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争
空气清冷,深秋的风裹挟着桂花的香甜。
魂牵梦绕,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的人,就在那灯火阑珊处。
半明半暗里,季砚深一双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锁着那抹清冷背影,下颌紧绷,手背因克制暴起青筋。
世界安静得只剩会场里传来的喧嚣声。
隔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岩浆般翻涌的滚烫,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伶仃的脚踝。
她明显又瘦了很多。
为了比赛,一定又在严格控制体重、自虐式地训练。
明明坐拥百亿资产、投资布局遍布世界各地,也到了该退役的年龄,她却依然不肯放弃她的芭蕾理想。
此刻,她明显心情不好。
季砚深眉心纠结出细褶。
他了解她,不可能因为闻家闹场而难过,她从没把闻家放在眼里,也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那么是因为……
忽地,一阵劲风肆虐而过。
“阿嚏——”
她受了凉。
他下意识抬脚,边解着西服扣子。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从另一出口走出。
是顾南淮。
季砚深僵在了原地。
顾南淮走到时微身边,脱下西服外套,裹住了她。
他将她长发从西服里撩出,亲昵得仿佛一对老夫老妻。
老夫老妻……
季砚深心头狠狠一刺。
霎时,他红了双眼,急切地摸出烟盒,微颤的指尖费了些劲才叼出一根,徒然地转身离去。
那边,时微裹紧了西装,属于顾南淮的温热体温驱散了丝丝酸涩,“晚宴开始了吧,进去吧,我都饿了。”
顾南淮扣着她的肩膀,稍稍用力,迫使她面对着他。
借着四周亮化的灯光,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打量着她,语气异常严肃,“孟女士跟你说什么了?”
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找孟婉容算账。
时微愣了下,目露疑惑。
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跟孟女士有关的。
顾南淮,“刚在宴会厅,她看见我时,眼神躲闪。”
而时微又反常地一个人来露台吹冷风,他不得不怀疑孟女士又背着他做了什么。
时微只好对他实话实说,末了强调一句:“真是我撞见的,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顿了顿,她又道:“她不喜欢我,我其实没在乎,主要是因为我妈妈……”
顾南淮皱眉,静静地听她继续。
时微缓缓转身,望向被城市灯火映亮的夜空,声音像浸透了夜露,凉而沉。
“我妈妈这一生很苦,闻家把她当丫鬟使唤,她以为嫁给我爸,是逃离了火坑。”
“她把我爸当作全世界……所以,当她亲眼看见他和情人偷情……她觉得天塌了。”
“那一刀,捅伤的是别人,毁掉的是她自己。”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时微的嗓音哑了几分。
“她坐了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要一次又一次地被翻出来,被当成攻击她女儿的武器,被当成一个污点?”
说话间,她耳边还清晰地响起孟婉容打电话时的声音。
“她是一个活过、爱过、也绝望过的人,不是谁用来标榜自身清白的反面教材。”时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栏杆,“尤其是因为我,她才一次次被拖出来,被人指摘。”
顾南淮上前一步,胸腔里翻涌着疼惜与怒火,正要开口。
却见时微低下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摘下左胸前的银色胸针。
“顾南淮。”她抬起头,眼神里像是烧着一簇幽静的火,“帮我把它安排进一会儿的慈善拍卖。”
顾南淮蹙眉,“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正因为是。”她将胸针放入他掌心,“他们不是总喜欢拿我妈妈说事吗?我却要他们知道,妈妈不是我的污点……”
她一字一句,充满了力量,“那是我的来时路!”
闻言,顾南淮掌心收紧,目光紧锁着她眼底的决绝,胸口震动,充斥着骄傲。
……
本次慈善拍卖的全部善款,将捐赠给京圈商会旗下的希望小学,作为其长期公益项目基金。
拍卖到第三件拍品时,时微带着自己的拍品上台。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朝她聚拢,坐在3号圆桌的孟婉容也静静地看了过去。
台上,时微对着话筒,面带微笑,手里的首饰盒向众人展示着一枚银色精致的胸针,胸针上镶嵌着几颗小巧的绿宝石。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感谢主办方,今天,我想拍出的,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这枚胸针。”
“它不值什么钱,于我而言,却充满了意义。”
闻声,孟婉容神经绷紧,手指捏紧了晚宴包,脑海晃过卫生间里,四目相接的尴尬。
这个时微,是在无声地反击她?
