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命册无字，火照归途

星命穹顶的旋转声像破了洞的风箱，在孙小朵耳边呼呼作响。

她攥着萧逸的手腕往天机阁顶层钻时，命册纸页正像被掀翻的账本似的往下砸，有张写着"陈家村牛二娶亲"的纸糊了她半张脸，被韦阳扯下来时还沾着天河的水，凉丝丝的。

"老萧，你那遁光阵还剩几口气？"她踮脚躲过一根砸下来的檀木梁，发梢扫过梁上褪色的"天机昭昭"匾额——这破地方她上次来还擦过匾灰，现在倒像被雷劈过的蜂窝。

萧逸额角渗着汗，指尖在虚空划出暗红火纹："祖师留的阵被天河锁链崩断的余波冲散了三成，再磨蹭半柱香，咱们就得和那些天兵挤南天门了。"他话音刚落，下方传来金属碰撞声，不用看也知道是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挑翻了第一层的八卦屏风。

韦阳突然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头顶倒转的星图。

他怀里的莲葫芦残片突然发烫，烫得他手指蜷缩："等等...这星轨转反了。"

孙小朵顺着他的目光看——原本顺时针流转的二十八星宿，此刻竟像被人倒着拨的算盘珠子，紫微垣正往天市垣的位置挤，毕月乌的尾羽扫过心月狐的爪尖，活像两拨抢地盘的地痞在打架。

"命轮之眼！"萧逸突然拽着两人往斜上方扑。

三人撞开半片摇摇欲坠的雕花窗，眼前的景象让孙小朵倒抽冷气——本该悬浮着凝结星图的青铜鼎，此刻只剩个焦黑的空壳，鼎口飘着缕赤金火焰，小拇指粗细，却把整间屋子照得像着了火。

"无册之火？"孙小朵伸手要碰，被萧逸拍开："你当是花果山的野篝火？"他指尖的火纹腾起两簇幽蓝火苗，试探着往赤金火焰探去。

火焰突然"呼"地胀大，映出片模糊的影子——五行山？

孙小朵眯起眼，那山巅的裂缝里飘着半片披风，金线绣的"齐天"二字被风掀得忽隐忽现，像有人正从山底往上爬，衣摆扫过碎石。

"这是...我爹？"她喉咙发紧。

当年五行山下压的是她爹，可披风残角的金线绣工比她见过的齐天大圣战袍精细十倍，倒像...倒像天蓬那杆断戟上的云纹。

"小朵！"韦阳突然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铜灯树。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水纹，那纹路正像被扔进热油的面团似的翻涌，童年记忆像破了闸的水灌进来——菩提祖师蹲在莲葫芦旁，白须扫过他发顶："你非天蓬子，而是承命者。

灵明之根若断，你便是火之影，水之盾。"

"所以我一直是个替身？"他声音发颤，眼眶红得像浸了血，"你们说我是天蓬遗孤，说我和小朵是同命星...全是骗我的？"

孙小朵想拉他的手，被他猛地甩开。

韦阳退到墙角，怀里的葫芦残片硌得肋骨生疼，他盯着那团赤金火焰，突然觉得连呼吸都带着苦味——原来他不是谁的儿子，只是个备用的盾。

"命册可倒，天规难逆。"

沙哑的声音从穹顶传来。

天机老人扶着断尺现身，他的道袍破了三个洞，左袖还在滴血，每走一步都在命轮铜盘上留下暗红脚印。

那断尺原本刻着"天机不可泄露"，现在"可"字那截断成了三瓣，掉在孙小朵脚边。

"你们看到的未来是七日崩塌，"他指向穹顶裂缝，那里漏下的天光正把赤金火焰染成血色，"但真正的终局，在命册最底层——那本从未被写过，却早被烧光的空白之册。"

"怎么照见？"萧逸抹了把脸上的灰，火纹在他掌心烧得更旺。

"双生灵根为引。"天机老人的断尺尖挑起那团火，"小朵的火尖枪是灵明之火，萧逸的逆命符阵是离火之种，你们的火纹...本就是同根生的双生焰。"

孙小朵突然想起花果山老猴儿说的话——当年她爹在八卦炉里炼出的火，分了半缕给个穿玄色战袍的将军。

她盯着萧逸掌心的火纹，和自己眉心的金箍虚影突然共鸣，烫得她打了个激灵。

"我来。"她咬着牙往前迈，萧逸却先一步攥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全是汗，火纹却稳得像钉进石头的钉子："我布逆命阵护你神识，要是烧糊了...你得请我吃十坛醉生梦死。"

两人掌心相贴的瞬间，赤金火焰"轰"地窜起两丈高。

孙小朵眼前闪过星轨倒转的光，五百年前的画面像被人扯动的皮影戏——菩提祖师和天蓬元帅并肩站在凌霄殿外，前者手里攥着半块刻着"齐"的命牌，后者半块是"天"，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柄背靠背的剑。

"若灵明再起，便由子承父志，火燃天规。"

话音刚落，火尖枪突然在孙小朵腰间震颤。

她抽出枪，枪杆上原本的"如意"二字旁，竟新浮出一行小字："父之兄弟，非血亲，乃誓约。"

"轰——"

天机阁外炸响惊雷。

二郎神的声音像块砸在铜盆上的石头："奉玉帝令，诛逆火，锁命轮！"孙小朵扒着窗户往下看，天兵的甲胄反光晃得她眯眼，三尖两刃刀的刀尖正挑开第二层的纱帘，刀刃上的"诛邪"二字被血浸得发红。

"小朵。"

苍老的声音裹着松木香撞进耳朵。

菩提祖师的法相自虚空浮现，他的白须被风掀得飘起来，左袖里还塞着半块没啃完的桃干——那是今早孙小朵塞给他的。

他袖袍一挥，孙小朵眉心的金箍虚影"唰"地落地，在三人周围织出道金网，把劈下来的雷劈得"滋啦"冒火星。

"你爹当年没斩断的链，不是五行山，"祖师的目光扫过孙小朵手里的火尖枪，"是兄弟间的那道裂痕。

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天机阁顶层轰然塌陷。

孙小朵被萧逸拽着往旁边滚，漫天木梁砸下来时，她瞥见废墟里窜起道金光——是太上老君的青焰符印，正像被勾了魂似的往兜率宫方向飞，尾焰在灰里画出条金线。

韦阳突然从后面拽住她的衣角。

他的手还是凉的，可语气里的刺软了些："我...不是要闹脾气。

只是..."

"等砸完天庭请你喝最好的桂花酿。"孙小朵抹了把脸上的灰，冲他挤眼睛，"管够的那种。"

穹顶的金箍阵突然震颤，外面的雷声弱了几分。

萧逸指着阵外："祖师的阵撑不了多久，得找出口！"

孙小朵握紧火尖枪，枪杆上的新字还在发烫。

她望着兜率宫方向那道金光，突然笑出声——她爹的兄弟，当年在八卦炉前分火的兄弟，该不会...

"走！"她拽着两人往阵外冲，金箍阵裂开条缝，冷风灌进来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风声："兄弟？

那我爹的兄弟...还在天上吗？"

话音被风卷向云层。

下方，兜率宫的废墟在暮色里若隐若现，曾经烧得通红的丹炉早熄了火，只剩半截烟囱像根黑手指，指着天机阁方向飘落的赤金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