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大清早,春雪还在,风寒袭人。

段不言看了看井水里的倒影,越发满意,心道,比从前的谢不言,实在美艳百万倍,啧啧!

竟是看不够。

随着轻微的吱呀开门声传来,段不言侧首,段六已立在门畔,他昨日住在西厢房之中,此刻离段不言,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但段不言听得到开门声,却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不言,这么早就起来了。”

段六一如既往,满脸和蔼,关切的声音没有半分掺假,段不言挑眉,这老头,还真是不记仇呢。

“六伯也早。”

段六不急不缓,走到段不言五六步之外,“虽说快到二月,可曲州还是阴冷,不言出门时,该多穿些。”

也不曾着斗篷,也不穿大荣时兴的夹棉厰衣。

就这么上襦下裙,往觅春阁来,看向旁侧跟着凝香,段六又吩咐几句,大致就是当贴心照顾段不言。

凝香不敢小看这位六伯,乖巧屈膝行礼应承。

段不言也不废话,“六伯,有点事儿要请教,可得闲?”

这话,段六听来,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受,不过很快他就收敛起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浅笑答道,“只要是不言问来,六伯知无不言。”

段不言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段六。

昔日主仆,对视之时,任谁也没有闪躲,段六看着毫不怯懦或者心虚的女子,心中又活络起来。

这双眼眸,与不问简直一模一样。

从前的段不言,是断然没有这样冷静却又凌厉的瞳眸,段六抵不住故人的记忆,垂落眼眸。

“六伯看我,想到了谁?”

段六闻言抬头,面上有些困惑,想到了谁?段六微愣,没有立时说出答案,段不言迈步往前走,嗤笑道,“是想到了父王,还是母妃,亦或是我的哥哥?”

当然不是章道炆。

虽然,段不言大多的美貌,来自于这个从前以美貌响彻京城的母妃,但段六对她的记忆,没有那般深厚。

若是老郡王,段六心中莫名一痛。

老郡王宠爱不言,可惜段不言长得不像父亲,段六低叹道,“不言甚是聪慧,如今的你像极了二十来岁的不问。”

段不问啊!

段不言翻开记忆,螓首歪歪想来,方才说道,“我比哥哥漂亮。”

呃……

段六一时语塞,良久才点头,“那是自然。”

段不问虽说貌美近乎妖孽,但若与段不言比来,男女不同,非得要论个漂亮,定然是段不言了。

段不言走在前头,段六跟在身后。

睿王跟前的其他仆从,以及段不言的丫鬟都离得远远的,段六跟着小主子,往觅春阁的客室走去。

凝香带着小丫鬟,早勤快的备了炭火和热茶,开门迎接。

等段六随着段不言跨入后,凝香在外关上房门,远远守着,段六还没坐下,段不言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段六,“听得说哥哥在刑狱之中,被陶家使了绊子,生受了不少刑罚。”

段六听来,心中袭来钝痛。

他想不到而今换了芯子的段不言,竟是知晓这些事儿,转念一想,妖孽夺舍,不止是占了灵肉皮囊,连着魂魄也侵袭了。

“是,赵大人,明老大人都想了不少法子,但陶家的娘娘实在厉害,兼之……,老皇后与东宫合谋,众人想要容世子走得安详些,也有些艰难。”

“陶辛,我杀的。”

什么?

段六抬头,定定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女子,“不言,陶辛之死,是你——”

“凤三知晓,但他没有凭据,何况,我是他的娘子,他只能替我掩盖。”

“不言,你是为了……”

“也不是为谁,只是人都在刑狱了,判了秋后问斩,陶家多此一举,实在令人恶心。”

她说得跟切萝卜一样简单,“顺手的事儿,那酒囊饭袋早就该死,我送他一程,也算是他家祖祖宗八代修来的福分。”

段六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说来。

许久之后,方才垂下眼眸,“这岂不是成了把柄,让姑爷拿捏你了。”

段不言朗声笑来,神态之中,毫不在意。

“我不认,他又能如何,死在曲州府庄家的大船,那时他在甲板上与贼子谈判,说了他比我还难逃嫌疑。”

“不言,实在有些冲动,陶家如今风头正盛,包括恒王,如若你有个闪失,殿下与属下……,有何颜面去见老郡王。”

嘁!

段不言听来,懒懒落座,自顾自端着热茶,浅尝一口,“六伯,莫要说这些,父王与哥哥都死了,化为黄土一捧,你们记得的不记得的,都不重要。”

死人,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不言,你不理解老郡王的一片苦心,这不要紧,殿下今早与属下说来,只要你活得畅快惬意就行。”

睿王,一夜不曾好眠。

想到段不言对他的厌烦,就觉得胸口堵着大石头,十分难受,天不亮时,再熬不住,起身一看,巧了不是,西厢房的烛火也亮了起来。

主仆二人凑在一起,不曾开口,都知各自心烦之事。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睿王退了一步,“罢了,左右不过就是个男人,不言喜爱,就留在曲州,只是六伯,再寻个几个能耐的丫鬟护卫,别让不言遇到事儿,没个人手使唤。”

段六听来,满腹心酸。

“殿下,莫要着急,不言这孩子如今性情大变,一切慢慢来。”段六想来,也只能这般说道。

睿王仰天,双目之中,隐隐约约闪烁着泪光。

“好似还在二十多年前,我搂着不言软软的小身子,她的母妃要摔死她,我却舍不得。”

康德郡王府的王妃章道炆,疯癫的要把襁褓中的段不言抢过来,几番撕扯,只抢走了大红抱被。

身着单衣的段不言,不哭不闹,被刘戈抱住,慌乱之中连连退了好几步。

待段家父子与段六闻讯赶来,只看到少年抱着孩子,跪倒在地。

刘戈,那时才十三四岁,敞开胸襟,包裹着那小小的肉团子,跪在章道炆跟前,“舅母,请您留下宝儿一命。”

“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