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苍生问剑
大地轰鸣，如巨兽翻身！十二道粗壮无比的烟尘裹挟着碎石断木，撕裂皇城废墟，冲天而起！
那并非龙影，而是地脉深处积蓄的庞大元气与土石被狂暴力量引爆，形成的骇人景象。
震耳欲聋的巨响不再是龙吟，而是地动山摇的恐怖咆哮，声浪滚滚，如同万千奔雷在九州大地上回荡！
脚下的土地疯狂颠簸，残存的宫墙殿宇在这沛然莫御的天地之威面前，如同朽木枯沙，加速崩塌、陷落，激起漫天烟尘。
任玄身处风暴中心，独臂死死攥紧那杆枪尖跳跃着幽蓝寒焰的惊鸿断枪。
枪尖刺入那巨大青铜鼎的瞬间，一股浩瀚、苍茫、蕴含着无数悲欢离合、生民祈愿的磅礴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冰冷的枪身，轰然冲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虚幻的龙脉意志，而是这片古老土地蕴藏的元气精粹，更是千百年来无数苍生挣扎求存、渴望安宁的执念所凝聚！这意念太过磅礴，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冲垮！
无数模糊的影像在他眼前急速闪现：田间老农在烈日下绝望跪地……边关将士在烽烟中浴血倒下，市井小儿在流离中啼哭，深闺女子在战乱中掩面……
无数张面孔，无数种悲声，汇聚成一股沉重如山、灼热如火的洪流，冲击着他的心防！
“呃啊——！”
任玄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七窍之中竟渗出细小的血丝！
他身体剧颤，仿佛随时会被这股不属于凡人的磅礴意念撕裂！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天命无违”那四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古篆，骤然在他心海中大放光明！
一股源自血脉、百折不挠的意志如同定海神针，强行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心神！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那滔天的苍生意念，被“天命无违”的意志强行收束、引导，不再是摧毁他的洪流，而是化作一股沛然莫御、足以撼动山岳的磅礴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惊鸿断枪之中！
枪尖的幽蓝寒焰暴涨，颜色变得混沌难明，仿佛融入了那沉重炽烈的苍生愿念！
枪身剧烈嗡鸣，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与无声的呐喊！
“龙气？苍生？笑话！这力量，合该为我所用！天命——在我手！哈哈哈！”
癫狂的咆哮压过地动轰鸣！林风的身影在漫天烟尘与崩落的巨石间显现！
他浑身焦黑，左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污血汩汩，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那双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眸子，死死盯着任玄枪尖那融合了磅礴意念的混沌光焰，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近乎贪婪的狂喜！
他手中那柄被污血彻底浸染、化作暗红妖异的“血龙剑”，感应到主人沸腾的邪念与眼前那磅礴的气息，剧烈震颤，发出渴求的嗡鸣！剑脊上“戮魔”二字，殷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
“给我过来！”
林风暴喝，双手紧握血龙剑，竟悍然朝着任玄枪尖那团混沌光焰，一剑劈出！
并非攻击任玄本体，而是直指那团力量的核心！
一股阴寒、粘稠、充满了无尽掠夺与吞噬意味的邪异剑气，自血龙剑上爆发！
剑锋所过，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厉啸，形成一道暗红色的、如同深渊巨口的诡异涡流！
涡流深处，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尖啸！他要以邪剑之功，强行吞噬掠夺这股凝聚了大地元气与苍生念力的磅礴力量！
“邪魔外道，安敢觊觎苍生之力！”
任玄须发戟张，目眦欲裂！
惊鸿断枪挟着那混沌光焰，如同承载着整个九州的愤怒与重量，悍然迎向那吞噬一切的暗红涡流！
轰——！！！
两股绝强的力量再次轰然对撞！这一次的碰撞，比之前更加恐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反而是一种诡异的、令人牙酸的消磨与湮灭！
混沌光焰中蕴含的苍生悲愿与浩然正气，与血龙剑的至邪至秽之力疯狂绞杀、吞噬！
狂暴的气劲化作无数细碎的电蛇，在两人之间疯狂跳跃、撕裂，将周遭的碎石断木卷入其中，绞成齑粉！
就在这正邪之力僵持不下、即将引发更大灾难的千钧一发之际——
“玄郎…”
一个微弱却清晰、饱含着无尽眷恋与决绝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心湖，直接在任玄与林风激烈交锋的心神中响起！
深坑边缘，那原本即将消散、以自身残魂与姹女玄阴内力封印地脉裂口的幽蓝光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赵嫣那虚幻缥缈的身影，在光华中瞬间变得凝实了一瞬！
她深深地、深深地望了任玄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
那一眼，道尽了千言万语，是诀别，是嘱托，更是无尽的爱与无悔。
下一刻，那凝聚了她所有残存精魂与本源内力的身影，轰然溃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清冷到永恒的无匹寒流，自溃散的蓝光中倾泻而出！
这寒流并非实体，却蕴含着冻结气血、净化邪祟的无上意志！
它无视了狂暴的气劲乱流，如同九天垂落的冰瀑，带着赵嫣最后的守护与不舍，决绝地冲刷在那柄妖异狰狞、正疯狂吞噬力量的血龙剑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万载寒潭！