气氛微妙。
在座的宾客,几乎全都知道,时微的妈妈坐过牢,没想到,她竟然会高调地拍卖她母亲的物品。
“这枚胸针教会我的,不是回避过去的伤痛,也不是忘记,而是带着它们往前走。”
“今天捐出它,是希望把这份‘接纳过去’的勇气传递出去,也告诉每一个曾因出身而不安的人——”
“我们是谁,只由我们自己决定,与来自哪里无关。”
话音落下,全场静默一瞬,随即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掌声雷动,刺着孟婉容的耳膜。
她眼角的余光隐隐感到一道注视,转头看去。
不远处,顾南淮长腿交叠地坐着,正看着她。
他正在鼓掌,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清晰,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孟婉容心口一窒。
而儿子的目光转向台上的时微时,双眼瞬间盛满了骄傲。
就在这时,邻座传来姜瑜小姑娘满是崇拜的声音,“妈妈,时微老师太棒了!别人向她扔泥巴,她却拿泥巴种荷花!”
孟婉容讪讪地,僵硬地拍起了手。
胸针拍卖开始。
小姜瑜第一个举牌,速度比顾南淮还要快。接着是素来欣赏时微的秦夫人,而后,顾南淮那群朋友也先后笑着加入,牌起牌落,气氛热烈。
价格一路攀升,顾南淮始终稳坐,直到竞价声稍缓,他才从容举牌,沉声道:“一千万。”
满场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夹杂着善意的笑声。
有人低声感叹:“顾二爷真是宠!”
拍卖师举起木槌:“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
就在木槌即将敲下的前一秒,宴会厅后排的角落里,响起一道男声:
“两千万。”
众人惊讶的目光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谁敢跟顾南淮这个正牌男友争?
时微也看了过去。
角落第18号圆桌,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男子,左耳塞着黑色耳机,神色平静,显然是替人举牌。
顾南淮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男子身上。
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盖。
“四千万。”他再度举牌。
宾客间响起一片低呼。
18号桌的男子面不改色,指尖轻扶了一下耳机,随即再次举牌。
“八千万。”
拍卖场内瞬间一片哗然。
这哪里还是竞拍,更像是一场较量。
顾南淮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再度举牌,“一亿。”
孟婉容端着茶杯的手一晃。
就见18号桌再次跟进:“两亿。”
满场死寂。
所有目光在顾南淮与那神秘代拍人之间来回扫视。
台上,时微也蹙紧了眉心。
脑海中闪过不久前财经新闻的标题,季氏集团季砚深,强势拿下北欧新能源项目……
二楼的屏风后。
周京辞晃着酒杯,挑眉看向季砚深,调侃,“砸两个亿给前妻撑场面,你可真行。”
季砚深倚在廊柱后,垂眸看向一楼的方向。
“四个亿!顾总出四个亿!有没有比四个亿还要高的?”这时,楼下传来振奋的男声。
顾南淮又举牌了。
周京辞放下酒杯,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两个疯批。”
季砚深对着麦克风,语气淡淡:“放弃。”
楼下,拍卖锤落下,顾二爷豪掷四个亿拍下女友时微的胸针,厅内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
拍卖会结束。
时微和顾南淮在一众京圈人士的目送下,上了车。
车门关上,瞬间将外界的喧嚣。
时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顾南淮侧身,长臂绕过她的肩膀,一股淡淡的酒气与男人气息包裹住她,垂眸间,就见他小心地将胸针重新别在她礼服的左胸前。
金属扣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顾南淮指腹轻轻抚过冰凉的胸针,抬眸,望进她的眼里,嘴角噙着淡笑,“物归原主。”
时微吻上他的脸颊,双臂如水草般缠上他的脖颈,整个人挂进他怀里。
“谢谢男朋友!”她语带俏皮,“四个亿……顾南淮,你疯了。”
当然,也是另一个疯子在背后拱火。
顾南淮眼皮一紧,粗粝指腹捏着她的下巴,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唇瓣,出口的话,透着十足的强势,“必须得我拍下,必须!”
“季砚深他……休想!”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话语里带着醋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