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戈昔

第94章 铁面公

下午申时初刻。

南京镇守太监(內守备)、守备武臣(外守备)、兵部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联合释出戒严露布。

露布一张贴,宣告整个南京正式进入戒严之中。城门即刻白日封闭,內外关隘一体稽查。

与此同时,一匹匹快马带著关防命令,火速出城,赶往各府县。

如临大敌!

这一幕,和当初倭寇进攻南京差不多了。

城中的传闻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时间人心惶惶。说是:

南京十七卫的兵马,大半都动了。

有人勾结洋夷,密谋造反。

兵仗局、火药局太监,勾结奸商,大肆盗卖盔甲火器,也不知道卖给谁了。

孝陵神宫总管太监,盗卖神宫祭器、盗伐孝陵古柏。

南京很多太监,都涉嫌盗卖宫中器玩、字画、典籍、图书,据说文渊阁的永乐藏书都被搬空了,用很多市井书籍充塞。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不少太监贪污公款,占用军匠,鯨吞物资。

还有人大肆拐卖女子,卖给洋夷祸害,

有人勾结海外洋夷,出卖机密,企图攻打大明!

但百姓都是知道,这一次南京爆发大案,是海青天发现阴谋,才力主查办到底。

真是没有百百为海青天祈福啊:

上天保佑,海青天化险为夷。他老人家一出手,那些祸害就末日到了。

尤其是那些作威作福、有恃无恐的太监,害苦了南直隶,害苦了天下苍生。

时人怒斥:最为民害者,率由中官!

这次,在海青天的霹雳手段之下,怕是很多阉人都要掉脑袋!

老天有眼,早就该如此了!

隨著被羈押传讯的官员太监越来越多,整个南京城都兴奋起来。

看著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忽然被官兵带走,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

就是深知內情的始作俑者朱寅,此时也惊讶海瑞的速度。

海老爹的战斗力,堪称爆表!

昨夜开始发动,第二天下午就大规模抓人,掀起了迁都北京以后,南京最大的风浪。

这老头肯定早就想大干一场,只是一时找不到机会,加上病重而死,这才来不及发动。

可是如今,自己治好了他的黄,又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要是不趁机大干一场,他还是海刚峰么

他是想把此事,做成震惊天下的大案,把天都捅破!

柏川桥,转字铺。

南京最高衙门,守备厅所在地。

此时的內守备厅,戒备森严,甲兵环立。

守备厅之內,公堂之上,冠带辉煌的坐满了留都的大人物。

最上位三把太师椅,居中坐著一个身穿蟒服、头戴梁冠的中年太监,方脸大耳,神色肃然,自有一股上位已久的威势。

正是钦差镇守南京守备太监,兼南京司礼监,田义!

內守备太监,主持守备厅大事,掌握守备关防印信,属於“天子三千里外亲臣”。

南京守备厅衙门,是南直隶最高衙门,由镇守太监、守备武臣(勋贵)、参赞机务(兵部尚书)这三巨头共同执掌。

三人之中,又是镇守太监领衔为首。

如此一来,南直隶权势最大、地位最尊者,就是內守备镇守太监了。

田义在南京守备太监中的口碑,虽然不如前辈晏宏、吕宪,但也算不错的了。属於如今难得忠公体国的大。

否则,海瑞也不会爭取他的支援,不到一天就实现戒严,大规模羈押嫌疑犯人。

可是此时,田义的脸色並不好看。

他的確支援海瑞,他不支援也不行。

因为海瑞“恶名远扬”。

他要是不支援,海瑞就可以绕过他,直接奏陛下,到时自己更加被动,很容易被海瑞斥责为“包庇之恶”。

毕竟,他是镇守太监兼司礼监。

南京宦官们搞出这么大的事,他岂能没有责任

为今之计当然是全力支持海瑞,换取海瑞的谅解,不要触怒他上书弹劾自己。

凡是被海瑞弹劾过的人,就算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因为在天下人心里,海瑞就代表著公道人心!

