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了然李一振

第61章 濡须防务

鱼梁洲内,吴王大帐之中。本文搜:肯阅读 kenyuedu.com 免费阅读

是仪、胡综、全琮、步骘、潘濬尽皆默然不语,近乎凝滞的气氛里,五人几乎都用目光注视着主位上的孙权,等待着吴王做出最后的判断。

除了孙权本人之外,这种重事并无第二人可以替他做出决策。早已不是旧时周公瑾、鲁子敬、吕子明、陆伯言等人在的时候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

江东之地乃孙氏兴兵立业之基,虽说近十余年来,孙权和整个东吴的目光和力量都投射到了荆州,但江东根本之地万不可失,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可若现在退兵,自九月以来的努力,俱将付之东流。

对于此刻的孙权来说,此事如何抉择,就是一个赢面少、不胜不负概率更多的博弈。

不过这种决策,孙权执掌江东的三十年来,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孙权略微屏息,抬眼环视一周,与是仪、胡综、全琮、步骘、潘濬五人各自对视一遍,目光中带了些试探、也带着质询。

隔了许久,孙权方才开口说道:“孤率七万大军与魏在襄樊相持,至此不过一个半月,又岂能半途而废?”

“子羽、伟则、子璜之语,孤以为甚是。吕公年老持重,骆公绪形势稳妥,有他二人在扬州,孤在襄阳又有忧虑濡须一时之得失呢?”

是仪微微颔首,语气平缓的说道:“至尊,如今大吴举国之兵凡十八万。除了当下襄阳的七万大军,江陵朱义封处有兵一万,濡须、建业等处有兵三万。扬、荆、交三州各郡之中有兵七万。”

“就算至尊不从襄阳派兵去援濡须,扬州吕公之处的兵力也足能应付了。若还不够,再从丹阳左近抽郡兵就是!”

所谓吕公,说的就是在吕范之后、继任扬州牧的吕岱,吕岱是从交州刺史的任上调来应急的。二人虽然同姓,却非同族。

吕范乃是豫州汝南人,最早之时效力孙策。而吕岱为徐州广陵人,乃是孙权继位之后,应召前往麾下投效的徐州士人。

三十载辛劳,如今的吕岱也已七旬高龄。

坦白来说,吕岱稳则稳矣,但战场决断、用兵将略实非其所长。以吕岱应对陈群统率的魏军,孙权自然难以放心。

孙权道:“虽然如此,但吕公年纪甚长,若无大将坐镇前线总揽战局,孤心中仍有不安之感。”

“子璜。”孙权侧脸看向全琮:“此乃用武之时,子璜可愿为孤去一趟濡须,持节都统诸军,为孤镇守濡须,一如朱休穆当年一般?”

全琮倏然从席上起身,大步迈至帐内最中,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躬身一礼,而后说道:

“前日樊城之败,至尊虽不罪臣,臣却每日引以为耻,立誓讨回冤屈。今至尊将濡须托付给臣,臣定效朱休穆一般,在濡须镇如山岳、岿然不动,只教魏兵有来无回!”

孙权呼出一口长气:“两阵决机,统兵应变,孤不如子璜多矣。子璜此去,可需多少兵力?到濡须后又要如何作战?”

全琮道:“若论起来,濡须这里与至尊在襄阳的形势并无二致。”

“至尊在襄阳,是要借淯口坞、鱼梁洲与魏军相持,择机攻取襄阳。臣在濡须,也是借助江上水军之利,将濡须坞、濡须中州连为一体,让魏军不得存进。”

孙权颔首应下,正要接着嘱咐的时候,一旁的是仪却开口问道:

“全将军,此去濡须,彼处与樊城并不相同,得须谨慎持重,不可轻动……”

“在下知晓!”全琮双目圆睁,朗声应道,声音也加大了几层,将是仪都吓了一跳:

“濡须与樊城自是不同,樊城之失乃我全琮之过,至尊虽不罪我,若不能将功赎罪,来日回到武昌我也必将请罪。”

“濡须需守非攻,若我擅自迎战,不用是尚书来论,我自将头颅斩下以报至尊!”

是仪见全琮如此激昂,略显惊讶,不过回过神来后还是从容应道:“全将军大将之才,是我多言了。”

步骘此时也终于发声:“至尊,不若让子璜本部随他同去。前番战事虽然损了两千,余下八千之数,足以应变了。”

全琮本部原为万人,由于此前在淯口坞留了两千人防守应对,故而只率八千人去援樊城外的步骘、潘濬,折损了两千左右。之后淯口处的防务由孙奂接管,全琮的八千人也随之屯在鱼梁洲内。

“甚好。”孙权点头,而后起身,走到了全琮身前,用力握住了全琮的手,拍了几拍,语重心长的说道:

“子璜且去!除了你本部,孤再让吕公从扬州各郡抽一万兵卒,放在芜湖隔江接应,以备万一之需。如此算来,彼处兵力会渐渐增至五万。”

“孤加你为左大都督,假节,为孤统领这四五万众。至于扬州牧吕公,不必担心,孤让他总揽后勤之事,前方统兵作战,悉数听子璜之言!”

