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净心寒雨
龙脉中枢被镇狱枪贯穿的刹那，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撕开！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大地脏腑被生生撕裂，从地底深处猛烈炸开！并非雷霆，而是山崩地裂、岩层塌陷的恐怖哀鸣！
无形的冲击波纹以深谷中心为原点，轰然四散！
所过之处，山岩如朽木般崩解，参天古木被连根拔起，又在半空被沛然莫御的巨力绞成齑粉！整个山谷瞬间被翻腾的尘暴吞没，黄褐色的烟尘直冲霄汉，将天光染作一片末日昏黄。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洪流，随之从大地深处疯狂喷薄而出！
那不是寻常的热浪，而是被囚禁于地宫深处千年、经由秘药炼化、早已异变的至烈火毒！如同亿万匹脱缰的烈马，裹挟着焚金熔铁的罡风、狂暴如沸的内劲、凝练如汞的真元，轰然冲入这方天地！
它无形无质，却又无孔不入，瞬间穿透翻腾的尘暴，向着广袤的江湖汹涌奔流！
这异种火毒甫一接触外界的生灵，便显现出它霸道绝伦的威力。距离喷发点稍近些的飞禽走兽，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周身毛发瞬间焦枯卷曲，血肉如同被投入熔炉，顷刻间化作缕缕青烟，只剩下一具具扭曲焦黑的骸骨。
稍远些的，则双目赤红如血，喉间发出不似生人的嘶吼，疯狂地撕咬、冲撞着眼前的一切，直至力竭而亡。
而这股狂潮真正的目标，是遍布江湖的万千武人！
千里之外，巨龙帮演武场。
数百名弟子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演练拳脚刀剑。
突然间，为首那名虬髯教头猛地一颤，手中沉重的镔铁棍“当啷”坠地。他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眸，瞬间被一片骇人的血红色充斥！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自丹田气海轰然炸开，沿着奇经八脉疯狂奔涌！四肢百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恐怖力量！更为可怕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戾杀意，如同燎原野火，瞬间焚尽了他仅存的理智！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浑身肌肉虬结贲张，青筋暴凸如蚯蚓蠕动。
“杀！”一声非人的咆哮撕裂了演武场的喧嚣！
他赤手空拳，身形却快如鬼魅，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弟子！那弟子惊骇欲绝，只觉眼前一花，一只筋肉虬结、布满赤红血丝的大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咔嚓！”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那弟子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师父疯了！”“快拦住他！”惊呼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演武场上的数百弟子，接二连三地，眼中也纷纷涌起同样的疯狂血芒！体内的真气、内劲如同被点燃的火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膨胀，带来力量的狂喜，更带来摧毁一切的暴虐欲望！理智的堤坝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杀啊——！”“力量！我要更多力量！”
刀剑出鞘的寒光，拳掌破空的厉啸，兵刃入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音……混杂着野兽般的嘶吼和绝望的哀嚎，瞬间将这座秩序井然的演武场，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
同样的惨剧，在江河两岸、名山大川、繁华市井、幽谷僻壤……凡有武人聚集之地，几乎同时上演！
江湖，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在突如其来的、失控的“火毒”面前，彻底乱了！
无数功力暴增的“疯子”冲出山门、离开帮派，双目赤红，见人便杀，遇物则毁，只为宣泄那焚心蚀骨的狂躁之力与无边暴戾！
城郭村镇，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白昼染成黄昏。哀鸿遍野，血流漂杵。整个天下，都在那至烈火毒的席卷下，剧烈地抽搐、呻吟。
桂湖。
这片烟波浩渺的大泽，此刻亦被天地剧变搅动。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浊浪翻涌，如同沸腾。狂风卷着灼热的气息掠过水面，蒸腾起大片大片迷蒙的水汽。湖畔垂柳焦黄卷曲，青翠草地迅速枯槁焦脆。
湖心一艘精巧的画舫上，赵嫣凭栏而立。她一身素雅宫装，面容清丽绝伦，剪水秋瞳中映满了天地倾覆的惊变与万民涂炭的悲悯。狂风吹拂着她的裙裾和鬓发，带来远方隐约可闻的厮杀与哭喊。
她缓缓抬起一只素手，指尖莹白如玉，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决绝。目光所及，是湖岸远方升腾的烽烟，是那些在火毒侵袭下痛苦挣扎、即将彻底疯狂的武人身影。