海瑞一发声,民间舆论不问青红皂白,都会自发的站在他那边。

徐阶被海瑞弹劾,尚且狼狐不堪,別说自己了。

实际上,虽然田义为海瑞揭开的大案感到震惊,可他也很委屈”

因为他接任镇守太监的位子不久。这么多黑幕,其实和自己没有什么关係,可自己还要上书请罪坐在田义左边的,是南京守备勋臣,魏国公徐邦瑞。

徐邦瑞脸色也不好看。

海瑞把事情搞这么大,谁都摘不了干係。可是海瑞手里人证物证俱全,想盖也盖不住!

只有站在海瑞一边,才能避免引火烧身。

这个海刚峰,正是唯恐天下不乱!

可是他查出来的事情,也的確骇人听闻。兵仗局的太监,居然勾结奸商,盗卖大量军器给缅人海瑞查到的这批,已经是第三批了。前两批早已经卖给缅人了。

这还得了

缅人可是在和大明打仗。太没有底线了。

难怪云南沐府来信说,缅人军中有仿造大明的盔甲火。

这特娘哪里是仿造这根本就是!质量还是最好的!

魏国公府虽然走私出海,却从没盗卖军器啊。

至於郝正做的事情,那就更是离奇。陛下得知,不知会如何震怒。

坐在田义右边的是参赞机务的兵部尚书,舒应龙。

舒应龙的脸色就好看多了。他是真心支援海瑞,为海瑞拍案叫好。

海刚峰,真是铁面公!

事发之后,他是主动表態支援海瑞的三巨头之一。

要说这位舒尚书,也是个发奸破案的高手,当年任知县时,就很有政绩。

三大巨头之下,就是三法司了。

左首正是都察院都御史海瑞。

海瑞一身大红官服,胸口绣著小团锦鸡的补子。他五官深邃,神色严肃,鬚髮银白,看上去极其威严。

明明不是三巨头之一,可是气势却最为强大”

令人凛然难犯,不敢逼视。

海瑞担任右都御史,也就一年多工夫。他是接替被革职的郭应聘,从吏部侍郎升任都御史。

一年多时间,他就搞出这件大案子。

真是令在座的大人物们,又恨又敬、又厌又畏。

话说守备厅大堂,是个有奇怪规矩的地方,有座椅无案几,可谓大明独一份。

为何公堂所在,居然没有案几,都无法铺案书写

原因是南京乃太祖神灵所在,最高衙门不敢公堂据案书写。所以有座椅无桌案。

要书写公文,只能退堂之后再写。

此时,海瑞肃然说道:“我等国家大臣,坐镇留都,却至事情糜烂至此,责无旁贷!”

“老夫黍居都御史,有失察之责,自会上疏请罪,辞去官职。

眾人都是神色苦涩。

你揭开这么大的事情,查就查吧,不是已经在查了嘛,却为何还要引咎辞官

你海瑞一人引咎辞官,那我们呢

海瑞在他们面前自称老夫,他们也只能听著。

因为海瑞年纪最大,资格最老,还是高人一等的文官。

就是权势最大的田义,也没有话说。

“海公。”田义终於说话了,“如今南京已经戒严,侍生以为,还是等结案之后,再联名上奏陛下。

“此事之结论,也不宜耸人听闻,惊动內外,有失留都体面。”

如今太监和文臣,相互之间自称『侍生』,以示谦虚。说明田义对海瑞还是尊敬的。

海瑞摇头:“田公此言差矣。眼下还要什么体面此案牵连甚大,流毒深远,岂止是南都安危乃是吏治大败所致!””

“事情出在南直隶,可病根却在北京城!”

“陛下难道没有责任么!”