“另外,再命荆州各郡抽兵五千补至江陵后,再让朱义封率军五千从江陵北上!”

朱然朱义封,昔日率五千士卒戍守于江陵城内,面对曹真、夏侯尚、张郃等将的进攻,驻守半年之久,直到魏军北退。

若说哪位将领能在全琮之下,如今也只有朱然略胜一筹。若再往下,就要轮到孙奂、步骘、孙韶等人了。

全琮重重的顿首以应,随后退后两步,跪地重重的叩了叩首,目中也一时流出泪来:

“国家临危,除非全琮死在濡须,定不会让魏军再进半分!”

帐中的是仪、胡综、潘濬、步骘四人,此刻也纷纷肃容看着帐中这一对君臣。

虽说一军之中,各臣各将心思皆有不同,多的是面合神离,也常有勾心斗角,但临此危机,全琮慷慨涕泪以对,又有何人不会在心中感怀呢?

自从三年半之前陆逊归魏,眼下吴国各领兵大将,最显帅才之人,也就是众人面前的全琮全子璜了。

至于前日在樊城以北的一战,各部回军之后,潘濬、步骘二人也未说半点全琮的怪话,而是各自勉力向孙权维护全琮。他二人心知,与魏军合战时统兵万余而不生乱,已是他们的上限。

此番濡须战事,四五万众,也只有全琮能担此责了。

“勿要作小儿女态,速速起来。”孙权双臂用力将全琮搀起,用力的拍了拍全琮的臂膀:“孤在襄阳观子璜成功!”

随着吴王大帐之中的军令下达,鱼梁洲和汉水两岸的吴军营中也各自动了起来。

船只渐渐集结,士卒也依照军令各自准备兵甲器械,开始在鱼梁洲最南、靠近下游的码头处登船。

十艘楼船,十艘艨艟,这便是孙权从鱼梁洲为濡须送去的全部援军。与这艘船队同行的,还有两艘向武昌处转运伤员的船只。

汉水与长江,相当于这个时代的横亘东西绵延不绝的高速公路一般。

吴国仰仗水运之利,逆水行舟尚比陆上更快,顺流而下就更迅捷了。两千四百里,顺流而下不过三、四日的事情。

与此相比,魏国若从荆州襄樊左近向扬州合肥调兵,所耗的时间可就不是两倍、三倍那么简单了。

十月初十下午时分,全琮奉命率军向濡须进发,左大都督的新职位也将他送到了人生顶点。

孙权与诸将的决策堪称迅捷,清晨军报到来,下午就派出援军和送往扬州牧吕岱处的信使。

但远在长江下游的濡须,此刻却不如鱼梁洲的孙权镇定自若。士卒们据城而守倒还无虞,只是将领们显得不知所措。

濡须作为吴国最为紧要的关隘,镇守此处的将领也都是一时之英。

建安十七年,吕蒙发兵数万在濡须水入江的河口处营建濡须坞。此后,蒋钦、吕蒙、周泰、朱桓四人先后担任濡须督,骆统也算是朱桓的后继之人。

此前魏与吴战于皖城之时,骆统就已在任了。

然而,骆统夏末以来的身体便不大好。九月的最后一日得知魏兵来犯,忧思重重之下,在十月初二犯了头痛之症,病卧榻中不能视事。

骆统病倒之后,由偏将军朱才暂领其军。朱才三旬有五,乃是东吴元老朱治朱君理之子。

朱才维持了两日防务之后,从建业匆匆乘船赶来的奋威将军张承张仲嗣接领了濡须防务。

张承是东吴老臣张昭的长子,又娶了诸葛瑾的女儿,这等贵重身份在江东少有人可以与之比拟,负责统领扬州吴军最为精锐的一万士卒。

吕岱在建业收到骆统求援文书之后,令张承率一万本部先行,十月初四到达。其中半数军队驻扎在了离濡须口不远的濡须中州,余下军队进驻于濡须坞内。

所谓濡须中洲,乃是濡须水入江处类似三角洲、却又被江水和两侧濡须水包裹起的的一个沙洲。其地宽阔,朱桓旧时驻扎濡须之时,就将部曲家属都安置在了濡须中洲上。

除了留在建业的五千后军外,吕岱又率领余下的一万士卒随后而来,在十月初七到达濡须南岸的芜湖军营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