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玉牒惊变
天光未明，残破的皇城在死寂中蛰伏，惟有护城河水呜咽流淌，声音空洞，像是无数冤魂在冰面下无声的叩击。
任玄的身影在残垣断壁间急掠，风灌满他空荡的左袖，猎猎作响。怀中那块从剑冢得来的奇特玉佩紧贴胸口，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仿佛在无声催促。
兄长棺椁下那微动的焦指景象，与赵嫣生死未卜的焦灼，在他心头反复撕扯。玉佩微光在衣襟下透出，成为这无边暗夜里惟一的指引。
他循着感应，冲向皇宫深处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区域——
昔日碧波荡漾的御苑莲池。
寒气扑面，砭人肌骨。眼前的景象让任玄呼吸骤停。
偌大的莲池，连同环绕的汉白玉栏杆、倾倒的假山、断裂的亭台，尽数覆盖在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下！冰层泛着幽光，寒气蒸腾，将这片区域凝固成一座巨大的水晶棺椁。
冰面映照着天穹残存的微光，也映照出冰层深处无数被冻结的、面目狰狞的尸骸——那是悍不畏死冲击此地，最终被某种可怖力量瞬间夺去生机的叛军精锐。
冰封世界的中心，莲池残存的湖心小岛上，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孑然孤立。
赵嫣面色苍白如雪，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痕，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洇开刺目的红梅。她双臂张开，十指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森白寒气，源源不绝地注入脚下冰封的大地。
一本寒气四溢的玉册《玄阴秘要》悬浮在她身前，书页无风自动，流转着孤绝清冷的符文。
她显然在以某种极耗心力的秘法，强行维持着这冰封绝域，守护身后那座摇摇欲坠的宫阙，以及宫阙深处可能残存的、关于某种秘密的线索。
她的生命力正与这寒气紧密相连，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嫣儿——！”任玄目眦欲裂，嘶吼声在冰封的死寂中回荡。
他身形如电，不顾一切地向冰岛冲去。
然而，就在他距离冰岛尚有十丈之遥时——
“桀桀桀……好一个情深义重！”
阴戾刺耳的狂笑骤然撕裂凝固的寒气！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冰岛后方残破的宫殿阴影中射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
正是林风！
他浑身焦黑未褪，皮肉翻卷处露出森然白骨，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左臂上那道娑竭罗瞳闪烁着妖异的精光，只剩下无尽的怨毒、疯狂与毁灭的欲望，死死锁定在冰岛中央那道白色的身影上。
“拦住他！”
任玄狂吼，体内新得的磅礴内力疯狂催动，灌注于惊鸿断枪，枪尖撕裂空气，爆发出刺耳的锐啸，直刺林风后心要害！这一枪蕴含着他所有的惊怒与救人的决绝，快若奔雷！
林风身形诡异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毒蛇，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凭借那妖瞳带来的超凡洞察力避开了这必杀一击！断枪带起的劲风只在他焦黑的肩头撕开一道浅痕。
他头也不回，目标无比明确——
冰岛上的赵嫣！
“滚开！”赵嫣清叱，强行中断了部分维持冰封的寒气，玉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幽蓝寒芒，屈指一弹！寒芒无声射出，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直取林风眉心！这是她残存真力凝聚的绝杀！
然而，此刻的林风，早已被邪功彻底侵蚀，功力诡异暴涨。面对这足以洞穿金石的寒芒，他布满焦痕的手掌猛地探出，掌心之中，一股粘稠如墨、带着浓烈腥气的黑色气旋骤然出现！
“嗤——！”寒芒射入黑色气旋，发出一声轻微的湮灭声，竟被那至阴至邪的掌力消融殆尽！
林风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继续向前抓去，目标直指赵嫣身前悬浮的《玄阴秘要》玉册！
“这等奇功，合该归我！”他狞笑着，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
就在他那缠绕着丝丝黑气的手掌即将触及玉册的刹那——
轰隆！
赵嫣身后，那座被冰层覆盖了大半、摇摇欲坠的残破宫殿，一根被寒气冻裂的蟠龙金柱轰然倒塌！
金柱碎裂，其中竟滚落出一个尺许长、通体由整块温润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匣！
玉匣在冰面上滑行，恰好停在赵嫣脚边，盒盖在撞击下弹开！
一卷色泽深黄、边缘磨损、散发着无尽岁月沧桑气息的古老卷轴，从中滑落出来！
卷轴自动展开一截，露出密密麻麻、用朱砂书写的蝇头小楷！那字迹工整而冰冷，记录着一段尘封的、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秘辛！
赵嫣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卷首几行字，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那上面赫然记载着前朝一桩惊天动地的宫闱秘案，其核心直指林风的身世，内容虽未点明血缘，却暗示他背负着巨大的阴谋与污名，其母族曾犯下滔天大罪，他本人亦是权力倾轧的牺牲品与潜在威胁！这秘密若公之于众，林风将彻底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你…原来你…”赵嫣瞬间明白了林风为何如此疯狂，为何要毁灭一切。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怜悯，更有守护这卷轴的责任——它关系重大！