“圣天子御宇十五年,天资聪睿,为何吏治败坏至此是有人蒙蔽圣听,还是陛下怠慢政务

“由公,我等身为臣子,不宜为朝廷遮羞,为天子饰非。若不重新整理吏治,寧无后乎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悚然色变。

这就开始要找陛下的麻烦了吗

徐邦瑞忍不住皱眉道:“海公慎言吶,此事与陛下何干陛下千古圣君,英明无比,海公莫要誹谤

对於勋贵武臣,海瑞就更不客气了,厉声道:

“何来誹谤二字!尽多阿之言!天下者,大明之天下,陛下之天下,天子为人主,岂能置身事外!

“老夫有罪,你也有罪!”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高坐在堂么!””

“你世受国恩,身为南京都督,掌留都防务治安,然內外如同虚设!宫中宝物、图书失窃,军器盗卖,孝陵失窃——还有人勾结洋夷,图谋不轨,里通外国!””

“你居然一无所知!蕨预至此,岂能无罪!”

徐邦瑞气的脸色通红,“海刚峰,你,你—”

海瑞冷婷一声,“你若是好生协助老夫查办此案,还算臣道犹存。若要敷衍了事,暗中阻挠,

那就怪不得老夫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海瑞当堂斥责魏国公,当然是杀鸡猴了。

警告这些大人物,好好协助办案,不要暗中阻挠。

同为文臣的兵部尚书舒应龙也厉声喝道:“说的好!海公所言极是!”

“魏国公!留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等都有干係!你身为留守,理应请罪!”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这两位文臣,也冷冷看著魏国公。

忽然金都御史王用汲走进守备大堂,奉上一份证词。

海瑞看了口供之后,又亲自交给田义。

“田公,你且看看这份口供。”

田义看完,嘆息一声对徐邦瑞说道:“魏公,此案还需魏公迴避,有不止一份口供涉及到魏公徐邦瑞脸色惨变,咬牙道:“谁敢诬衊本帅好大的胆子。”

海瑞道:“是不是诬衊攀咬,老夫自会查明,绝不会锻链成狱。魏公请迴避吧,莫要出国公府。”

徐邦瑞看著神色冷厉的海瑞,两腿忽然一软。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他是国公,死罪固然说不上,可是革职夺爵,却是最轻的了。

海瑞又说道:“前任镇守太监张进,也有口供说他涉嫌此案。就算他已经年老荣养,也要传讯问。”

“田公以为如何”

这当然是卖田义的好,让田义更加坚定的支援自己。

因为有前任张进顶雷,田义这个接任不久的现任守备,就没有什么干係了。

田义点头道:“海公所言极是。既然有口供涉及到张公,那就传讯吧。本兵以为如何”

兵部尚书舒应龙道:“这是自然。侍生没有异议。”

几人一合计,就对前任南京一把手,动手了!

此时此刻,海瑞虽然不是权势最大的,却成为此案的主心骨。

就是一把手田义,也不敢和他对著干。

铁面公!

海瑞等人在神仙打架。此时的朱寅却带著寧採薇,来牙行购买奴婢。

晚明社会十分怪诞。一方面法律明令禁止三品以下蓄奴,一方面社会上蓄奴成风。

就好像,大明朝的法律,和大明朝无关。

两人去的牙行,还是那个油坊巷的大牙行,上次租房的地方。

眼下城中戒严,一时无法出城,乾脆来挑选一批“学生”。

两人需要情报学生和商业学生,將来寧清尘还需要医学弟子。

都是要用购买奴婢的名义,组建自己的班底。

“小客官也是老主顾了,在下自然更尽心。”那牙子说道,“可小客官需要十到十二岁,相貌周正,聪明伶俐,还要识字的奴婢,那价格就不便宜了。”

“这种奴婢,价格最少也要七十两,绝不还价。”

“老实说,卖身为奴者、被迫为奴者虽多,可符合小客官条件的却是很少。”

寧採薇咬牙道:“我们先买十个,六男四女。”

牙子灿然一笑:“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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