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漏壶之死

悲哀?怜悯?劝说?宽慰?厌恶......不,都不是,或者说都有。

眼前男人的眼眸当中,除了那凛冽的杀意外,饱含着太多漏壶所无法理解的情绪了。

可恶的人类......为什么每次都在这种时候,展露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一部分?

人类和咒灵,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自己一直在坚持强调着的新人类,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花御......

陀艮......

在他们还没有完全诞生的情况下,就将他们卷入到这种死斗当中,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都是正确的吗?

漏壶望着那即将刺入自己脖颈的释魂刀,望着甚尔那手臂上鼓起来的肌肉,不知道为什么的,在这一刻,漏壶忽然选择了停手,他放弃了一切的阻止手段,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任凭对方的攻击落在自己的身躯之上。

冰冷的咒具“天逆鉾”在甚尔手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斩断了漏壶的脖颈,那一颗仿佛无时无刻不再燃烧着对于人类愤怒和憎恶的眼眸,也在这一刻被死亡的阴影所瞬间笼罩。

刀刃触碰到皮肤,带来了一种冷腻而刺痛的触感。

漏壶混乱、愤怒、悔恨、平静、迷茫交织的思绪中,骤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在花御诞生时的场景,不仅仅是花御看到了他的眼神,漏壶自己本身也从花御的眼眸当中,看到了自己那一颗纯粹喜悦的眼神,以及对方同等的温柔翠绿色眼眸。

而现在那眼眸,与她此刻决绝却带着不忍的眼眸,无比清晰地重叠在了一起。

花御……

那眼神,从未改变过,变的……是他自己。

被岩浆包裹的独眼深处,那疯狂燃烧的咒力火焰,极其细微地……摇曳了一下。

并非术式的波动,更像是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在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无人听闻的、彻底的碎裂。

“呵……”一声极轻、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叹息,仿佛不是从漏壶破裂的喉咙,而是从他燃烧的咒力本源中逸散出来。

与此同时,他周身狂暴喷涌的岩浆,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凝滞,并非咒力耗尽的那种感觉,反而更像是一种……意志的溃散。

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灼热岩浆浪潮,竟在瞬间失去了方向,如同被抽取了所有的力量,刹那间变得散乱而无力。

几股岩浆原本朝着夏油杰用来的岩浆浪潮,在这一刻甚至出现了互相撞击、抵消,溅起大蓬大蓬暗红色的、迅速冷却的熔岩块。

一直紧密操控藤蔓感知战场的花御,在看到了那一幕幕的画面后,身体不由自主的略微一颤。

她清晰地“听”到了——那一抹属于同源的、属于漏壶咒力核心的、无声的哀鸣与崩塌。

花御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停手,她依旧在用藤蔓覆盖剩余的岩浆,只是那抹翠色的眼眸上,此刻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神色。

漏壶是花御的家人,即便道路已然走向相反的方向,这一点也是始终无法改变的。

那种无法斩断的血脉联系,让任何一方的死亡,都像是刀尖刺入心脏般痛楚。

但无论如何,花御都不会再次手软下去了,漏壶和羂索勾结在一起,试图利用自己去杀死小清的时候,他们可能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可曾考虑到小清的生死?

伏黑甚尔手握天逆鉾,刺眼的长刀毫无阻碍地砍下了漏壶的脑袋。

没有惊天动地的岩浆爆炸,更没有漏壶最后的疯狂反扑。

有的只是那近乎平静到仿佛自然而然的终结。

漏壶略显矮小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和信念。

他不再嘶吼,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儿。

四周那灼热的岩浆喷涌彻底停止了,仿佛能够将空间都给扭曲的高温逐渐散去,就连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硫磺味此刻也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地面上些许凝固起来并逐渐冷却的焦黑石块,就像是此刻漏壶的生命般,逐渐熄灭。

他那仅存的独眼,在被甚尔砍下头颅之前,似乎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漏壶的视线在这一刻越过甚尔的肩头,最后一次望向花御的方向。

在那空洞的独眼当中,一直弥漫且难以消散的狂暴、愤怒、不甘都已经褪去,只剩下了一种近乎空茫的疲惫。

一切的坚持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的脖颈并不是致命伤,即便失去了头颅也能够继续活下去,但是漏壶已经不想要继续下去了。

在现在的漏壶看来,一切似乎都有些无意义了,他不该继续这样下去了。

花御应该走她自己想要的道路,至于陀艮......他还没有诞生,以后会走什么样的道路呢?他不知道,或许没有了自己那近乎偏执的指引,陀艮或许会走的更好一些。

在最后的最后,漏壶看到了花御那双眸子当中的自己身影。

看着那一抹翠绿色的眸子,漏壶喃喃的说了一声:

“啊......真是后悔在你出生的时候露出那副......”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中一闪而过,但想要说出口的时候,他的身躯就已经崩裂了。

下一秒,构成他身体的咒力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全身,从被天逆鉾切下来的头颅开始,没有血液,只有细小的、失去光泽的黑色碎石和灰烬簌簌落下。

像是一座火山的逐渐崩裂。

夏油杰望着身边的花御,有些担心的说道:

“花御同学,你没事吧?”

听着夏油杰的话,花御微微摇了摇头,她看到了漏壶最后的眼神,心中也有一丝丝波澜,对于她来说,漏壶始终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虽然道路是错误的,但死亡的那一刻,她心中对于漏壶的,属于她自己那一部分的怨念已经消散了。

当然,属于禅院清的那一部分恨,却并没有消除。

她不是禅院清,也无法替禅院清原谅漏壶,更何况她自己也无法在这件事情原谅漏壶。

只不过,家人、父亲一般的漏壶死在自己眼前,多多少少的,花御还是有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