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到达严州

严州火车站的景象。老旧的砖房墙面斑驳,诉说着岁月的侵蚀,它们与旁边突兀拔起、贴着廉价反光玻璃幕墙的新楼怪异地对峙着。

空气里弥漫着煤灰、柴油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潮湿尘土味。

四人拖着行李,刚挤出略显逼仄的出站口,一股裹挟着浓重黄尘的气浪便扑面而来。

一辆满载着粗粝原木的重型卡车,轰隆着从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碾过。

漫天黄尘被粗暴地扬起,瞬间模糊了视线,也将远处山峦原本就模糊的轮廓一并遮掩。

呛人的尘土味钻进鼻腔,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粗粝的、未经驯服的边陲气息。

为了抵达这里,他们先乘高铁奔赴苏州,又在苏州站转乘了这趟老旧的绿皮火车。近五个小时硬座车厢的颠簸,让几人都有些疲惫。

柳熙然忍不住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灰尘,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失望:“呜哇...这地方...感觉像是江城郊区的放大版,还是十几年前没开发的那种...”

“嗯”,夏禹沉声应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混乱的景象,“但这已经是严州的市中心了”。

他对这里的“熟悉”并非来自亲历,而是源于对着地图的反复揣摩,浏览过网上无数张或模糊或压抑的图片,尤其是那个隐藏在更深处、风评更为混乱的落霞镇。

这份“熟悉”非但没有带来归属感,反而让他心头的严峻更甚。这地方..比自已设想的还要落魄和野蛮的多。

顾雪轻轻咳嗽了两声,秀气的眉头微蹙,打量着周围低矮杂乱的店铺和行色匆匆、面色疲惫的行人,轻声补充道:“感觉...比我们初中时那个城乡结合部还要...混乱”。

唐清浅则始终保持着沉默,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清冷的眸光扫描着周遭的环境,身体姿态却自然地微微侧向夏禹的方向,形成一种无声的依靠。

几人正低声交谈着,一个穿着花哨棉袄、满面堆笑的中年大妈就灵活地挤了过来,目标明确地锁定在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柳熙然身上。

“哟!几位帅哥美女!刚下火车吧?要去哪?有车!上车就走!方便得很”! 大妈嗓门洪亮,带着一种过于热情的粘腻,说话间手臂已经伸过来,似乎想去拉柳熙然的行李箱拉杆。

柳熙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张嘴想拒绝:“啊,我们...”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向前半步,隔在了大妈和柳熙然之间。

刚才那份与同伴交谈时的温和瞬间从他脸上褪去。他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疏离和警告。

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语速都没有变化,只是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

“不用。谢谢”。

那眼神里的锐利,让大妈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斯文俊朗的年轻人会有如此冷硬的气场。

但她显然不甘心放弃这单生意,立刻又堆起笑,语速飞快地试图说服:“哎哟,小伙子!别急着走嘛!阿姨的车又快又便宜!你们这么多人,打个车多不划算啊!你看...”

夏禹的眉头蹙紧了一分,下颌线微微绷紧。他没有再看大妈,目光直接越过她,投向更远处混乱的车流和揽客人群,仿佛对方已不值得多费口舌。

然而,他的身体却稳如磐石地挡在三个姑娘身前。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我说,不用。谢谢”。

这一次,语气里的冷意清晰得如同实质。大妈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挂不住了,她讪讪地收回手,上下打量了夏禹一眼,嘟囔了一句“哎哟...好..行...”

便悻悻然地转身,重新汇入人潮,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直到大妈的身影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夏禹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了些许。他转过身,面对身后的顾雪和唐清浅——两人刚才都清晰地目睹了他瞬间的转变,顾雪眼中带着惊讶,唐清浅则则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在唐清浅眼中,这个人平日里温和惯了,不过现在..似乎不用那么担心。

夏禹迎上她们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土的空气,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郑重,更像是对所有人的叮嘱:

“严州情况比较特殊,整体风评很差,鱼龙混杂。记住,在这里,谨慎是本能。不必要的搭讪一律拒绝,尽量不落单,保持警惕”。 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姑娘。