“苍生何辜……”一声轻叹，带着穿透尘嚣的悲凉，消散在灼热的湖风中。
下一刻，她双眸之中骤然亮起两簇幽深的冰蓝光芒！一股浩瀚无匹、沛然莫御的至阴寒气，如同沉睡的万载玄冰骤然苏醒，自她体内轰然爆发！
“净——心——！”
清越的叱咤之音响彻桂湖上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以画舫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淡蓝色音波急速荡漾开来！这并非法术结界，而是赵嫣以绝世内力催动家传《玄阴真解》，结合桂湖浩瀚水汽形成的至寒内劲场域！
音波所过之处，翻腾的浊浪瞬间被蕴含内劲的寒气抚平、降温，灼热的水汽凝结成细碎冰晶，簌簌落下！音波极速扩张，瞬息间覆盖湖面，继而漫过湖畔焦土枯草，向着更远的大地蔓延！
虽无形，但其蕴含的玄阴内劲生生在三百里范围内，营造出一片能压制火毒燥热的清凉领域！
赵嫣立于核心，双手十指如穿花拂柳，急速拨动面前一张古朴瑶琴！每一次琴弦震颤，都引动整个桂湖的水元之气共鸣！
“起！”
随着她一声清喝，浩渺无边的桂湖水，在琴音与玄阴内劲的牵引下，轰然倒卷升腾！亿万顷湖水脱离湖床，化作无数巨大的水柱，咆哮着冲向高空！蕴含其中的玄阴内劲，将浑浊的湖水尽数转化为蕴含清凉宁神药力的“净心寒泉”！
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泉水，如同九天甘霖，自高空沛然洒落！
淅淅沥沥……冰凉的水滴，带着洗涤心神、压制燥热的纯净力量，穿透灼热的空气，落在焦灼的大地上，落在那些被火毒侵染、双目赤红、濒临疯狂的武人身上。
“呃啊……”
一个正挥刀砍向同伴的壮汉，被一滴寒泉正中眉心。那冰凉彻骨的触感，如同一道清泉瞬间注入他几近沸腾的脑髓！眼中疯狂的血色猛地一滞，一丝迷茫和痛苦挣扎浮现。他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我在做什么？”他茫然看着沾满血迹的双手和倒地的同伴，脸上血色褪尽。
越来越多的寒泉落下。被笼罩在玄阴内劲场域内的区域，那焚心蚀骨的燥热与暴戾，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冰水，开始迅速消退。混乱的厮杀声、疯狂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者的呻吟，劫后余生的茫然啜泣，以及对那琴音、对那从天而降的甘霖、对画舫上素白身影的深深敬畏。
“是琴医仙子赵嫣！”“桂湖赵大家！她救了我们！”有人激动地呼喊起来。
然而，支撑这三百里玄阴场域，中和那滔天火毒，岂是易事？
画舫之上，赵嫣的琴音依旧清越，但她的身形却在浓郁的冰蓝气劲中微微颤抖。她原本乌黑如瀑的青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两鬓开始，悄然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霜白！绝美的容颜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雪。嘴角，一丝殷红的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三百里清凉之地稳住了人心一角，却无法覆盖整个沸腾的江湖。
场域之外，火毒依旧肆虐，杀戮仍在蔓延。
赵嫣的目光穿透水汽烟尘，望向那地宫塌陷、风暴最核心的方向，带着深深的忧虑与力竭的疲惫。
风暴核心，地宫塌陷的深渊之上。
这里是火毒爆发的原点，狂暴的能量如同亿万条咆哮的火龙，撕扯着空间，焚烧着一切。空气扭曲得如同沸腾的油锅，视线所及尽是刺目的金红光芒与毁灭的乱流。寻常高手，哪怕沾上一丝边缘的余波，也会瞬间化为飞灰。
任玄的身影，就在这片毁灭风暴的最中心，沉沉浮浮。
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被焚毁殆尽，露出伤痕累累、却依旧如精铁浇铸般的古铜色身躯。狂暴的异种火毒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疯狂地钻刺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脉，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丹田气海之中，原本精纯浑厚的内力被这股外力蛮横地撕扯、冲撞，几乎溃散。
更可怕的是那侵入心神的狂躁与暴戾！无数毁灭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吼——！”
任玄猛地昂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充满了不屈与狂怒！他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被那火毒吞噬。但就在这理智即将崩断的边缘，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历经无数生死磨砺出的坚韧战意，如同黑暗中的孤峰，死死顶住了狂潮！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风暴中心那一点——并非虚无，而是他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四方、此刻却只剩下半截残破枪杆和几缕断裂枪缨的镇狱枪！
枪在人在！这是他父亲任贤君留下的惟一遗物，是他武道信念的寄托！
地宫塌陷又如何？火毒焚身又如何？他任玄，岂能被这力量压垮？岂能任由这残枪与自己一同灰飞烟灭？
“凝！给我——重铸！”
