好?”潘敬的声音打断了张构的思绪。

张构抬起头,定了定神,说道:

“先修辽阳到锦州的吧,朝廷定下是修建辽阳到大宁的路,

如今已经耽搁了一些时日,还是要抓紧啊,如此才好向朝廷交差。”

潘敬点了点头:

“张大人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议事结束后,官员们陆续离开,张构却特意留了下来。

他走到潘敬面前,沉声道:

“潘大人,下官还是想知道,那些银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下官多管闲事,是二十万两银子太多了,

若是来路不正,朝廷问起来,下官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潘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张大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但你就放心吧,银子不会有任何人来查。

你们好好监督修路,等路彻底开工就回朝复命,其他的事不用管。”

张构看着潘敬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议事厅。

走出都司衙时,

夕阳正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头看了看辽阳城的天空,暗暗决定, 等有了回信,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查清楚这银子的来历,看看陆云逸到底有没有去高丽!

高丽与大明向来友好,若是肆意动兵,太大胆了!

此时的陆云逸,正站在刘氏府邸的花园里,

看着刘婉怡和沐楚婷在院子里放风筝。

刘老太爷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整个人看着年轻了许多,他递给陆云逸一杯茶:

“听说张构一直在追问银子的来历?”

陆云逸接过茶,点了点头:

“他是御史,多疑应该的,不用担心他查不出什么。”

刘彦辰笑了笑:

“你心里有数就行,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王君平什么时候来辽阳?”

陆云逸放下茶杯,看向远处的风筝:

“快了,他已经从高丽出发了,大概十日后能到,到时候,商贸之事再商议。”

刘彦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花园里,风筝飞得很高,在天空中变成了一个小点,

陆云逸看着风筝,心里无限感慨,

一旦道路通畅,北平、大宁、辽东、高丽四地紧密相连,

那整个北方也就有了经济支柱!

在与南方一些行省对抗时,也能多几分余力,

至少不会像先前那般一败涂地,什么好事都轮不着北方。

又过了五日,辽阳城的风终于褪尽了残冬凛冽,街面露出青黑的石板路。

往来的百姓多了起来,

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春日的鲜活。

驿馆内的张构,却半点没心思沾染这份生机,

他已经等了五日,高丽那边的回信,总算有了消息。

“大人,高丽信使到了。”

随从轻手轻脚地进门禀报,

见张构正对着桌案上的文书出神,语气放得极缓。

张构猛地抬起头,指尖在案上无意识地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急切,沉声道:

“让他进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拘谨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高丽青色圆领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腰间系着黑色革带,头上戴着顶小帽,面色白净,眉眼间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紧张。

他双手捧着一封叠得整齐的桑皮纸信,

快步上前,躬身将信递到张构面前:

“高丽门下省奉国主之命,特将回函呈予明国钦差大人。”

张构接过信,先仔细验看了封口的朱印,

纹路清晰,条纹凹凸有致,不像伪造。

他缓缓拆开信封,抽出里面信件。

目光扫过开头几句客套话,

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信上写得明明白白,

高丽边境近来确有劫掠之事,却并非明军所为,而是建州女真因冬日无粮,不得已南下骚扰。

至于明军入境的传闻,纯属无稽之谈!

高丽与大明世代友好,断不会有此等破坏邦交之事。

信末还特意提了一句,若钦差不信,可派人前来高丽查验,还高丽一个清白。

“建州女真?”

张构将信笺往桌案上一摔,纸页碰撞木案的声响在房间里格外刺耳,

“倒是会找替罪羊!”

他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随从,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带他下去,把郁新请来,就说本官有要事与他商议。”

郁新来得很快,见张构脸色难看,案上还放着信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躬身行礼:

“张大人唤下官前来,可是高丽那边有了回信?”

“你自己看。”

张构指了指桌案上的信,语气冷淡。

郁新小心翼翼地拿起信纸,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越读,他脸色越复杂,

在辽东待了两个多月,虽没亲眼见过明军入境高丽的证据,

但之前收到的匿名信、衙门中的流言以及现成的银两,

已经让他相信了,陆云逸真的入境高丽!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高丽会帮着遮掩

他偷眼瞥了瞥张构的神色,又想起自己不过是个五品官,心中有了定计:

“这既是高丽国主亲书,想来是真的吧?

或许真的是建州女真劫掠?

毕竟冬日里女真缺粮,南下骚扰也寻常。”

张构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

“郁大人,你来辽东将近三月,难道没有听闻女真习性?

他们劫掠向来是抢了就跑,哪次不是把村落洗劫一空,连粮食带牲畜都搜刮干净,

更何况,女真就算是要劫掠,也是入冬之前劫掠,

哪有下着大雪南下的道理,路上就不知道要死多少。”

郁新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喏喏道:

“下官.下官只是随口猜测,具体情形,还是要以高丽那边的说法为准。”

张构见他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也懒得再与他多说,转头对随从道:

“去把高丽信使带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信使很快被带了进来,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连忙躬身行礼:

“钦差大人还有何吩咐?

若是没有别的事,下官下官想尽快回高丽复命。”

“复命?”

张构坐在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本官还没问清楚,你就想走?”

信使身子一僵,连忙道:

“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下官知无不言。”

“本官问你,女真人大肆劫掠你真的亲眼看见了?”

张构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

信使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连忙道:

“下官虽没亲眼见,但都是门下省派专人查明的实情,绝不会有假。

边境守军也说了,确实看到过女真的马蹄印,还有他们留下的箭支。”

“箭支?马蹄印?”

张构猛地一拍桌案,烛火被震得晃了晃,火星溅起几点,

“撒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