这番话,与其说是解释,更像是在切换身份,夏禹示意自已这个时候需要接手领导权。

见三个姑娘都认真地点了点头,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夏禹脸上那份冷峻的凝重才褪去,恢复了平日里那份温和沉静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辆沾满泥点的军绿色吉普车带着一股粗犷的气息,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车窗被干脆利落地摇下,露出了王燕那张精神矍铄、笑容爽朗的脸。

她标志性的墨镜被帅气地推在额头上,露出那双依旧锐利有神的眼睛。

“可算等到你们了!快上车”! 王燕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风尘仆仆的急切,“老钱一路上给我打了八百个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别迟到接站,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辛苦王奶奶了,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夏禹声音温和地道谢,一边示意三个姑娘先坐进宽敞的后排。他自已则利落地绕到车后,将手边的两个行李箱稳稳当当地塞进了后备箱。

“哎呦,别提了”! 王燕看着夏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熟练地拉好安全带,忍不住抱怨道,“这边路况是真不行,土路多,开车的都跟没头苍蝇似的,随心所欲!我紧赶慢赶,提前一个钟头就往这儿走了,结果还是迟了一小会儿!

她拍了下方向盘,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不忿。

“没事的,王奶奶,我们刚到不久”。夏禹温和地摇摇头,安抚道,“钱奶奶呢”?

“老钱啊,她早一步到了,在租的那个落脚点收拾呢。地方小,条件也简陋”,王燕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三个姑娘,语气带着点歉意,“估计你们几个小年轻住着会不太方便,委屈你们了...”

“王奶奶您别担心”,夏禹立刻接口,语气平稳,“住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清浅姐联系了清源建材在这边的员工宿舍,环境相对好一些,也安全。我们住那边就行,不麻烦钱奶奶那边了”。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唐清浅,后者微微颔首确认。

“员工宿舍?那敢情好”。 王燕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想到什么,“那你们之后出行...”

“出行方面不用担心”。唐清浅清泠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已经安排好了,稍后会从公司在严州的办事处调一名可靠的司机过来,负责我们这几天的用车”。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略显粗犷的风光掠过。 几人闲谈了几句,话题并未深入,毕竟钱奶奶不在这里,夏禹也无意在此时就商讨到达严州后的具体行动。

“哎呀,接了你们之后,感觉回来都顺畅点..”王燕戴着墨镜感慨道。

约莫半个小时后,吉普车终于拐进一片略显杂乱的居民区,停在了一栋外墙斑驳的老旧居民楼下——钱奶奶租的临时落脚点到了。

车子刚停稳,单元门里就急匆匆地走出一个身影,正是满面焦灼的钱奶奶。

她脚步有些凌乱,看到熟悉的吉普车和人影,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后怕:“可算是到了!急死我了!这心一直悬着没放下!要是老王再不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我真的要打车去车站找你们了”!

“开这种破路哪还能分心打电话?这边路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打仗似的”!王燕利索地推开车门跳下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顺手就帮夏禹从后备箱里提了一个沉甸甸的行李箱出来,动作干净利落。

“奶奶”,柳熙然也推开车门,快步走到钱奶奶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您看您急什么呀!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嘛!夭夭在江城叶姨那儿,被照顾得可好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试图用谢夭夭的安好来宽慰老人。

顾雪跟在后面,也走到钱奶奶身边,语气温柔中带着点忧虑:“是啊奶奶,别太担心。只是...夭夭那孩子太聪明了,我猜她...多半已经感觉到我们这次出来,和她哥哥有关了”。

钱奶奶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蒙上一层更深的愁云和无力感,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疲惫和无奈:“唉...云峰那小子...实在是太倔了!跟他爹当年一模一样!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心疼孙子的处境,也忧心他孤身犯险。

夏禹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放好,锁上车后备箱。他站在钱奶奶面前,微微低下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理解:“奶奶,没事的。能理解”。

他顿了顿,“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夭夭,对她有个交代。对云峰自已而言...他更是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关于他父母的、真正的答案。他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柳熙然挽着奶奶的手紧了紧,顾雪微微垂眸,唐清浅则静静地看着夏禹。钱奶奶浑浊的眼中泛起复杂的光,有痛惜,有理解,最终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

老旧居民楼下,冬日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