玉牒！这是记载皇室秘辛、惟有皇帝与掌印太监才有权查阅的副本！
这石破天惊的真相冲击，让她娇躯剧震，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在晶莹的冰面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维持冰封的寒气瞬间剧烈波动，《玄阴秘要》光华急剧黯淡！
林风的动作猛地顿住！他那双妖异的“娑竭罗瞳”死死盯住地上那卷玉牒，又猛地转向赵嫣惨白震惊的脸。他脸上的疯狂怨毒先是凝固，随即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秘辛？污名？哈哈哈……原来我生来就是棋子！是这肮脏权力下的孽障！这污秽的世间，这强加于我的罪孽，都该彻底毁灭！”他仰天狂笑，笑声凄厉癫狂，如同夜枭泣血，震得冰层嗡嗡作响。
笑声中，他猛地俯身，一把抓起那卷记载着他屈辱与阴谋根源的玉牒！
“烧！都给我烧成灰烬！”
他掌心那诡异的黑色气旋再现，瞬间包裹住玉牒！坚韧的卷轴材料在至邪内力下迅速焦黑、碳化，化为无数带着火星的黑色碎屑，在森寒的夜风中狂乱飞舞！
狂笑与毁灭声中，林风那只毁掉玉牒的右手，青筋暴起，邪气缭绕。
“看到了？那就一起埋葬吧！”林风彻底癫狂，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清明彻底泯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他猛地抬头，无视了任玄从身后再次袭来的、蕴含着无匹杀意的断枪惊虹，所有的邪异内力尽数灌注于左手！
呛啷！
一声清越剑鸣！
一柄形式古雅、剑身狭长、通体泛着幽幽青芒的长剑骤然出鞘！
是青锋剑！
这柄曾属于前朝大内供奉的杀戮之器，此刻被至邪内力催动，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煞气！剑光一闪！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目标，直指冰岛中央，那个因知晓秘密而心神剧震、气息紊乱的赵嫣！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冰原上清晰得令人心脏停跳。
青锋剑那狭长冰冷的剑身，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赵嫣的胸膛！剑尖透背而出，带出一串凄艳的血珠，溅落在晶莹的冰面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嫣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都定格在震惊与深入骨髓的哀伤之中。她微微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剑，又艰难地抬起眼，望向近在咫尺、那张被疯狂与毁灭彻底吞噬的脸。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惟有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
《玄阴秘要》玉册光华彻底熄灭，“啪嗒”一声坠落在冰面。
“嫣儿——！！！”
任玄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撕心裂肺！他目眦尽裂，眼角几乎迸出血来！断枪挟着焚天之怒，狠狠刺向林风后心！
这一枪，蕴含了他所有的悲愤、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毁灭意志！
林风猛地抽剑！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他凭借“娑竭罗瞳”的预判，身形急掠意图避开。但任玄含恨一击，速度与威力已臻极致！
嗤！
断枪终究在林风左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污血喷涌而出！
“呃！”林风闷哼一声，邪功内力一阵动荡，但去势不减。
就在青锋剑离开赵嫣身体的刹那——
轰！
以赵嫣为中心，覆盖了整个莲池区域的厚重寒冰，如同失去了核心支撑，轰然爆碎！无数巨大的、尖锐的冰晶碎片，如同千万把利刃，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向四面八方激射！
冰屑纷飞，如同下了一场惨烈的冰之暴雨！
冰晶风暴的中心，赵嫣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
但在她倒下的瞬间，一道纯净无比、深邃如万载寒冰的幽蓝色光华，自她破碎的心口处骤然亮起！
这光华带着一种冻结万物的极致寒意，瞬间凝聚成一道纤细的光束，精准无比地射向任玄手中那杆饱经沧桑的惊鸿断枪！
嗡——！
断枪剧震！枪身之上仿佛有古老铭文一闪而过！
那缕幽蓝光束瞬间没入枪尖断裂之处！
下一刻，异象陡生！
断枪的尖端，那原本参差不齐的残破之处，竟凝结出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极致深寒的幽蓝冰晶！这冰晶并非火焰，却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散发着镇压邪祟的凛冽气息！
冰晶凝结的刹那，幽蓝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片被冰晶碎片覆盖的皇城废墟！
光芒扫过之处，那些倾倒的宫墙、断裂的巨柱、破碎的琉璃瓦砾，在寒光的映照下，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清晰轮廓。
就在任玄前方不远处，一片被巨大冰晶半掩的残破宫基之下，幽蓝的光晕流转，赫然映照出几道巨大、古朴、非金非石、布满神秘饕餮纹路的弧形轮廓——
那轮廓深埋于瓦砾冻土之中，只露出一角，却透出一股沉重如山、镇压八荒的古老气息！
那分明是……一口巨鼎的鼎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