一股磅礴如海、不屈如山的意志，混合着他体内被激发到极致、近乎燃烧的精气神，以及周遭那被地宫爆炸瞬间释放出的、尚未完全散逸的磅礴热毒余威，轰然爆发！
他竟以自身为熔炉，以意志为铁锤，以这毁天灭地的火毒余烬为燃料，强行重铸那杆残破的战枪！
“嗬啊——！”任玄发出痛苦的嘶吼，浑身肌肉虬结贲张，皮肤寸寸龟裂又因强大的生命力强行弥合！每一次意志的“锤击”，都伴随着他身躯的剧震与灵魂的颤栗！血肉仿佛被反复撕裂重组，灵魂如同在熔岩中淬炼！但他的眼神，却在剧痛中越来越亮，赤红深处，一点纯粹的金芒，如同不灭的星辰，顽强燃烧！那是他战意与信念的化身！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丝狂暴的火毒余威被那舞动的残缨强行吸纳，当意志之锤最后一次、也是最沉重的一击落下——
“嗡——锵！”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龙吟般的枪鸣，陡然从那金红色的能量乱流核心响起！声波所过之处，狂暴的炎流竟被瞬间逼退！
一道乌沉沉的枪影，破开烈焰，冲天而起！
枪身不再是之前的凡铁，通体流转着深沉内敛、仿佛吸纳光线的暗金光泽，其上布满细密玄奥、如同天然生成的锻打龙鳞纹路，透出亘古的厚重与无坚不摧的锋锐！断裂的枪缨尽数重生，化作一束暗红流焰，在枪尾烈烈飞扬，散发出焚灭一切的炽烈战意！
全新的镇狱枪！浴火重生，脱胎换骨！其凶威，更胜往昔！
就在镇狱枪重铸完成的刹那，任玄因极度消耗与火毒侵蚀而心神激荡，濒临极限。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手中重枪的龙鳞纹路微微亮起，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意念，顺着枪杆传入他的掌心——那是他父亲任贤君留在枪中的最后一丝精神烙印！这烙印平时深藏，惟有在镇狱枪经历生死蜕变、且持枪者意志达到巅峰时，才会被激发！
那意念极其微弱、模糊，并非残魂，更像是一段预设的、深埋的信息被触动：
一幅破碎的画面强行涌入任玄脑海：浩瀚无垠的东方大海，怒涛汹涌，一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巨大、古老、散发着无尽死寂与阴寒气息的石门轮廓……
同时，几个断断续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眼，烙印在任玄心间：
“地门…归墟…红月故人…秘…”
信息传递完毕，那缕微弱到极致的意念便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消散无踪，再无痕迹。镇狱枪恢复了冰冷的触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任玄力竭下的幻觉。
“父亲…留下的信息？”任玄心神剧震，死死握紧了镇狱枪。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告诉他，刚才绝非幻觉！归墟？鬼门关？那东方大海深处的恐怖漩涡，竟藏着“地门”的真正秘密？父亲失踪前，竟将如此惊天之秘藏于枪中？红月故人…郗娅…她与这归墟鬼门关有何关联？
无数的疑问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刚刚重铸神兵的片刻激荡。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因心神的剧烈震荡而褪去了疯狂，却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穿透翻腾的烟尘火浪，死死地望向东方——
海天相接的尽头，在那三百里玄阴内劲场域淡蓝色气韵之外，浩瀚无垠的海域上空，景象更是骇人！
被赵嫣玄阴内劲阻挡、无法侵入三百里净土的剩余至烈火毒，并未消散，而是在海面上空疯狂汇聚、旋转！形成了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覆盖了不知多少海域的巨大赤红气旋！气旋的核心，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暗红色！
那赤红气旋缓缓转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仿佛一张来自深海的狰狞巨口！气旋深处，隐隐传来低沉如雷的轰鸣，仿佛海底有沉睡的火山被这剧变与滔天戾气引动，正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与此同时，远离风暴的另一侧山巅。
林风负手而立，冰冷的双眸穿透遥远的距离，将桂湖畔赵嫣力挽狂澜、以及深渊之上任玄浴火重生的景象尽收眼底。他那双奇异的“娑竭罗瞳”中，幽光流转，仿佛能洞悉人心深处的波动与执念。
当看到任玄重铸镇狱枪，尤其是感受到那股冲天而起、带着任贤君印记的枪意时，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任贤君已死，但这股枪意…这指向东方的决绝…还有那隐约传来的、关于“归墟”、“鬼门关”的破碎意念波动……
“归墟…鬼门关…红月岛郗娅？”林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任玄…你果然知道些什么。任贤君那个老鬼，死了还要留下线索么？真是阴魂不散！”
他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意，目光如刀，牢牢锁定东方大海的方向，也锁定了那个他必杀之人的身影——
任玄！新的镇狱枪？
正好，连枪带人，一起埋葬在归墟之中！祖父的仇，任家的秘密，都将由他林风亲手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