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3章
这正合我意。
我与梁凡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心念一动,“真如无量”之力涌动。
我伸出手,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握。我自身的血肉、神魂、乃至大道感悟,都被抽出了一丝,在掌心汇聚。
光芒闪烁间,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个分身,拥有我本体约一成的实力,但气息却被我完美地压制在了一个凡人的范畴。
他眼神灵动,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与真人无异。
而另一边,梁凡的动作更加诡异。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影子,在观星台光芒的照射下,开始蠕动、拉长,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道影子,迅速地填充上血肉与色彩,最终,变成了一个和梁凡一模一样、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
这个分身,甚至比我的还要“真实”,因为他身上,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没有。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凡人。
“可以了。”李长夜看着我们创造的分身,点了点头。
他一挥手,观星台的中央,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了一个灰色的、不断旋转的漩涡。
漩涡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阵令人心神不宁的、混乱而癫狂的呓语。
那,就是通往那个疯狂世界的门户。
那个世界,名为——疯人界。
我和梁凡的分身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了那片混沌的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
无尽的、疯狂的、充满了矛盾与错乱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向我们的意识冲刷而来。
“我是神!我是帝王!我是万物的创造者!”
“我是虫子!我是垃圾!我只配被踩在脚下!”
“杀!杀光一切会动的东西!”
“爱!我要拥抱每一个陌生人!”
“哈哈哈哈哈哈!世界是假的!”
“呜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无数颠三倒四、逻辑混乱的念头,组成了一曲响彻整个世界的、名为“疯狂”的交响乐。
在这片混乱的意识海洋中,我们创造的分身,如同两片不起眼的落叶,缓缓地,飘向了那个已经彻底疯掉的人间。
穿过一片混沌漩涡的感觉,我们如同溺水之人被猛地拽出水面。
前一刻,我们的神魂还在被亿万万个疯狂、矛盾、错乱的念头组成的洪流疯狂冲刷。
而后一刻,一切都静止了。
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癫狂的噪音,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绝对的“宁静”所取代。
我和梁凡的意识,在分身体内彻底稳定下来。
我们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并非预想中那扭曲、混乱、逻辑崩坏的末日景象。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
空气中,没有血腥与硫磺的气味,反而飘散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夹杂着远处街市传来的、独属于人间烟火的食物香气。
我们正站在一座古城的城门之外。
城墙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砌成,饱经风霜的墙体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城垛上欢快地鸣叫。城门大开,门口站着两排身穿制式皮甲、手持长枪的士兵。
他们的站姿虽然算不上多么挺拔,甚至有些懒散,一个士兵正靠着墙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另一个则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一个追逐着蝴蝶的小女孩。
他们的眼神清澈,表情正常,完全看不出半分疯狂的迹象。
进出城门的百姓,络绎不绝。
有挑着担子,皮肤黝黑的农夫;有赶着马车,行色匆匆的商贩;有身穿儒衫,手持书卷,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子;也有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夫妇。
他们衣着朴素,面带微笑或愁容,彼此交谈,讨价还价,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正常。
这片景象,和谐、安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像是一幅描绘盛世景象的精美画卷。
我的眉头,在看到这一幕时,便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里……就是李长夜口中那个“已经彻底疯掉了”的人间?
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一切,与“疯狂”二字,没有丝毫的关联。
甚至比我去过的许多世界,都要显得更加祥和与有序。
难道是方舟的传送出了差错,将我们送到了一个错误的世界?
不,不可能。李长夜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入口处那股直冲神魂的疯狂意志,也做不了假。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世界的“疯狂”,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者说,它已经将“正常”本身,也扭曲成了它疯狂的一部分。
这种未知,远比直观的混乱更加令人心悸。
我下意识地,想要催动我分身体内那丝微弱的“真如无量”之力,用我的“真如来”之念,去映照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向着这座古城蔓延开去。
我“看”到了城内的景象。
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木质阁楼,酒肆、茶馆、当铺、米行……各种店铺的招牌迎风招展。
孩童在巷子里嬉笑打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说书先生在茶馆里惊堂木一拍,引来满堂喝彩。
我将神念探入他们的内心,试图捕捉他们情绪与思维的波动。
我“听”到了。
一个正在讨价还价的妇人,想着省下几个铜板,给自己的孩子买一串糖葫芦。
一个正在埋头苦读的学子,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一个正在酒楼上独酌的江湖剑客,思念着远方的故人。
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欲望与梦想,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感知之中。
一切,都符合逻辑,符合人性。
没有扭曲,没有错乱,没有丝毫疯狂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我的“真如来”之道,在于映照真实。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疯了,它的“真实”必然是混乱的。
可我映照出的,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正常”。
就好像,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比棉花更诡异。是打在了一片虚无上,它不反抗,不吸收,只是纯粹地“不存在”,让我的一切洞察都失去了意义。
这前所未有的情况,让我的道心,都泛起了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