血龙剑上那沸腾的暗红邪光、那令人心悸的冤魂哀嚎，在接触到无匹寒流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
污秽的血光被迅速冻结、净化、剥离！剑脊上那“戮魔”二字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整个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林风发出野兽垂死般的咆哮！血龙剑是他邪功的核心，也是他吞噬力量的根基！
此刻被这源自姹女玄阴本源的极致寒魄之力强行镇压、净化，如同抽走了他力量的支柱！
他浑身邪力瞬间紊乱，那吞噬力量的暗红涡流剧烈波动，几近溃散！
就是此刻！
任玄目睹赵嫣残魂化作寒流镇压血龙剑，目睹那最后一眼的诀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滔天怒火，混合着那磅礴的苍生意念，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内力，在这一刻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脑海中，祖父任贤君枯骨手握血书的景象、赵嫣冰岛染血的身影、无数苍生悲苦的面容……瞬间贯通！
“武道非天命！”
任玄仰天长啸，声震四野！啸声中，是斩断一切枷锁、破除一切虚妄的决绝！
他独臂擎枪，枪尖那团被寒流净化后、更加凝练纯粹、融合了磅礴意念与自身不屈意志的混沌光焰，骤然内敛！
所有的光华，所有的力量，尽数凝聚于那残缺的枪尖一点！
“剑心即苍生！”
他猛地将惊鸿断枪刺出！这一刺，不再有任何花哨，不再有任何招式，只剩下最纯粹、最本源的意志——承载苍生，破灭邪妄！
枪尖所向，并非林风肉身，而是那柄被寒流镇压、邪光黯淡、象征着无尽罪孽与扭曲天命的——血龙剑！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无数细微气劲符文构成的混沌枪芒，撕裂了混乱的气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血龙剑那黯淡的剑脊之上！
枪芒之中，蕴含着“天命无违”的至高意境，此刻却被赋予了全新的诠释——天命，不在虚无缥缈的上苍，而在芸芸众生的心念之间！
叮——！
一声清脆悠扬、仿佛金玉交击的轻鸣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柄凶威滔天、由青锋剑异化而成的血龙魔兵，剑脊上被枪芒点中的位置，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痕，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下一刻——
喀嚓嚓！
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整柄暗红妖异的血龙剑，连同其上挣扎哀嚎的冤魂虚影，寸寸碎裂！
化作无数细小的、失去了所有邪异光泽的暗红色碎片，在赵嫣残魂所化的无匹寒流冲刷下，彻底消融、净化，归于尘土！
“噗——！”
血龙剑碎，林风如遭万钧重锤轰击！
他浑身剧震，焦黑的身体上，无数道被邪力强行压制的伤口同时崩裂，黑红的污血如同泉涌般喷射而出！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眼中那毁灭一切的疯狂邪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最终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布满碎石与冰屑的废墟之中，生死不知。
随着血龙剑的崩碎与林风的倒下，那狂暴肆虐的气劲乱流骤然平息。
遮蔽天日的烟尘缓缓沉降，露出劫后疮痍的皇城废墟与狼藉大地。
赵嫣用灵雪剑意所化的无匹寒流，在完成了最后的净化使命后，光华渐渐暗淡、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地脉裂口处一层薄而坚韧的幽蓝冰晶封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冷永恒的淡淡余韵。
任玄拄着寒焰已然熄灭、恢复古朴的惊鸿断枪，单膝跪在废墟之上，剧烈喘息。
独臂因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嘴角挂着血痕。
他望着林风倒下的地方，又望向寒流消散的虚空，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凉。
那磅礴的苍生意念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惟有沉重的责任与刻骨的伤痛。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清越、威严、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的钟磬之音，响彻在逐渐平息的大地之上！
破碎的皇城上空，那被烟尘遮蔽的天穹，忽有万道金光穿透云层缝隙，普照而下！
金光汇聚，并非形成玉玺，而是在云层光影交错间，隐约勾勒出一幅龙腾九霄、山河壮丽的巨大天象图景！
一股统御八荒、泽被苍生的威严气息弥漫开来，仿佛预示着这破碎的山河，终将迎来新的秩序！
几乎在这奇异天象显现的同时——
咻！咻！咻！
数道快如闪电、气息迥异的破空声，自九州不同的方向传来，悬停在皇城废墟边缘的虚空！
一道剑气冲霄，锋锐无匹，隐约可见剑光中一道背负古剑的孤傲身影。
一道禅唱悠扬，佛光内蕴，金光中一位手持禅杖、面容枯槁的老僧凌空虚立。
一道掌风雄浑，刚猛霸道，劲气中裹着一位虬髯戟张、气势豪迈的大汉。
……
这些身影，或远或近，或清晰或模糊，气息或凌厉或沉凝，却无一不是当世绝顶高手！
他们显然是被这惊天动地的地脉爆发与奇异天象所惊动，跨越千山万水，第一时间赶至此地！
沉寂已久的江湖，因这皇城惊变、地脉异动，风云再起！
一道道审视、探究、凝重、甚至隐含野心的目光，穿透虚空，聚焦在那片废墟中心，聚焦在那个独臂拄枪、满身血污、却仿佛站在了风暴中心的年轻身影——任玄身上！
而在那倒塌的宫阙深处，被乱石掩埋的角落，那柄失去了邪异光泽、恢复青锋本色的长剑，静静地躺在尘埃里。
剑身黯淡无光，惟有靠近剑柄处，一道细微如发丝、却比之前更加深邃妖异的暗红血纹，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